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什么人在哭
从御书房恭敬退出，宁如背后尤生白汗。刚缓缓舒一口气，就有一个小太监迎上前来：“大人这边走。”
宁如只以为是皇宫之中戒律森严，不敢随意乱走，笑道：“多谢公公！”
小太监忙道：“小的不敢称公公，唤小的小刘子就是。”
“小刘子。”宁如从善如流，随后婉转表达自己囊中羞涩：“实在抱歉。”
小刘子更加诚惶诚恐：“大人不要拿小刘子说笑，可不敢向大人索要。大人若是觉得小刘子殷勤，便给大人透个底，这是江大人想要见见您。”
“不知江大人是哪位大人？”宁如表面嬉笑，内心警惕。刚见完皇帝，又来个江大人。
“是御史中丞江重正大人……”
御书房里，新帝远远望着那小太监领走宁如，面上没有表示。
半晌，他挥退身边人：“都下去，午时以前，不许来打扰朕！”
太监们都口称是，恭敬退下。
新帝走到一幅山水画前，拧转一旁的花瓶，随着齿轮啮合的声音，一条向下的甬道呈现在他面前。
新帝沿着甬道向下走，很快就来到一片黑暗之前：
“还请先生教我。”
黑暗里的声音呵呵地笑了两声：“不得不说，你这把牌打得真下饭。输了一张王牌，连对手的模样都没摸清。”
新帝保持淡然：“还请先生教我。”
“你除了事不过三、帝王尊严，就没有一点别的招数吗？”先生的声音显得有些疲惫。
“还请先生教我。”
“罢了。”先生语气里全是嫌弃，嫌弃中又有些勉强可堪一用的欣慰：“你把望气的本事捡起来了，这很好。打那笔银子的注意，也不错。但丹嫣的事，你不该掺和。”
新帝并不讶异，黑暗中的先生能教他望气，自然能轻而易举得知自己派出梁祝平是为了那笔来历不明且蕴含着大量秩序的银子。
“顺势而为，是先生教我。”
“确实是我教你顺势而为。但丹嫣命不该绝，此为逆势。”先生指出：“丹嫣也与那人有接触，你当我不忌惮？可她命中注定寿终正寝，意外便也罢了，你一动手，世界自有察觉安排，比如那一对乱入的江湖男女。”
显然，就连精通望气的先生也没能望出，这所谓的江湖男女是旅行而来的孔严华和宋浅浅。
“梁公只差一点便成功了。”新帝坚持道。
先生叹一口气：“丹嫣被那人暗中安排进了木偶无常，这是其一；天降大雨，影响梁祝平发挥，这是其二；你低估了宁远杀丹嫣的决心，这是其三。”他顿一下：“你猜还有没有其四其五？”
新帝沉默。
“你差的，只在逆了大势。”先生道：“若你不动，宁远计划落空，丹嫣假死遁逃，梁祝平带着银子回来，皆大欢喜。”
“而今你一动，贪心要给丹嫣的死加一层砝码，世界不趁机断你一臂才怪！丹嫣假死以后，为什么会在破庙停留一夜？以她的性格，应该会在恢复精力以后连夜离开。这就是世界的安排！妙到毫厘！”
新帝耳中，先生的赞叹分外刺耳，反驳道：“梁公对丹嫣的了解不必先生差，他如何想不到？为何他陷入绝境？”
先生一下沉默，正当新帝攀起一丝得意，就听先生幽幽道：“因为你给他的命令是尽量确保丹嫣离世啊。他不是给你留下遗书了么。”
所以梁祝平不是没意识到破庙有危险，而是他已经决定深入险境。当然，在对陌生女子的处理上他是失误的。不说把人就地格杀，也不该因为善心而留人在庙里避雨。
被先生这么一说，新帝原本漠然的心忽然鼓动起来，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失去了多么重要的臂膀，以至于心跳平息后，心口还是钝钝地痛。
他强撑着精神：“先生能否寻出丹嫣的下落。”
“那可是和那人有接触的人，哪是……”想找就能找到的。
先生忽然顿住。
“先生？”新帝皱眉道。
半晌，听黑暗中的声音飘忽：“丹嫣杀了宁远，占走林泉山主之位。怎么可能……”
新帝脸色骤变，心念一动，瞳仁中闪过一缕金光。看中原大地，本就枯竭的北誉气脉此刻更是被冲击得七零八落；再看南边林泉方向，淡淡的金龙虚影已经开始显现！
“决战，只剩五年。”新帝听见先生梦游般的声音。
……
……
江家大宅，书房。
“不要太拘谨，我和梁公早年间也是有一份情谊在。如今他去了，留下你这么个干儿子，我总得照拂一二。”
宁如告诫自己无论面前这个老人有多人畜无害，都不能被他蛊惑，可是不知不觉间，还是对他升不起恶感。
“多谢江老。”他依旧拘谨地坐着，无论如何不先开口说话。
又过了几个废话题，江重正忽然呵呵一笑：“既然你如此谨慎，那我直说就是。听说梁公的遗书指明你是他的接班人？”
宁如老脸一红，正要解释，就被江重正止住：“不要说那些有的没的，只说众人看着包裹从你怀里掏出来的是不是？火漆没掉是不是？”
“确实是，”宁如对自己的手艺还是很有自信的，他欲言又止：“可是字迹……”
“字迹无妨，”明明江重正脸上的笑容没有半分变动，可宁如就是知道这人变了一副面孔：“只说，你愿不愿意。”
愿意什么，傻子都知道。
宁如迟疑。
江重正微笑着拍拍手，宁如忽然就听到屏风外传来声音：
“娘，你说江大人找我们什么事？”
“肯定不是好事！当初说好送咱们上京城，送倒是送上来了，送上来吃苦！也就是京城有粮，没受村儿里的灾……”
“少说几句！这是人家地盘！”
后面的说话声音就小了。
宁如愣愣地看着江重正的笑脸，嘴唇狠狠颤了颤。
“这是你父母和妹妹吧，当初让他们帮我办了点小事，作为报酬就送上了京城。”江重正微笑：“还需要考虑吗？”
宁如忽然就笑了，笑得生动灵活：“哪能呢，这么好的事，江大人您放心，我愿意的！一定不给您碍事！”
又下起了小雨。
淅淅沥沥。
像什么人在心里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