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宋知舟从来都那么敞敞亮亮向他展示着所有。
如今这道门陡然关闭不说,还拔地而起一堵高墙。对于他,自己似乎只剩下了零零散散的模糊印象。
他要回家做什么;
见什么人;
办什么事;
统统是谜团。
原来忽视并非一朝一夕。
无关姚安予。
亦无关姜月明。
也许所谓的“处理些事”,只是暂时分开一阵子的体面借口。
至于这个“几天”有多长,决定权并不在自己手里。
但或许……
对宋知舟来说,这不算坏事。他终究是宋家这一辈唯一的子嗣,倒也没必要吊死在自己这棵歪脖树上。
“那……”
本想说些洒脱的话,却怎么也开不了口,“早去早回。”
“嗯。”抛下勉强算是允诺的话,宋知舟起身,“不早了,休息吧。”
袁冉站在唯一的光源里,望着那道坚定的、愈发远的、不曾回望的身影。
总觉得有一种莫名的熟悉。
啊,是了。
他不曾忘记过。
关于那次体育馆的失约,他有一个从未告诉宋知舟的小秘密。
如果失约顶多是让人失望,那同天那个恶作剧便是一场灾难。
可那场灾难和宋知舟经历的厄运相比,却又成了上不得台面的小打小闹。
旧事重提,反而显得小题大做。
那天,在体育馆。
日暮西沉的档口,没有等到宋知舟的袁冉被人从身后推进了器材室。
陈旧的铁门比想象中更加坚固,在拼尽全力的拉扯里也纹丝不动。
门缝外隐隐约约透进肆意嬉笑。
外面有人,不止一个。
是谁?
孟家那几个?
恶作剧的路人甲?
还是……宋知舟……?
本该破口大骂,但代表着宋知舟的那个选项让他无法开口。
“是谁。”他几乎是依靠在门框上,发紧的喉头挤出喑哑质问,“是谁…”
“哈哈哈哈哈——”
门外爆发出一阵如雷爆笑,之后便是杂乱无章的四下奔逃。
“不不不不不!”
袁冉惊慌失措回身,从头顶小窗看见就快完全昏暗下去的昏黄天空,终于无法抑制大叫出声,“回来,放我出去!回来!给我回来!”
无人应答。
顺着门扉无力靠坐在地,塑胶地面经年累月的污渍将衣裤染成肮脏色彩,但他无心顾及。
墙角,不辨五官的教学人偶站在逆光里,佝偻又残破,倒是显出了种相得益彰的凄惨。
他将自己缩进成排的铁柜夹缝,静静等待黑夜降临,咬紧牙关,闭上眼,不去想自己在哪里。
心理暗示似乎凑效了。
在黑暗完全笼罩封闭空间的刹那,他开始相信,这只是一次普通的静闭,明天一早保育员老师就会放自己出去。
“不要怕,不要怕,天亮就好了。”
他抱着脑袋,向缝隙深处缩了又缩,直到退无可退。
滴哒哒——
夜空开始下雨,雨季特有的泥腥味从窗外不断涌进来。
他仿佛真的回到了孤儿院,鼻腔充斥着熟悉而令人作呕的霉味。
轰隆隆——
惊雷四起。
身躯因骇人巨响而止不住颤抖,防线正一点点被击碎。
“我不敢了……老师……呜呜呜我以后会乖。”
求饶声弥散在湿黏的水汽中。
轰隆隆——轰隆隆——
所有心理建设都在雷鸣中溃不成军,先是哽咽,而后是熟悉的反胃。
“唔——呕——”
他忍不住了,连滚带爬冲出藏身的夹缝,匍匐着阵阵作呕。
大脑昏沉,间歇的闪电晃得他双眼晕眩。
那滩几乎是水的秽物有几乎全部溅在教学人偶脚边。
他缓缓抬头,就见那没有五官的脑袋上浮起张熟悉的脸。
笑得伪善又丑陋。
看见那脸的瞬间,头顶逼仄的天花板陡然化成四方的巨大黑影向他压过来。
颤抖着爬向人偶,“孙老师……我错了,救救我吧,救救我吧……”
想去扯“孙朋英”的裤腿,手却在光滑的木质脚踝上打了滑。
失重间身体超前猛倾,只觉额头一股钝痛,便陷入了黑暗。
袁冉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又是被谁发现的。
第二天,也许是第三天,他从医院病床上醒来,惊讶于身边居然坐着已经小半年没见的袁百梁。
袁百梁没问缘由,也没有深究他惊厥的原因,只是把喊秘书进来,当着袁冉的面安排了留学事宜。
袁百梁下完指使便觉万事无忧,道了声“好好养病”,未再作停留,匆匆赶回了公司。
袁冉没有再回学校,从医院出院后便在为出国做准备。
偶尔会被梦魇中的雷电惊醒,而后自然而然想到宋知舟。
他始终不相信,那人会是恶作剧的始作俑者。
反正再过几天他就要离开这里,走之前找对方问个清楚,也不是不行。
翌日。
袁冉在临近放学时来到学校停车场,悄悄藏在宋家那辆车附近的树后。
五点刚过一会儿,躲在枝叶间的袁冉便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