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送往清水城的遗念（三）
孤漠突然的不语令黄氏心头一跳，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仙长…我家复仙……可是出事了？”
在黄氏颤巍巍的声音下，孤漠默默拿出书信和小木匣，放于桌面。
“这是张师弟好友托我送来的遗书和……遗骨。”
“伯母节哀……”
黄氏一听，两眼一黑，身体一个趔趄，踉跄两步，眼看就要摔倒。
一直关注状况的孤漠眼疾手快，快步上前搀扶。
“仙长，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惶恐的声音显得特别无助，黄氏紧紧拽住孤漠衣袖，充满岁月痕迹的双手捏得发紫，苍老的眼眸依旧带着一丝希冀。
唉！
孤漠暗自叹息，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他在沉默中摇头，传达了残酷的现实。
“复仙死了，死了……”
巨大的冲击让黄氏接受不了，嘴里开始胡乱念叨，呼吸急促，大口大口喘息起来。
孤漠一惊，连忙渡过几缕灵力，平复对方气息。
随着灵气的调理，黄氏呼吸渐渐稳定，他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将其搀扶到椅子上。
亲人离去的悲伤，他懂。
情绪平复后，黄氏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缓缓拆开桌上书信。
孤漠没有离去，静静站一旁，等待黄氏看完。
半晌，黄氏放下书信，黝黑的脸早已泪流满面，眼泪簌簌往下掉，在纸上撞出点点泪渍，湿润了整张纸片。
她那满头银发，此刻仿佛又白了几分，散发着股垂暮之气。
“复仙啊，过得不好怎么不早跟告诉娘，哪怕你不能光复张家辉煌，只要你陪在娘身边，我就满足了啊，真是个傻孩子……”
黄氏喃喃自语。
她明白了，张复仙以往说在天武宗过得很好，是骗她的，为的是不让她操心。
房间陷入短暂静默，屋外就传来了阿黄的犬吠以及一道不友善的声音。
“汪！汪！汪！”
“老太婆，滚出来还钱！”
来者声音令黄氏回神，慌忙往外步趋，似乎清楚来人。
旁侧的孤漠皱了皱眉头，紧随身后。
“这条死狗，每次来都叫，下次再叫把你炖了吃。”
两名嚣张跋扈的男子踢倒篱笆围栏，踹飞小黄狗，闯入院中。
“阿黄！”
一出屋门，黄氏便看见倒在地上呻吟的小黄狗，连忙蹒跚跑去。
“放心吧老太婆，我没使太多劲，那畜生没死，不过要是你一会拿不出钱，可就无法保证了。”
为首的男子居高临下，一脸残笑。
“前天不是才交过吗！”
黄氏检查完阿黄，发现无大碍后，她舒了口气，转头怒视许大。
“嘿嘿！今天不是涨利息了吗，前天交的不够。”
“你！”
“你要是实在没钱，可以用你张家留下的秘籍或武器抵押。”
张家曾出过大修鼎盛一时，何耐黄粱不接，中途道落，府邸、家产挥霍一空，流落至此。
这件事在周边不是秘密，大多数人都知道，而黄氏也清楚，许大三番五次来找麻烦恐怕就是这个原因。
“老身说过很多遍，我们张家如今已经什么都没了。”
哪怕许大强行搜过几次无果，依旧不肯相信。
“哼！敬酒不吃吃罚酒，倘若你那靠关系拜入天武宗的废物儿子在家，我尚且顾虑几分，但现在嘛……”
“许蛋，今晚吃狗肉！”
许大朝后面男子吩咐道。
“嘿嘿！既然大哥开口，那我就不客气了，我老早就看那条狗不顺眼了，虽然小了点，但味道应该不错。”
许蛋舔舐着唇角，步步逼近。
“你们这群畜生，不得好死！”黄氏紧紧护住阿黄，怒骂道。
许蛋神色一厉，“死老太婆，胆子不小，敢把我们比作畜生，当心连你一起宰了。”
这时，被无视的孤漠面无表情，往前一步，挡在二人中间。
“臭小子，你是外地人吧，劝你不要多管闲事，当心把命留在这。”
许蛋当然注意到了孤漠，不过他没当回事，一个十五六岁，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能干嘛？
没有理会将死之人的闲言碎语，孤漠紧攥手中拳头。
从接取任务开始，他心里就一直很憋屈，总有股无名火。
那是，对于李农瘸腿的无奈。
那是，面对犹星旋实力的无能。
那是，黄氏丧子悲切，自己却无作为的无力。
种种事迹仿佛都在嘲笑他的弱小，让他窝火至极 。
