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江湖遗事（一）

    听见杜衍国介绍自己，杜秋心笑着朝我打了个稽首：“师弟！”

    这一幕让我的脑子顿时变得有些混乱了，单以杜衍国的说辞来看，他关于天一派的辈分之谈丝毫无错，可是我因从来就没从老道人那里听过任何一丝关于其他同门的言辞，所以对于杜衍国和杜秋心的身份还是颇有几分存疑。

    杜衍国见我还是一副不相信他的模样，也不着恼：“你不相信我的身份这并不怪你，我只问你一事，为何你明明起了个四十代的华字辈，可排辈却是三十九代弟子？”

    “这……”杜衍国这下可真是问住我了，我还从来没有想过这事呢？明明我的字辈是最后一个华字，可偏偏老道人却告诉我是第三十九代弟子，这又是何故呢？

    杜衍国又是一声长叹：“哎，其实这都是你师父在给我杜家留面子呢？”

    我现在已经是越听越糊涂了，但是又暗暗觉得这个杜衍国所言似乎并非虚假，当下便有心问个明白，于是说道：“杜老……杜师叔，老道人仙逝以久，他老人家在世之时对于师门传承也言及甚少，我实在不知道这其中关系到底如何，能不能请您详述一番，好叫我也能了解得清楚些。”

    我本来是想叫他一声杜老先生的，但想到方才他已经表明了师叔的身份，再这么叫既显生分又有些不礼貌，便还是硬着头皮喊了他一声师叔，但显然杜衍国听到这个称呼还是很高兴的，他点着头连声称好，然后便慢慢的讲述起了一段往事。

    这事要追溯起来，还得从一九三六年的秋日说起。

    一九三六年的秋天，当时的华夏大地满目疮痍、民不聊生，但就在这么一个内忧外患的时候，江湖上却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时任天一派第三十七代掌教陆一真在东北游历时，于奉天离奇殒命，侍奉在侧的大弟子常笑真与三弟子梁笑德也在同一时间神秘失踪。

    要说起来，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下，一个江湖门派的掌门和弟子意外身故应该算不上什么大事，尤其这天一派还只是符箓三山的一个旁支，论声望根本不能和龙虎山、茅山这些宗门大派相提并论，如何能惊动江湖呢？

    原来这天一派虽然是个小门小户，可其掌教陆一真却实非凡人。

    要知道这天一派自其初祖创立以来，最初也是声名极显，后来到得元末因为天下大乱才逐渐式微，此后虽然传承未断，但祖庭已失、香火不再，所以历来一直都是闭门苦修，难为外人所知。

    直至清末，天一派出了一位奇人名叫陆一真，此人天赋异禀、实为修道天才，年及三十便在当时与龙虎山天师府的掌印天官张恩淮被世人并称为“当世雷法唯二”的存在。

    而且这陆一真行事与以往天一派的前辈均有不同，虽然出生小门，但性子洒脱、其于在世间行走，又因为修为高深、一路卫道行侠、所以威名远播，使其执掌天一派十数年，便让这一没落的符箓三宗支派的风头盖过了神霄、茅山等符箓正宗。

    最要命的是这陆一真不光道术通玄、一身修为深不可测，更兼极擅育徒，传下六名弟子各个修为不凡、无一庸才，时人将之并称为“天一六子”，而老道人的师父便在这六子之中的行六，姓文名笑彰。

    当时的天一派上有陆一真名动天下，下有天心六子威震八方，就在世人皆以为天一派即将重振门庭之时，如此一个威名赫赫的道门高人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在了东北，这让当时的江湖如何不为之震动，所以一时之间谣言四起、众说纷纭。

    有人说这事与东北马家有关系，因为陆一真年轻之时游历四海曾和马家传人结过梁子；也有人说这事乃是东北道门领袖“九顶铁刹山八宝云光洞”所为，毕竟道门数千年以来，事涉 “正宗”二字的门派之别、教义之争一直都是纠缠不清、恩怨不绝。如此云云、不胜枚举……

    不过这其中却有一个说法最是让人难以接受，那便是陆一真之死乃是其大弟子常笑真与三弟子梁笑德勾结倭寇所为，其目的乃是窃取玄门正宗的天一派之雷法秘术。

    这个说法的阴谋意味最重，但也最难自证。毕竟涉事的一方乃是当时侵占东北已久的倭人，而常、梁二人又不见踪影，但正因如此，这个说法也最为让人确信。

    想这倭人自盛唐之后便痴迷于我中华文化，对于道门秘术更是垂涎已久，尤其对符箓三宗之正统雷法尤甚，千年以来年或以求学之名、或行偷窃之事但均只得其皮毛而未能尽窥个中奥妙。

    到得晚清，因政府无能，国家外遭列强凌辱、内有军阀割据，内忧外患之下华夏大地逐渐支离破碎、天下大乱。所以自光绪三十年开始倭人便逐步侵入东北，再到民国十九年全面侵占后，一系列侵略中华之计划便陆续启动，这其中就包括对玄门秘术的掠夺和窃取。

    彼时不少见识卓越之辈便已开始警示玄门要提防倭人，况且陆一真在世之时，虽为出家之人实为有志之士，并不只是一介潜心修道的避世之徒。

    陆一真既对当时满目苍痍、内忧外患的华夏乱局深感忧虑，也对晚清以及北洋政府的腐败无能痛心不已。所以当燎原星火点亮中华大地时，他便多有关注，并与不少当时的革命志士相交颇深，时常更是亲身教导弟子如有机会定要投身革命、报效家国，以救天下苍生。

    以当时陆一真的江湖地位而言，如果要号召玄门之士共同抗击外敌虽然不能说一呼百应，但想必也是从者如云，这对狼子野心的倭人而言必然是要竭力拉拢或是铲除的对象。

    所以当传出陆一真之死乃是倭人所为，江湖中人俱是深信不疑，但很多人也好奇这倭人到底是用了什么手段能将常、梁二人策反，毕竟陆一真的这六名弟子皆是其一手抚养长大的儿徒，名为师徒、实为父子，到底是什么样的条件才能让这二人犯下这弑师叛国的忤逆大罪？

    陆一真的离奇身故让天一派元气大伤，而世人谣传常笑真与梁笑德的叛国弑师之罪更是让天一派余下之人蒙羞不已。

    所以在获知陆一真的死讯后，留守江右的二弟子杜笑成便带着四师弟周笑庭、五师弟韩笑博与六师弟文笑彰一同北上。一为收殓师傅尸骨，二为追索整件事情的真相，还两位师兄弟一个清白，毕竟他们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相信自己情同手足的师兄弟会做出如此丧心病狂之事。

    陆一真自被发现无故身亡于客栈之后，遗体便暂时停放于奉天上清宫，毕竟同为道门，他们无法眼看着一代道门高人客死异乡还要落个无人收尸的境地。但是由于陆一真死因不明，并且牵连甚多，同时为了顾及天一派的脸面，上清宫虽然收殓了遗体，但却并未对其进行死因查验。

    杜笑成带着师弟四人到得奉天之后，此时距离陆一真身故已有月余，但其遗体依旧栩栩如生、未见腐败，四人先行谢过了上清宫对陆一真遗体的照料之恩，文笑彰便在焚香敬告祖师之后对陆一真的遗体开棺验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