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真墓(下)
随着铜门拉开,铜门上堆积已久的灰尘‘唰’的一声落下。
掩盖了地上的青砖。
却掩盖不住江白的尴尬。
涂山芸满脸笑意的看了江白一眼,随即便提剑朝门内走去。
朱烈也哈哈大笑着从身后走来,经过江白身边时,还不忘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莫在意莫在意,哈哈哈”
江白朝朱烈假笑一下,随即也动身跟上。
四人进入门内,只见里面是一片四方墓室。
六根石柱撑起天地,柱上雕满灵兽图腾。
地上铺满大大小小各种坛子,坛子中间,又是一尊玉棺。
“这倒是稀奇,没听说哪家大族用坛子装陪葬。”朱烈惊讶的说道。
正说着,猿冶便上前准备打开一坛,看看究竟。
“莫要动!”涂山芸立刻叫停猿冶。
随即,拔出长剑,走到一个坛子前,用剑尖轻轻挑起坛子上的红布封泥。
瞬间,整个墓室内飘散起酒香,如一只勾人的大手,将众人魂魄牵走。
“嚯!好酒啊!单是这摄魂的酒香也得尝上一尝!”
朱烈本就嗜酒,闻到这醉人的酒香还怎能忍得住,上前抱起那坛开封的美酒便吨吨吨的猛灌起来,涂山芸想要阻止都来不及。
见朱烈已经抱坛开喝,猿冶也是不再顾及,抬起一坛,一掌排开封泥灌了起来。
涂山芸眉头霎时皱起,便要上前将两人坛子打落。
正待这时,江白上前拦住,“想这无量尊者也是爱酒之人,甚至用这美酒做陪,伴他黄泉,又怎忍心下毒糟蹋这些‘珍宝’呢。”
“哈哈哈,想不到百年后还有人能懂我!”
众人被这一声吓了一跳,循声看去,此时玉棺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道虚影。
这虚影将四周灯盏上的光芒‘吸来’,汇聚周身,逐渐清晰,竟是一白发老者。
这老者周身白光,身着道袍,头戴道冠,身材魁梧,正单手撑着脑袋,半握在玉棺上,身旁还放着一把精铁长剑。
“你是无量尊者?”江白震惊的喊道。
“可是要取我的仙骨?”白发老者反问道。
涂山芸立刻上前一步答道:“正是!为救家中长辈,想借老先生仙骨一用!”
白发老者并未看她,而是将目光看向正抱着酒坛的朱烈、猿冶二人。
见自己珍藏美酒被这两人喝掉,嘴角不由抽搐两下。
“想拿仙骨,便先让我试上一试!”
说罢,那老者突然起身,右脚一勾,将玉棺上的长剑拔出,随即向前一送,那铁剑便直刺朱烈面门而去。
朱烈见此一惊,左手将酒坛揽于腰间,右手成掌向前轰出。
刹那间,一股强大元力由掌中迸发,瞬间将周围空气带起,形成一道气旋,直奔铁剑而去。
下一刻,铁剑碰上气旋,如摧枯拉朽般,将元力割裂,而铁剑却威势不减,继续朝朱烈刺来。
涂山芸看势不妙,拔剑下劈,剑气如一道魅影,带着撕裂气体的烈烈风声劈向铁剑。
“叮”
一声脆响,铁剑倒飞出去。
“喝你坛酒,便下杀手,甚是小气!”
朱烈也是怒急,将酒坛猛地砸向老者,接着向前跃起,右手又是一掌,朝那老者拍去。
只见这一掌不似先前,掌上元力凝聚成形,绽放出白色光芒,威势如千斤巨石,直向老者面门。
而老者却不理会,眼睛直直盯着砸来的酒坛,待酒坛飞到身前,一把抱住,转身小心放在棺上,接着头也不回的向后一挥衣袖。
刹那间,一道雷光自衣袖间炸现,万千紫电缠绕,伴着‘隆隆’的爆响,轰向朱烈。
下一刻,朱烈身体倒飞出数丈,直接砸在柱子上,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嗷!”
