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51章
在理性的意识消磨掉之后,岑初月像是做了一场十分漫长的梦。
又或者更像是重新回顾了一下自己的人生一般,有些之前想不起来的,被遗忘的东西,这时候却又神奇的浮现了出来。
比如说,当年事故前后被她遗忘的那些东西。
那年她十七八岁,还不叫岑初月,也还是顾家的大小姐,过着自认为的平静生活,从未想过不久之后的自己会有那样巨大的变故。
转折则发生在某一天的下午。
原先应该过来接她的司机出了意外没法赶来,岑初月就自己回了家,却没想到快到门口的时候,就见到两个陌生女人站在门口,其中一个站的微微靠前,正在和岑宁说话。
随着她慢慢走近,那些话也自然而然地传进了她的耳朵里。
“……她怎么说也是顾家的孩子……”
“我想着,双双跟在我身边,在这外面这么多年也应该接回顾家里面好好生活。”
“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可是感情这件事情本来就是不受控制的,我也知道我这样不对,所以我也没有想奢求什么,我只想陪在他和孩子的身边,就算没有名分也是我自己愿意的。”
“我知道你肯定会生气,可是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事情都已经成为了现在这个样子……”
岑宁听着这些话,脸上的神情愈发冰冷难看,而无意间撞破这个画面的岑初月也被这巨大的信息震惊住,原本打算走回去的脚步就这么停了下来。
她看着另一个陌生女孩,和她年纪相仿,身上穿着的是附近某所国际学校的校服,站在说话的女人身边,端着的是一副楚楚可怜受委屈的样子,看着她的眉眼,倒也真的能看得出和顾冲有几分相似。
那所国际学校向来就是为了那些成绩不好,家中却有十分有钱的学生服务的,能够在里面上学的人就没有穷人。
在看刚才说话的女人身上,衣服首饰包包都是大牌,向来日子过得也不算差。
她不是什么天真无邪不谙世事的傻白甜,见到这样的画面,该知道的事情心里面也已经有了数。
垂在身侧的双手慢慢紧握成拳,然后又慢慢松开,岑初月深呼吸两口,终于又迈步往里面走去。
“我们也不是贪心的人,只是想一家人住在一起……”陈安雅对着脸色难看的岑宁依旧没有放弃,车轱辘的话来回说着,搭配着旁边瞧着就像是要哭出来的女孩子,仿佛岑宁不答应她们的想法就是什么十恶不赦的罪人一般。
“不可能。”岑初月从她们的背后突然开口,吓了她们一跳。
岑宁大概也没想到她这个时候会出现,神情当中多了些惊讶,想说些什么,只是张了张嘴,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比较好。
岑初月在几人的目光中走上台阶,站在岑宁的身边。
“谁和你们是一家人,顾家虽然房子多到住不过来,可也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进来的。”
只不过她毕竟年纪太小经历太少,对上这么对母女虽然心中不快,却还是说不出什么狠话,一句话说出来,竟不知道下一句该怎么接下来。
好在岑宁这时候已经反应过来,没有让岑初月继续出头,眸光一转,冷冷的看着面前的母女两个人。
“想进这个家门,可以,你让顾冲做个真正的男人,主动在我面前把事情全部老老实实交代了。否则,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在我面前嚣张。”
“滚。”
·
陈安雅的出现像是扇在岑宁和岑初月两人脸上的一个无形的大巴掌,嘲讽着她们这些年来的愚蠢。
而她再见到顾冲,却是在几天之后。
随着岑初月逐渐长大,顾冲留在家中的时间也逐渐缩短,之前给的借口都是说忙于顾家的各种生意,实在没时间在家照顾妻女。
只是现在就连岑初月都知道,顾冲不是忙于工作,而是忙于沉浸在外面的温柔乡中。
他这次回来显然已经是知道了陈安雅母女来过的事情,只是他大概是真的对陈安雅上了心,回来后和岑宁大吵了一架。
岑初月偷偷靠墙站在门边,将两人的争吵全部听了进去,微微低头看向地板,心中只觉得格外荒唐可笑。
她听着顾冲找着借口指责岑宁和他结婚十几年来不够温柔体贴小鸟依人,转头就在那里各种描述陈安雅的柔弱与无辜可怜,对着岑宁去描述他们的情深义重。
甚至还冠冕堂皇地要求岑宁将顾双双同样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看待,毕竟……
顾冲可是说了,岑宁不用再多经历一次十月怀胎就能多一个孩子,还有人帮她养了那么多年,怎么说她都该是那个占了便宜的人。
听起来都觉得讽刺。
他以为他是一家之主,就算这理由多么荒唐可笑,岑宁也应该无条件遵从照做,却没想到现在的岑宁压根不吃这一套,两人吵了一架之后最后还是不欢而散。
甚至顾冲身带火气出去时,都没注意到岑初月。
岑初月站在原地看着顾冲的身影逐渐消失,然后才走进了房间,对着岑宁开口。
“妈,离婚吧,我和你走。”
她讨厌从小到大对着她将瞧不起挂在脸上的顾老太太,现在也瞧不上顾冲这个父亲。
一个男人对妻子不忠还要将责任推卸到别人身上,要求别人为了他所谓的爱情退位让步委曲求全,要是真的可以的话,她还真不愿意这家伙是自己的父亲。
更不会因为贪图顾家的那些所谓财富带来的舒服生活而反过来助纣为虐,劝岑宁委曲求全。
·
然而不管是岑宁还是岑初月,都没有想到人心会可怕到那种程度。
