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我们爷三个一起过个年
大年三十那天下了雪,雪把院子、院墙都盖成了一片白色。
桂熙坐在屋门口,望着院门,等着院门突然被叩响,或是被推开,然后容灿会云淡风轻地走进来,拍拍身上的雪,一脸无谓地说:出了一趟门,总算赶回来跟你们一起过年了。
门果真被叩响了。
小婵抢着奔过去开门。
陈遣农满头满身披着白色的雪花,拎着一坛酒、一只食盒、还有几只乱七八糟的纸包,大约是包了吃食的那种,大踏步地走进来:“我们爷三个一起过个年,热闹一下。”
桂熙傻楞楞地看着他,怎的不是阿灿?
他来了,阿灿便不能来了。
“阿熙,见到我高兴坏了啊?瞧你,这几天脸都瘦尖了,过年准备了什么好吃的?”
他哪里看出她是高兴坏了?自说自话,自顾自地进屋到处翻寻吃食,一点也不见外。还好阿灿有先见之明,在屋里不曾留下他的痕迹。
厨房里热热闹闹地响起了剁肉切菜声,炉膛的火燃得分外卖力。
若是容灿在,这会儿在厨房里最忙的必定是他,此刻,却是高大的陈遣农,往里一站,整个厨房似乎站满了。
小婵欢喜起来。
多个人,便多份热闹,多份安稳感。不再是可怜的相依为命的两个少年,尤其陈遣农说话洪亮,中气十足,一下子给这院子添了许多蓬勃。
“陈大哥,过了年,小婵跟我们一起去京城可以么?”
“啊,那把院里的那只老母鸡杀了吧,反正也带不走。”
他一点也不意外,一下便惦记上了那只生蛋的母鸡。
“还能生几天蛋呢。”
“总不能在新年里杀生吧,去,把那只鸡杀了。”
一听“杀”,她不禁打了个寒颤,一股冷意从头窜到脚:“不,不了吧。”
“没用的小东西。我来。”
不多久,院里响起了母鸡的“咯咯”大叫。
她走过去,母鸡的鲜血从它的喉颈处淌落下来,热腾腾地流进了下边放着一只瓷碗中。顷刻功夫,满满的一碗血,有血溅落在碗旁的雪地上,似开了几朵鲜艳的红色花朵,触目惊心。
杀鸡现场,和杀人现场有何区别,不过一个杀的是鸡,一个杀的是人。
肚子里似有什么东西翻涌上来,她蹲在鸡窝边干呕了几下。
陈遣农拎着鸡,耐人寻味地看着她。
“翠袖前两天清醒了些。”
他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吓得桂熙不敢看他:“是么?”
“不过,她昨晚死了。”
“什么?怎么死的?”
“疯疯颠颠的人,最容易自残了。她撞墙死了。”
“你不是说她清醒些了么?”
他站起身来:“人死不能复生。结案便结案了,不必再扯出更多,倒连累了无辜的人。比如我们的阿熙。”
他拍拍她的头,即便杀了一只鸡,他的双手仍是干干净净,不沾一丝血痕。
可是,这手上仍似带着挥之不去的血腥味。
桂熙仿佛看见这双手抓着翠袖的后脑,呯地撞在牢房的墙壁上,鲜血沾在墙壁上,溅出了一朵大血花。
他以为他护的是谁?是她桂熙,还是安如玉,还是别的什么人?
她再忍不住,痛痛快快地吐了一番。这几日没吃多少东西,胆汁倒是有的。
罢了。
逝者已去,生者安斯。
这飘飘扬扬的大雪,掩盖了多少罪恶与真相,这世间,看起来是多么干净。干净得似乎她这个旁观者,跟这些罪恶沾不上一丝一毫的干系。
最起码,阿灿安全了,她也安全了。
人都是苟活于世。带着恶念,带着懦弱与自私。
陈遣农带的酒是黄酒,不辣,也不寡淡。
“这是十年的女儿红,陈安家的,等不及再埋了,被我挖出了一坛。来,喝!”
连小婵也捧起了酒碗。
酒香浓烈,酒不醉人人自醉。
这三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在大年三十聚在一个屋子里,像这世上最亲的亲人一般,大口饮酒,大口吃肉,箸敲碗盏,放声高唱。
歌唱得比鸡叫还难听。
还好关起了门,这难听的歌便自个儿欣赏了。
他们醉得一塌糊涂,东倒西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