第45章 惨忆（上）
赵铁肤色偏黑，相貌普通，看着老实巴交，双手上的老茧及外凸的血管足以证明，他是个勤勤恳恳的人。
王翠虽然也是面容偏黄，但却生得很美，若非肤色太差，放到黑岩城里也算是一等一的美人了。
二人看着大儿子赵大虎的举动都是满脸的怜惜及愧疚。
赵铁更是眉头一皱，不由分说的就将自己碗中的粗粮扒还给赵大虎，同时大声喝道：“吃个饭婆婆妈妈的，再话多老子给你两巴掌！”
看着赵铁那铁青的脸，赵大虎顿时被吓得不敢再多说，眼中却满满的都是担忧。
王翠眼中也是闪过一丝苦涩，起身将自己碗中的粗粮又各分了一点给更小的三人。
‘绝伤’这边自然也分到了一点，但年幼的他没有哥哥懂事，只是一个劲的埋头吃，不太理解他们为什么要这样。
王翠回到原位坐下后，看了看闷闷不乐的赵大虎，忙柔声安慰道：“快吃吧大虎，一会儿你还要上山去砍柴呢，多砍些回来就好了。”
赵大虎一听顿时来劲了，接连点头道：“嗯，娘放心，大虎一定砍很多柴回来！”
说完将碗放在嘴边，大口大口的扒拉着。
吃完后，赵大虎干劲十足的提着斧头上山了。
赵铁王翠二人则带着稍小的三人来到田地里，一边干活还要一边照顾小一点的三妞与四银。
绝伤看着在田里劳作的二人，有心想去帮一把，但这赵二憨却自顾自的走到小溪边玩了起来。
之后甚至掉进了小溪中，惊得赵铁二人火急火燎的赶来，把他从水里捞起来后，赵铁骂骂咧咧两句忙活去了，王翠则是抱着他好一阵柔声安慰，待他不哭后才转身走开。
看着王翠那温柔宠溺的目光，绝伤心中突然一酸，竟下意识的在心中喊了声娘。
之后的一幕幕画面，几乎都是一家六口人清苦却充满温馨的时光。
这段温馨的画面很长，但绝伤不仅耐着性子看完了，更是深深沉浸在了其中。
因为他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家的温暖。
也不知道多久后，画面一转来到了屋外的院子里。
看见屋外的瞬间，绝伤心中就是一个咯噔，因为他认得这外面的布局。
那夜去赵家村探查之时，他在一间土屋外的院子里挖出了一些破损生锈的农具。
如今对比一下，不正是这间屋外的院落？
此刻，自己正在院内跟着弟弟妹妹嬉戏，赵铁跟王翠则坐在一旁，忧心忡忡的商量着什么事。
“过两天又到了上税的日子了，哎。”赵铁叹道。
王翠则满脸疑惑：“咱家虽然收成不好，但勉强也够上税的吧，你叹什么气啊？”
赵铁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咬牙道：“大虎他二伯跟四叔家的田地本就收成不好，又被山猪给糟蹋了，现在到处在求人，我想……。”
“不行！”王翠直接打断，而后道：“我们要是帮了他们，二憨跟三妞他们怎么办，本来余粮就不多了！”
“可他们要是上不了税，那铁定会面临牢狱之灾，到时候可就家破人亡了。”赵铁急切的道。
“那我们怎么办，帮了他们，看着孩子饿死？”王翠也是于心不忍，但看着自己的几个孩子，心中更加难受。
“等帮他们度过了这一关，大家寻思去把那两头山猪给猎了，应该能缓一段时间。”赵铁道。
“这山头那么大，你当那山猪那么好猎？万一猎不着怎么办？我看还是去找村长，让他想想办法。”
赵铁听后却是直摇头：“村长他们已经在帮助另外几家更困难的了，大家乡里乡亲的，低头不见抬头见，你说我们不帮他二伯他们，万一哪天我们落难了，谁来帮我们？”
王翠眼中满是纠结，一时沉默了下来。
“翠儿，是我对不起你，以你的相貌，本来可以嫁个好人家，跟着我这……。”
“行了行了，你爱帮谁去帮吧，我不管了！”王翠说着起身气冲冲的走进屋内。
眼见王翠让步，赵铁脸上却没有丝毫高兴，反而忧心忡忡，叹气连连。
最后，在村里人的互帮互助下，赵家村的百户人家都凑够了足以上税的粮食。
交税那日，因为赵铁伙同几人上山去狩猎山猪迟迟未归，王翠怕耽搁了时辰受罚，让赵大虎提着粮食、赵二憨牵着妹妹三妞，她自己抱着四银，一家五口人一同去村中心上税。