猿冶见老朱吃瘪,一声怪叫,身影掠出,一拳向老者打来,那拳势刚猛如铁,比之朱烈的一掌只强不弱。
老者右手一招,那掉落一旁的铁剑应声而起,随即老者一挥手,铁剑如有了灵性,直向猿冶身侧刺来。
猿冶见此,赶忙避开,旋即元力再次凝聚,挥拳便要将铁剑打落。
谁知这铁剑以一个诡异的弧度转了个身,躲开拳轰,改刺为劈,再次朝猿冶袭来。
猿冶一拳扑空,打在墙上,将墙上石壁打出一个深坑。
见身后那剑阴魂不散,旋即转身,拳剑相交,与那铁剑缠斗在一起。
“好强!”涂山芸暗自赞叹一声。
随即与江白对视一眼,刹那间,二人化为两道虚影,向老者掠去。
江白见老者实力强横,便不再保留,掠出数丈后,猛地暴起空中,双手合拳,身体元力全部汇聚拳上,使出轰死洛天齐的那一招。
只见强大的元力带着耀眼的紫光轰向老者头顶。
涂山芸也知这老者是那无量尊者无疑,不敢怠慢,遂全力一击。
只见,长剑向后一挽,双手持剑举过头顶,瞬间长剑上凝结阵阵寒光,浩然的白色剑气流转在剑身之上,旋即挥剑猛然劈下,剑锋裹挟着剑气,如一轮残月,向老者胸前劈去。
“有点意思了!”
老者见两人的强大威势,却没有半分惧怕,反而嘴角出现一丝满意的笑容。
“咣咣咣”
不带老者笑出声,两人卷起的强大元力,将近处的酒坛纷纷震得爆裂,碎片四溅,酒液洒在墓室的青砖上,诱人的酒气将整个墓室填满
老人笑容瞬间凝固,脸上霎时换做一副揪心的表情。
“破!”
随即,老人不再犹豫,双手结印,一道浑厚的元力凝结在身前,形成一道气墙,旋即一掌推出,那气墙便向前飞去。
一瞬间江白与涂山芸已经袭来,刹那间二人的攻势全部撞在气墙上。
没有任何元力爆开,也没有产生一丝冲击。
二人的攻势如同打在了棉絮上,又似是被这堵气墙全部稀释掉,没有对老者产生丝毫的威胁。
江白两人一愣,身体此时也自那气墙直直的穿过,像穿透云朵一般,没有任何感觉。
下一瞬,两人落地,脸上皆写满了不可思议,随即看向老者的眼神也变得诡异起来。
“这就是无量境嘛!”江白心中想道。
涂山芸也不由的说道:“着实恐怖!”
二人正思索间,老者突然招手,收回了正与猿冶缠斗的铁剑。
“噌!”
剑身入鞘。
老者心疼的看看碎掉的那十几坛美酒,此刻心中正万分悲痛,口中哀嚎般的喊道:“莫打了,莫打了,我的酒啊。”
众人见此,皆是一懵。
“老先生,我们来此寻仙骨,当真是为人续命,还望老先生成全。”
江白抱拳一礼道。
许久,老者都未回答,只是俯身数着碎掉的酒坛。
涂山芸也自知是打不过,见老者也不答复,便附和道:“老先生既然试也试了,晚辈修炼不精,不能匹敌,还请老先生给一句话!”
片刻,老者抬头,眼中竟有眼泪打转,“碎了十四坛!都是百年的佳酿啊!”
“老人家我这倒是有酒,先陪你一些便是。”
见老者似是着了魔般,着实爱酒如命,随即将腰间挂着的葫芦解下,向前递去。
闻言,老者也不犹豫,一把夺过葫芦,将塞子拔掉,放在鼻间轻嗅几下。
一瞬间,眼睛睁大,身体慢慢直起,眼神也变得柔和。
“绿蚁!”
