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3章生意
见慕少琛重新回来坐好,杜川才又坐回身慢慢洗起来。
“好了,你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吧。”
“你身上有何顽疾?”
听到可以问问题了,慕少琛第一时间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杜川没有立刻回他,只听他又擦洗了两下,才笑道:
“我没有顽疾。不过是小时候外公怕我跟别的纨绔子弟学坏,骗大家说我身上有疾不能饮酒罢了。”
“当真?”
“当真。不信你进来给我号脉,看看我是否身上有疾?”
想着屏风内的人正赤身裸体,慕少琛忍不住耳朵尖又有些发热道:
“谁要给你号脉不正经。”
杜川在屏风后又哈哈的笑出声来,声音听着十分开心愉悦,让慕少琛听得忍不住想看看他此刻的表情。
“你还有个弟弟?”
听到慕少琛的问题,杜川的笑声毫无征兆的停了。慕少琛觉得奇怪,忍不住转回身看向屏风,只见屏风后的杜川一动不动的坐在桶内片刻,才冷淡的开口道:
“算是吧。只是我们兄弟关系不怎么样,打出生以来见面的次数也屈指可数,这弟弟有略等于无吧。”
“既是兄弟,为何见面次数会屈指可数?”
“因为我们不是在一处长大的。若非机缘巧合,我都不知道我爹竟偷偷在外面给我生了个弟弟。”
说到这,杜川语气明显变得不高兴了,他丢了帕子,哗啦一声站了起来。本来一直透过屏风看着他的慕少琛,见他突然站起来,立刻将头转了回去,然后只觉心悸得厉害,口越发渴了。
杜川站在屏风后面,一边给自己擦身子,一边哼笑道:
“莫少侠,我本以为你会更关心那些流民和山贼的,没想到你竟如此八卦,净问些鸡毛蒜皮的事。”
慕少琛没回话,有些不高兴的在心底嘀咕:这些事重要得很,哪里就鸡毛蒜皮了?
见慕少琛不说话,杜川还以为他又莫名其妙生气了,穿好亵衣之后,便随意披了件外袍走到他身边坐下来。
“怎么不说话?又生气了?”
慕少琛转头看到杜川衣服也没穿好,头发更是湿漉漉的垂下弄湿了衣服,便又将脸转向一边。
“你们说的生意,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你可算是问到点子上了。若我同行脚帮一样回答一个问题便收你三百金,估计等你把底裤都当了也还没问到正题上。你这般”
不知为何,只要是他俩独处,杜川就会像变了个人似的,嘴上总少不了要占些慕少琛的便宜。慕少琛见他现下又想胡言乱语,便转回身瞪了他一眼。
杜川见慕少琛又不高兴了,只好闭了口,摸了摸鼻尖,才又老实道:
“我不过是说服他们批准和鼓励城里的流民到城郊开垦荒地,让他们迁移至城外居住而已。”
“你不是说让流民去开荒不可行吗?”
“可不可行,那得看用什么办法。之前不可行,是因为农民和官府都觉得吃力不讨好、得不偿失,两边都不愿意。如今我帮农民解决了田契和税赋的问题,又帮官府解决了牛马和种子的问题,两头都有了好处,他们自然就都愿意了。”
见杜川似乎说得很容易,可慕少琛却仍旧一头雾水。这下午还说行不通的事,怎的到他这便三两句话就解决了?
杜川看着懵懂一脸的慕少琛,只觉他神情状似孩童,便忍不住宠溺一笑,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道:
“我的傻弟弟。若田籍入到自己名下,那百姓无论收成如何均要上税。若收成好还好说,若收成不好或者碰到灾年,那他们交不上税可是要被罚劳役的。”
“可若开垦出来的田地不入他们名下,他们只承包租用,不论当年收成如何,他们都能拿到固定分成,赋税徭役统统由别人去管,还有人安排牛马和种子。他们觉得收入大于付出他们便做,若觉得得不偿失,他们便不做。你说,若换做你,你可愿意去了?”