来到村中心后，此地已经站满了赵家村的人，也有不少如王翠一般是拖家带口而来，异常吵闹。
将四银转手给赵大虎后，王翠提着粮食去过秤。
过完秤登记完后，王翠终于松了一口气，打算带着孩子回去。
却于这时，人群中走出一个身穿白衣的翩翩青年，在这满是身穿粗布衣的人群中格外显眼。
他所过之处，几乎人人都为之侧目，其中更有一些年轻的村女眼中闪过爱慕之意。
青年似很享受四周人的目光，径直来到王翠身前道：“不知这位大姐如何称呼。”
王翠看着这个相貌堂堂的青年，眼中满是疑惑，但看对方穿着，来头肯定不小，于是不敢大意，忙微微低头道：“民女王翠，不知大人有什么事？”
“在下华兴，乃此次的税收官，自黑岩城而来。”华兴和蔼的笑道，那举止得体的气质，看得周围那些年轻的村女眼睛都直了。
特别是听到他自国都黑岩城而来，更是让她们吃惊，眼中的惊羡之意愈发浓郁。
而在看着被他所搭话的王翠，一股嫉恨之意油然而生。
看着王翠脸上的惊讶，华兴笑了笑，又道：“我此次亲自前来，是想看看各地有无横征暴敛的现象，同时视察民情，想尽可能的帮助一些陷入困境之人。”
眼见对方气质超然，义正严辞，王翠听得是直接喜形于色，忙激动的问道：“大人真的愿意帮助我们吗？”
华兴点点头：“这是自然，之所以找上你，就是看你家中孩子众多，要养活这么多张嘴肯定极为艰难，所以想问一问你需不需要帮助。”
王翠连连点头，眼中满是期许。
但她还未回话，四周赵家村人已经七嘴八舌的开口。
“大官人呐，我家也足有七八个孩子呢，现在真的是揭不开锅了，大官人一定要帮帮我们啊！”
“实不相瞒，我此次上税的粮食都是借的，望大官人明察。”
……
华兴看着四周那一张张希冀的脸，痛心疾首的道：“哎，没想到大家过得如此艰苦，若非我亲自前来，恐怕还要被那底下的人蒙在鼓中。”
看着他真情流露的样子，许多人更是直接跪倒在地，直呼清官大老爷。
“大家放心好了，一会儿我会逐一去上门视察，若当真家无余粮者，多多少少我都会帮衬一点。”
“去我家去我家，清官大老爷，您一定去我家看看，那真的是一点都没有了啊，孩子吃的都是树根野草！”
“我家也是，自打……。”
众人争先恐后的开口，顿时就把王翠挤到了人群外围。
王翠也是着急的踮脚张望，好不容易遇到这么个大清官，她可要把握住机会，替孩子们求些粮食来。
“大家稍安勿躁，我先把这些粮税处理好，然后再去上门视察，劳烦大家稍微等一等。”华兴说着四处张望，待看见王翠还在后，这才收回目光。
众人当即安静下来，里三圈外三圈的围着华兴。
不多时，全村人都上税完毕，确认无误后，华兴这才对麾下运粮的兵士说道：“好了，接下来我要进村内视察一番，你们先看管好粮食，切勿妄动。”
数十个兵士当即点头称是。
周围的村民再一次沸腾起来，争先恐后的挤在了前面。
华兴让众人安静下来后，这才看向王翠道：“刚才我看这位大姐挺困难的，我就先去她家看一看吧。”
说完，华兴转身走到装有粮食的马车旁，将手放在一小袋粮食上。
眼看身旁的兵士还站着发呆，华兴忙给了他一个眼色。
兵士当即醒悟，上前道：“大人，这些税粮可都要拿去交差的，您要是拿走了的话，不止我们不好交差，您也不好办呐。”
华兴当即沉声道：“放肆，救人如救火，现在是顾忌这些的时候吗？”
说完提着粮食转身就走。
他这一番举动更是让四周的村民称赞不断，直呼遇上了百年难见的清官！
华兴提着粮食来到王翠身边，道：“劳烦大姐带下路，若确认你家确实清苦，那这袋粮食就当我送你们的了。”
王翠此刻眼中只有那一袋粮食，激动的直接道：“大人快请！”
说完唤大虎二憨等人跟上。
之后，华兴在四个兵士的陪同下，紧随王翠而去。
四周的村民也想跟着去，但在几个兵士的呵斥下只得无奈退回。
来到王翠一家所处的院落中后，华兴看着那破败的茅草屋又是一阵感叹：“哎，好人却无好屋住，可悲可叹呐。”
他这一番感叹情深意切，让王翠都深感敬佩，心道真是个直肠子的大清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