如今连两个炼体境的宰渣都敢在他面前耍横，饶是以孤漠的教养，此刻都能忍不住暴了句粗口：
“我去你娘的！”
许蛋人还没反应过来，孤漠的拳头猛地落在他胸口。
随着一声“咔嚓！”整个人高高飞起，撞进松树林。
“砰！砰！砰！”
一连串的奏响，树木应声而倒，化作炮弹的许蛋在接连的撞击下化为一团肉泥，死的不能再死。
“引……引……引灵境？！”
一旁，许大短暂愣神后，突然反应过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大人饶命！我不知您是引灵境修士，放过我吧！”
许大面色惊恐，不停磕头求饶。
“你还有同伙吗？”
对于孤漠这摸不着头脑的问话，许大下意识回答：“没了。”
“那就好。”
孤漠右脚离开地面，一记破空的横扫踢出，落在许大脑袋上。
“砰！”许大脑袋瞬间炸裂，血腥味霎时弥漫整座小院。剩下那具无头尸体则顺着惯性，消失在了远方。
做完一切，孤漠吐出口浊气，拍了拍手，“舒服多了。”
“伯母，您没事吧？”
“没……没事。”
黄氏没想到这个看似彬彬有礼的小仙长这般生猛，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吓人。
“外头太阳大，先进屋。”
孤漠搀扶起黄氏。
“刚刚多谢仙长相救，要不是你，阿黄就……”
黄氏坐回椅子上，轻抚趴在膝盖的阿黄，满是慈爱。
老伴走得早，如今儿子也不在了，陪伴身边的只有这个整天围自己打转的小家伙了。
“小事而已，我看那两个家伙也不爽。”
“张师弟遗骨何时下葬？我来帮把手吧。”
以黄氏的体力，想必挖坑都费劲，所以孤漠决定先留一晚。
“有劳仙长了。”
黄氏没拒绝。
……
次日清晨。
院子后方，黄氏对眼前的两座坟进行简单祭拜。
坟墓一新一旧，新的刚立，乃张复仙之墓。旧的则是张父，张怀平之墓。
黄氏将这一对父子葬到一起。
待黄氏做完祭礼，孤漠上前把曾经卖青纹蟒得到的金子全给了她。
“伯母我要走了，这钱您收着。”
“仙长对老身有大恩，我不能再收钱财。”
“伯母拿着吧，这些俗物对我没用。”
孤漠好说歹说，对方总算是收下了。
在他准备离开之际，黄氏突然拿出一把泛黄的古朴书册，递给了他。
“这是……”
书面古朴，有两个大字《易书》。
“书册是我们 张家先祖留下的，他曾经在天武宗当过内门长老，听老伴说先祖曾靠里面术法多次化险为夷，躲避仇敌。
老身藏的隐匿才没被搜走，眼下老身无儿无女，与其断了传承，不然送给仙长，就当还了恩情。”
当年张复仙并未通过天武宗考核，只因张父苦苦哀求，天武宗心生怜悯，念及祖上担任过长老，这才破例。
张父给儿子取名复仙，也有寓意光复仙家之意，可惜……终归无为。
“结丹境留下的书册？”
孤漠当即翻阅，约摸一刻钟，他将内容记于脑海。
“怪不得能多次化险为夷……”
孤漠恍然。
《易书》既非功法，也非武技，而是一种改变身体骨骼肌肉的秘术，比运用灵力变幻样貌的易容术高明多了。
前者是身体的改变，后者只是利用灵力遮掩，境界比你高，很容易被看破。
除开重塑身体，《易书》上还记载一种挪穴移位之法，能短暂变换人体穴位，与人搏斗时能避开死穴，减轻伤势。
两道术法都非常实用，既能躲避仇敌追杀，又能减少伤势，张家先祖能频频转危为安也不是没有道理。
孤漠不禁想。
翻看完，他将书册还给黄氏。
“仙长不愿收？”
孤漠摇头，食指点了点脑袋，“内容我已经记住，既是传承，还请伯母继续留着。”
黄氏闻言，眼神暗淡，摩挲着老旧封面，声音沙哑道：“传承……已经断了。”
话中，有数不尽的凄凉。
“传承，何谓传承？在伯母看来，只有身体流淌同一种血液才能称之为传承吗？”孤漠问道。
“难道不是吗？”黄氏不解。
孤漠先是点头，又摇头，“伯母说的对，也不对，每个人看法不一样，在我看来只要心中抱负相同，即是一种传承。”
“仙长的意思是……”
黄氏眼中透着疑惑。
“我想问，如果一个跟伯母毫无相干，却能久伴身边之人，伯母能否称其为传承。”
“这个……”黄氏沉吟片刻，道：“如今老身举目无亲，如果有人能长伴身旁，那他……便是传承！”
声音苍老而低哑，却铿锵有力！
“好！那传承便还未断。”
孤漠露出一抹笑意。
不待黄氏询问话中意，孤漠就甩出飞剑，御空离去。
他飞往的方向不是天武宗，而是……通天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