慕少琛本是想拍开杜川的手的,可不知为何,看到眼前这个聪明自信、笑得宠溺的人,他竟看得有些痴了。恍惚间好似又看到了小时候自己耍赖哭闹,那个明媚的小少年揉着自己脑袋宠溺笑时的样子。
慕少琛心中荡漾,听到杜川问自己话,便机械的点了点头。
“那,牛马,怎么解决?”
“这事也容易。只要把流民们开垦出来的田地一半记到官府名下,一半归那些官员所有,让他们无需劳作、无需投入,便坐拥那些田地三到五成的产出。你说,为了平白得到这些利益,他们会不会比谁都积极解决牛马的事?”
“他们什么也没付出,居然就要拿走一半的收成?哪有这样的道理?”
“这你就不懂了吧。耕种上他们虽不用付出体力和财力,可不论是牛马司还是户部,他们总要花钱打点的吧?若非如此,他们怎会甘愿在春耕农忙时帮农民解决耕牛问题、在灾年旱年时想办法减轻税赋呢?”
“我不明白,他们打点户部是为了哪般?”
“不买通户部的人,若开垦出来的田地全都入籍入册,那这些官员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要的。只有户部的人睁只眼闭只眼,大家才有利可分,这生意才能做嘛。”
听到这,慕少琛总算明白,顿时便有些急了。
“你是说,记在官员名下的田地不入册?你这是要他们匿税,这可是犯法的!”
见正直又一根筋的慕少琛又急了,杜川赶紧伸手按住他的肩膀安抚道:
“我说小大人,你先别急嘛。我且问你,你说是一板一眼按律行事,可众人却无利可图不愿去做好?还是圆滑变通,朝廷看似有所损失,实则却解决了灾民问题,之后又增加了税赋,最后百姓得以安居乐业更好?”
“当然是后者更好。”
“那不就结了?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最大最难的麻烦都解决了,难道还不能容忍些许的瑕疵么?再说,睁只眼闭只眼只是现下的做法,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等过个几年一切走向正轨,朝廷再来个清查,那些户外田地,不自然又收归朝廷?”
“你这是摆明了准备过河拆桥?你好奸诈。”
杜川一笑,歪点头又开始玩自己的手指道:
“不是我,是当今圣上一定会这么做。”
慕少琛心下微微一动,盯着杜川观察,又问:
“你认识当今圣上?为何如此肯定他一定会这么做?”
杜川垂下眼睛勾起一边嘴角,哼笑一声,才转头似笑非笑的看着慕少琛道:
“我一介草民,如何能认识高高在上的天子?这不过是些帝王之术,稍懂一些的人一猜便知。”
慕少琛盯着杜川的眼睛看了好一会,杜川也任由他看着,半响,慕少琛仍是看不出真假,只好垂眼无奈道:
“你这人,老奸巨猾心机深重。你精心谋划这些,又是献谋献策又是出财出力的,你若不捞些好处,我才不信。”
知道慕少琛又放弃探究自己的身份了,杜川才得意一笑道:“那是自然,我杜川不论做何事,都吃不得亏的。”
慕少琛又无奈的看向杜川,显然没有刚才那般情绪高涨,淡淡问道:
“收成几乎都被他们分完了,你还能拿些什么好处?”
“田地的收成,便是全给了他们也无妨,那点收益,我杜家看不上。”
“那你看上什么了?”
“雍城如此好的地理环境,光养牛马就太可惜了。为何不借机把它做成我朝的天下粮仓呢?我派人调查过,这里土壤肥沃、雨量充沛、光照又好,若有人开垦出大片田地,再有谋有划集中耕种,那一定可以高产。”
“若田地高产,农民和官员吃不完,自然是要将多余的粮食拿去售卖的。既然要卖,我这不就是个现成的买家?我若再雇人将这些大米精挑细选分个三六九等,将精品高价卖与全国各地的达官贵人、富商贵胄,岂不是赚翻了?”
听到这,慕少琛忍不住又急了,
“今日才说那些米商奸恶,你现下竟也想学他们?!”