原本应当接她回家的司机在不知不觉间被一群混混替代,光天化日之下将她绑走,关在一间废弃仓库中。
仓库不太大,空空荡荡的,没有通风透气的窗户,她只能偶尔通过那细窄门缝中透出来的光判断现在到底是白天还是黑夜。
还有那仓库周围,时不时传来的水声。
只是她被绑走的时候,身上所有用来与外界联系的东西全都被拿走,她现在除了身上穿着的衣服之外,就不剩下什么了。
而那几个混混将她绑架过来想也知道不可能会好好对待,将她牢牢绑在其中一根柱子上,粗绳加上铁链,对她来说就是无法摆脱的束缚。
岑初月知道这群人是受人指使,隐约也能猜得出到底是谁下的手,可她手上没有证据,人又被困在这个地方,这群小混混每天出现在她面前的事件说不准,每天也就是随便给她喂了几口面包和水,确保她不会死之后,就将她当做什么有趣的小玩具一般,各种欺凌。
她的身上伤痕累累,虚弱到甚至无法自己站起来,要不是身上的伤口还在无时无刻散发着疼痛,她或许早已经昏迷不醒就这么断送了一条性命。
等她又一次在短暂的闭眼休息后被周围嘈杂的声音吵醒后,才第一次见到除了那些混混外的其他人。
陈安雅。
虽然那天被岑宁赶出了门,但陈安雅显然没有受委屈,身上依旧是各种大牌,脚踩着一双高跟鞋走在这仓库中,声音清晰无比。
或许是因为觉得自己是胜利者,陈安雅低头看向她的时候脸上那份得意洋洋的神情丝毫不加掩饰,甚至还蹲了下来看着她。
“你有没有看过你现在的样子,真的很狼狈。”
听见她这样带着挑衅的话语,岑初月先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轻笑一声。
“是吗,那还真是拜你所赐。”
“不愧是小三,总能使出这种龌龊的手段。”
没有惶恐,没有畏惧,没有陈安雅想看到的,她痛苦求饶的画面,偏又这样,才更让她恼火。
陈安雅恼羞成怒,一个巴掌就这么扇了过来,在她脸上留下清晰的巴掌印,带着几分火辣辣的疼。
“小姑娘,话说的太难听,可是会吃苦头的。”
岑初月双手被绑,被扇了一巴掌后竟然也不害怕,抬头看着陈安雅,语气有些虚弱却又坚持说话。
“怎么,不要脸的事情做都做了这么多年了,现在才觉得别人说的话难听了?”
她多少也能猜得到陈安雅心中的想法。
对她而言,为了上位甘心情愿当了十几年无名无分会被人唾弃的小三从来不是什么会让她觉得羞耻的事情,反而像是在证明她的努力和上进。
可这样听起来就可笑的说辞除了她和顾双双外或许也只能哄骗到顾冲一个人,其他将她的小伎俩看得透彻的人说的话落在她的耳朵中,当然不可能好听到什么地方。
更不可能会是她愿意听到的话。
陈安雅没想到这个时候的岑初月竟然还能这样与自己针对,不由得有些气恼,刚想再送上一巴掌,可转念一想到岑初月接下来的下场,心中就稍微平衡了一些,站起来冷笑地看着她。
“算了,反正很快你就要死了,那就让你最后嘴硬一句。”
话说完,陈安雅抬手看了看腕表上的时间,挥挥手将这几个混混的小头头叫了过来。
“赶紧把她处理掉,不要留活口。钱已经打进了你们的账户中,赶紧走。”
说着,就慢悠悠地扬长而去。
那几个混混听到陈安雅说的话得了命令照做,领头的混混招呼一声,旁边的两个小弟就走上前来,把这些天一直束缚着岑初月的绳子铁链解开之后,一左一右架着她,终于走出了仓库的大门。
外面天色阴沉黑云翻涌,她刚一出来就见到一道刺眼的闪电划过天际,随即就是一声震耳欲聋的雷声轰鸣。
她才第一次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
这是一处海边的废弃仓库,再往前走一些,低下头,就看见正下面就是正汹涌着的海浪,还有那若隐若现的礁石。
她想要挣扎却无力挣脱,被这些人带到边上,领头的那个混混这时候给自己点上了一支烟,深吸一口后吐出烟雾,看着岑初月,想了想之后开口。
“小姑娘,遇上这种事呢,算你倒霉,哥儿几个也都是拿钱办事,你要是活着,我们兄弟几个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等你到了那阴曹地府重新投胎的时候记得,别跟这辈子这样倒霉就行。”
话说完,领头的男人挥挥手,刚才一直站在旁边没有动作的一个混混走了过来,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把匕首,干脆利落地朝她捅了一刀。
刀被□□,一直抓着她的两个混混顺势将她推了下去,落进了大海当中。
虽然底下礁石密布,但岑初月这一次运气竟然还算不错,没有直接撞上去,而是落在海中。
然而即便这样,滋味也不好受。
心口处的伤溢出的血在海水中慢慢扩散,海水和身上所有伤口接触后又带来新一轮的痛楚,她浑身无力又不会游泳,只能看着自己不受控制地往下沉。
周身感受着来自海水的挤压,肺中的空气很快就消失殆尽,她极力想挣扎,可只能感受着自己体温在不停下降,生命力就这样逐渐消散掉。
就连那外面的电闪雷鸣在一层海水的阻隔下都遥远的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过来的。
她觉得自己就会在这个地方彻底死去。
在她觉得自己终于扛不住,意识弥散消沉的前一瞬间,她却像是做梦一样,看到了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有些笨拙却又实实在在努力着想要朝着她靠近的人。
这段记忆的最后一瞬间,她还是看见了那人的容貌。
秦江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