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模板
压灵先生决定最后再试一次。
他趁着月光正好，溜溜达达着，就穿过了大半块陆地，从偏僻贫瘠的南方梁县，跨越到了守卫重重的王宫深处。
“小友近来可好？”压灵先生一点也不见外地，食中二指拈起桌上的碟子里的花生米，美滋滋地放进嘴里。
宁如停下奋笔疾书，恭敬起身：“宁如见过师叔。”
压灵先生顿时笑了：“他就这么喜欢你，真收你做弟子了？这可不像他那时候跟我在一起时，成天怀疑这怀疑那。”
宁如只是讪笑，长辈的闲话他可不能乱说，只是道：“师叔亲自出手，为师傅他老人家创造机会教导侄儿，侄儿可不就值得信任了。”
压灵先生却忽然沉默了。
当初两人一同走上炼气的道路，互相扶持着的时候，谁都知道对方心底有阴影黑暗，可这阴影黑暗到底多大，却是谁也不知道的。
这么想着，他问道：
“你什么时候分清，来的是我还是他的？”他故意夸张地表现，不明所以地说话，可不是为了给自己增添一抹黑历史。
所以你沉默是因为这些小事而不是信任危机吗啊喂！这重要吗！
“这很重要。”
宁如乖乖闭嘴，然后道：“侄儿只要知道来教导我的，是两个人就足够了。”
压灵先生脸上露出规范的微笑：那就是从一开始咯。
他低咳一声：“说这些也没有意思。我和你师傅教导你这么多天了，做出选择了吗？”
宁如点头，视线投射到自己刚刚奋笔疾书的那张纸上：“我心里更认同您的价值观——”价值观这个词也是这两个老人教给他的生僻词汇——“但，”宁如无奈道：“师傅他老人家的价值观把我绑架了，我还有父母妹妹，还有祖母在老家。”
宁如所说的祖母就是宁家老祖母。她现在的生活，反而比和宁家在一起时还要舒心，顾家大哥大嫂心满意足地从刘小慧娘手上抢到了足够的银两，照顾起宁家老祖母来也是尽心尽力。
宁如虽然不知道这些情况，但他对孔严华这位外来村长很信任；另外就是虽然江重正并不在意把这位老祖母带到京城来，但这位年老体迈的老人可受不了舟车劳顿。
宁如也不想这位祖母为后辈付出了那么多，等年老时还要变成威胁后辈的人质。所以一直没提过，要把这位老祖母带到京城北都来。
压灵先生乐呵呵地吃着花生米，却道：“抛开这些红尘羁绊，像我一样，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不好吗？”
“师叔，”宁如默然片刻，语气中隐隐充满了对这种生活的，战栗：“您还记得生父生母，还记得籍贯何处？”
“不记得，又如何？”压灵先生道：“所以你先前说，更认同我的价值观，是在给我这个老头子留面子喽？”
“侄儿确实更认同您的价值观，长生不老、逍遥自在，多美好啊。”宁如直勾勾地盯着压灵先生的眸子：“可这样的我还是我吗？我的向往，被父母妹妹和祖母，牢牢拴住了。”
此后压灵先生一言不发，吃完宁如准备的花生米，站起身来，掸掸自己的长袍，长叹一声：“多谢你了。”
忽然狡黠地笑起来：“原本我打算传你一身功力的，可惜你没能彻底说服我，那就告辞啦。下次再见，就是北誉王朝的最后关头了，”声音还在这间小小的密室中回荡，那个逍遥自在的身影，却化作气雾，消散在天地间：
“宁如，希望那时候，能看见你登上后世的野史。毕竟，北誉王朝的正史，可是注定要焚毁在一场大火中的！”
气雾彻底消散，声音也消失干净。
宁如叹道：“师傅，所以很快就要开战了是吗？”
“是啊。”昏暗的油灯照不亮的地方，发出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黑暗中的先生说道：“世界要专心覆灭北誉王朝了，你怕不怕。怕的话，我还能送你离开北都。”
宁如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笑得张扬：“我监察司司长，可不会在这一点小困难面前退缩！”可惜帅不过三秒：“反正师傅您现在也能稍微出来活动活动了吧。”
像是被后辈耍宝逗得合不拢嘴的老人，先生笑骂：“你这滑头！”
随后道：“既然你有如此决心，我就放心了。起义军如何应对，我可就全部交给你统筹了。”
宁如先点头称是，却还是没忍住心底的疑惑，奇怪地问道：“不过，师傅你真有这么大权利？新帝会同意我这么一个毛头小子统战吗？”
“当然会。”先生平静的语气中隐隐透露出来些情绪，宁如仔细分辨，知道这情绪叫不屑：“也不知当初我是怎么选中他的，把一个位子看的那么重。你得了我和压灵全部的教导，能帮他稳固皇位，做统战，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御书房，北誉新帝忽然打了一个哈欠，不由得愣住了。下意识运转起望气之术
底下听命令的大臣等了许久，悄悄抬起眼皮，也只见新帝脸上一片疑惑，便继续低眉垂眼。
提醒是不可能提醒的。
冒着罚俸的风险去承担责任，这可不是官场老油条所为。
半晌，新帝只算出事情和江重正有关；却还有很大一部分，笼罩在迷雾之下。他沉吟问道：“江重正此刻在何处？”
大臣口称喏：“微臣不知。”
头顶又没有了动静。
大臣几乎要腹诽今天的陛下是不是有些便秘，还好忍住了——现今官场上都传，陛下掌握了一门读心术，能读出大臣心中所想。
虽然但是，大臣下一刻就听见头顶上传来声音：“下去领半月罚俸。”
大臣心都在滴血，面上却依旧是一副恭敬模样：“是，陛下！微臣告退！”
一番操作过后，这位大臣本月俸禄彻底变成负数，不仅没法从朝廷领钱，还要缴纳罚款。
他回到自己办公的地方，喟叹一声，拉过底下人呈上来的账本，开始圈改。
贪墨五成是不可能贪墨五成的，只能是借走一成，让府里的女人们不叽叽喳喳这样子。不过是一万两罢了，多征点税就是了。
巧了，他的上司和下属，都是这样想的。
然后他就被监察司的一队监察使给人赃并获了。
又是一番操作过后，大臣哦不，现在是罪臣，被关押在黑布隆冬的地牢里，摇晃着栏杆，用平生最高的分贝喊：
“江重正！——我要见江重正！平日里的孝敬我可一点没少，你们凭什么抓我！你们这些阉狗！——”
“掌嘴！”
哗啦，铁门打开；啪啪，满口都是血，碎牙四处乱飞。
罪臣已经不敢叫嚣，瞪圆了两只不可置信的眼睛，看见从黑暗中走出来的江重正，两手腕竟然也挂着铁链。
再后面，是整个北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监察司毒妇车艺莲，此刻恭恭敬敬，退站到一旁。
最后才是此刻整个监察司奉为司长的存在——宁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