“啧,你怎么又急了。就不能好好听我说完么?我若想搜刮百姓的银子,何需如此麻烦?我只挑精品的米只高价卖给那些有钱人,赚到的钱再分些给耕作的农民和替我做事的工人,如此一来,百姓虽在种地上分到的收成不多,可却有额外的补贴,日子不照样越过越好了?”
慕少琛没想到杜川原是这样的打算,更没想到他虽是一副奸商的面孔,心里为百姓想的却比自己还深还远,顿时对他又改观了许多。
杜川看着慕少琛脸上的神情变化,知道他心中所想,便故意挨向他,拿身子撞了撞他,调笑道:
“怎么,被我感动啦?想不到你眼里老奸巨猾心机深重的骗子杜川,居然也有劫富济贫、行侠仗义的时候?”
慕少琛被杜川这么一撞一说,面上有些难为情了,耳朵尖都微微发红。于是他别扭的挪了挪屁股,将自己与杜川之间的距离又拉开了就那么一点。
“谁感动了,你这,不是应该的嘛。”
“是是是,要做行侠仗义嫉恶如仇莫少侠的哥哥,心地善良、助人为乐、不求回报是本啊啾!”
杜川本想调笑两句,却不想头发湿透了衣服,他冻得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慕少琛见杜川这喷嚏打得身子骨都摇了好几下,细细的脖子好似都要挂不住那颗脑袋,便赶紧扶住他的肩膀,急道:
“你看你,洗完澡也不擦干头发,冻死你得了!”
慕少琛心里着急,嘴上骂着他,手下摸向杜川的肩头,只觉隔着布料都感受到杜川的皮肉凉得过分。
“头发太长擦起来太麻烦了,以前我洗完澡都是玉儿替我擦然后用内力给我烘干的。好弟弟,不然你也给我点内力?”
慕少琛听罢,只觉心里除了气,还多了些异样的酸,嘴上虽不饶人,可手上却半点迟疑也没有,捏了玄阳决便给他灌了真气。
“男子汉大丈夫,娇生惯养成这样。这般使唤一个小丫头,你怎么好意思?”
慕少琛的真气一灌入体内,杜川顿觉暖和起来,他舒服的转了个身,将背对向慕少琛,方便他再用内力给自己烘干头发。
“好了好了,别浪费真气,你给我烘烘头发便好。”
慕少琛在杜川背后白了他一眼,仍旧再灌了会真气,待他身子彻底暖了之后,才收了气,转而用内力将他头发烘干。
待头发烘干、慕少琛收回了手,杜川才笑着转回身道:
“少安你可真好,若你能时时在我身边,我哪里还会怕冷?”
慕少琛只觉杜川如此笑简直好看得很,心里想多看几眼,面上又臊得慌,最后只能红着耳尖只瞥了他两眼,便垂下眼睛不看他,小声嘀咕道:
“谁要同你时时在一起。怕冷,你便多穿些、多注意才是。”
杜川听不清慕少琛在嘀咕些什么,便倾着耳朵贴向他道:
“你说什么?”
慕少琛面上更热了,推开杜川站起身道:
“时候不早了,好不容易给你暖了身子,你赶紧上床睡觉去。”
杜川抬头看向慕少琛,有些意外道:“就睡啦?你没别的想问的了?”
“不问了。你这心思弯弯绕绕麻烦死了,既然你是为了百姓,我便信你一回,由着你吧。”
杜川听罢,忍不住无奈一笑道:
“我说莫少侠,你如此天真单纯,当真好吗?我随便说一说你便信,若我是骗你的怎么办?”
慕少琛从上往下注视着杜川的眼睛,问道:
“那你可是骗我?”
被这样一双真诚无垢的眼睛注视着,杜川一时竟有些心虚得答不上话来。
他同慕少琛说的话,从来就不全是真也不全是假,从见到他那一刻起,他便决定设下一个局、布下了一张弥天大网。慕少琛既是他网内的猎物,也是他网下的诱饵。他无心伤他,却终将难逃其咎。
顿了片刻答不上话,慕少琛也只静静的注视着他并不催促,杜川最后只得有些艰难的咽了咽口水,牵强一笑,答道:
“自然,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