老人抿了一口葫芦里装的酒,轻声说道。
随即,又上下打量一遍江白道:“你可是桃源村之人?”
“老先生认识我?”江白闻言诧异的道。
老人将葫芦放在嘴边又轻嘬一口道:“我不认识你,但我认识这酒!”
“酒?这酒是我从里长那儿偷来的,好像是叫绿蚁,村里人每年结了桃子后都会酿。”江白说着,神色却是一沉,低声道:“这怕是世间最后一壶了。”
“你叫什么?”老人问道。
“我叫江白。”江白答道。
“你可知我也姓江,江元仲。”老人闭起眼,似是勾起了什么回忆。
不等江白回答,老者又看向江白道:“百年前,我也是桃源村人,常与村中好友共醉,饮的便是这绿蚁”
“可后来,我羡慕上那些修士,看他们飒沓如星辰般耀眼,便决心入道修行,修炼几十年,也算小有成就。”
“在之后,我又羡慕起那仙人,我看他们挥手间毁天灭地,受世人崇敬,于是我便准备历劫飞升。”
“那天,我独自盘于山巅,准备受那三道天雷,第一道天雷落下时,神魂一颤,震得血气往喉咙里涌,甜丝丝的,那滋味,让我想起了村中的绿蚁,也是这般甜,不禁回忆这几十年,我求大道,求飞升,可仙上有神,神顶还有佛,这九极天终是望不到头。”
“第二道天雷又劈来,将我内腑震得翻滚,我又想起少年时,在桃源,桃花纷飞,蝶舞漫天,我与友人爬上桃树摘那桃子,摔下来时,也似这般疼,想想,也是好些年不曾与他们醉一场了。”
“第三道天雷劈来之前,我逃了,回到了桃源,之后的日子,便日日与那些友人饮酒作乐,潇洒时光。但,终究是历了两道天雷,根基早已受损,我自知命数将尽,便开了这处天地,用精元与这玉棺结了阵法,撑起这道残破的神魂,苟活在此,与这些老酒相伴。”
说着,拿起手中葫芦又抿一口道:“只是未将这绿蚁带来,甚是思念。”
众人在一旁默默听着老者的故事,心中却是五味杂陈,不知如何回应。
江白最先开口道:“那便将这酒送与老先生吧。”
“哈哈哈,那我岂不是该谢过你!”老者大笑一声,小心的将葫芦放在棺前。
涂山芸此时已闭眼沉思了良久,旋即似是做出了艰难的决定,对老者说道:“不知这仙骨于老先生尚有大用,扰了老先生清修,还请莫怪。”
老者笑着向涂山芸点了点头,却未言语,反而又朝江白问道:“如今,桃源村可一切安好?”
江白闻言呆立片刻,看着老者浑浊的眼睛,笑了笑说道:“如今桃源一切安好!这些年也来了好些外乡人落户,一年比一年都要热闹些,桃林每年都还结好些桃子,里长总是叫乡亲们摘些去周围村子卖了换些粮种,村里人村里人总会在结桃子后酿些绿蚁,每年都会”
江白依旧笑着,藏在身后的手紧握成拳,指甲陷入肉里,却不自知。
“那便好,那便好,那便好。”老者连说三遍,旋即对着众人道:“这仙骨,便予你们吧,”
闻言,涂山芸满脸震惊,赶忙道:“这仙骨可是老先生残存神魂的唯一支撑,若我们取走仙骨,那老先生岂不是”
“无妨、无妨,总赖在这世间是何道理。”
老者俯身看着江白那清澈的眼睛,用只有江白听得到的声音说道:‘’天资不错,还有这大机缘,可别负了”停顿片刻又道:“除这仙骨,再予你些小玩意,就当谢过你这绿蚁。”
说罢,老者回身又凑近葫芦闻了闻,旋即身影慢慢虚化,点点荧光重回灯盏。
墓室中回荡起那道苍老的声音
“人生海海,山山而川,不过尔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