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0章红莲与盗圣

    因着恩人的关系，慕少琛对杜川一改之前的态度，虽仍觉此人似笑非笑难以捉摸，却也不再对他过分防备。

    又因杜川这人十分擅长因人而异拉近关系，说话谈吐很懂分寸，几杯酒下来，两人竟也渐渐相谈甚欢、隐隐有些故人重逢的味道。

    “莫少侠，你此次游历江湖，可有什么目的？”

    “并无目的。我就是想多找些武林高手切磋一二，看看以自己的武功，能在这武林中排到什么位置。”

    “有人的地方便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便会有纷争。你若想和人比试，倒也不用刻意去找，只要你呆在这江湖里，你早晚会有身不由己、纷争不断的时候。到那时，你想比也得比，不想比，也得比。”

    杜川说完，意味深长的看了慕少琛一眼，那桃花眼儿亮晶晶的，又是似笑非笑。

    慕少琛的想法却没那么复杂，他本就是自己要进这江湖里来的，他自然不怕有什么纷争找上他。

    “嗯，也好。省得我不识路，去找他们找不着。”

    杜川听罢，哈哈大笑起来，合了扇子便又给慕少琛倒酒与他碰杯。这时，刚刚还不知去了哪里的玉儿又回来了，恭恭敬敬的站到杜川身边道：

    “公子，行脚帮的人回来了。”

    “哦？你可同他说了我们来此的目的没有？”

    “说了，他说公子的事十日后会有人上门去告知结果。至于他的，他要一个时辰内带上300两黄金到观雨楼去问。如果钱不够，以后就不用再问了。”

    杜川听罢，笑着转身看向慕少琛：

    “想不到，行脚帮竟真的愿意卖消息给你。莫少侠，你可要我借钱给你？”

    “少安在此谢过杜兄。杜兄先借我，我最迟两个月后，必定派人连同利息交还到你府上。”

    慕少琛起身抱拳答谢，说完便想往外走。可他才走两步，杜川便起身拿扇子拦下他：

    “哎，莫急。你可知观雨楼在哪里？”

    慕少琛想了想又摇了摇头。他原是想，这观雨楼应该是樊城有名的地方，一会到街上随便找个人问了便是。

    “既然如此，我带你去可好？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少侠你便让我跟你一起凑凑热闹，解解闷吧。”

    慕少琛心想，师叔又没说找剑仙诀要秘密的找，这人看起来即懂江湖又会说话，让他跟着说不定还能帮自己些忙。思及此，他便点头同意了。

    杜川见他同意，吩咐玉儿回府派人拿钱送到观雨楼，便带着慕少琛走了。

    杜川将慕少琛带到樊城东边的一处大院子，在大院门口看到前来送钱的杜府家丁。杜川与门卫说明了来意，再让一个家丁抱着一箱金元宝跟着自己入内。入院后，他们在院内稍等片刻，又有一位婀娜多姿的姑娘前来迎接。那姑娘先是开箱数了数，再命人将如数的金元宝收好，然后笑容可掬的带着两人往内院走。

    慕少琛一路走一路看，只见这院子修缮得别具一格分外雅致，廊檐蜿蜒、曲径通幽，花草树木和假山石台错落有致。院内养着各式鸟儿，叽叽喳喳叫着，颇为有趣。

    慕少琛跟着这位姑娘穿过了几个拱门，终于走到一处莲塘。到莲塘前，那位姑娘说，前方就是了。

    慕少琛顺着她指的方向，又见前方乃是一个大莲塘，莲塘内红莲盛开、锦鲤游戏。莲塘上有一道刷了红漆的木制栈道，蜿蜒的伸到塘中心的一处金顶红柱的亭子。亭子红柱间挂了白色的纱帐。纱帐放下了五面，唯有一面挂起来以供人赏景。随风飘动的纱帐里，慕少琛隐约见一人坐于石桌边，也不知是男是女。

    待那位姑娘走后，慕少琛同杜川并肩走于栈道上，往塘中心的亭子走去。栈道蜿蜒，莲塘的莲花又开得热闹，密密麻麻的莲叶簇拥着红莲，倒让二人像是踏莲而来。

    掀起纱帐，可算看清亭内的人。只见眼前是一位身着白衣素裙的佳人，佳人简单挽了个髻，乌丝垂顺于身后，发髻上簪了只简单别致的白玉发簪，精致娴雅的五官配上了淡淡的妆容，让人观之便觉清雅。

    慕少琛微微有些意外。此人既然能告知自己剑仙诀的消息，想来必是行脚帮内身份不一般的人物。之前他还以为行脚帮自上而下皆是粗野奔忙之徒，现下看来，竟是他先入为主了。

    “在下莫少安，见过姑娘。”

    慕少琛驻足于姑娘几步开外，拱手对她作了个揖。那姑娘见他们进来，便优雅的放下茶杯拿起团扇，半遮了容颜，坐着微微回了个礼。而后并未说话，只是眼波流转，悄悄的看向了杜川。

    杜川见罢，撩开胸前一缕乌丝，也拿着扇子拱手作揖道：

    “姑娘清雅脱俗、风姿卓绝，杜川得见，三生有幸。”

    慕少琛在一旁听罢，忍不住鸡皮骤起。他没想到，之前同自己喝酒时还潇洒爽俊的人，一见佳人，竟也风流纨绔起来。他看向杜川，只见那双在自己面前总是似笑非笑的桃花眼，此刻正似多情又蛊惑的看着姑娘，直把人家勾得魂不守舍、不敢直视了。

    姑娘侧过身，整张脸躲在团扇后片刻，才又放下团扇，微低着头，面露桃红的道：

    “二位公子，请坐。”

    二人依言坐下。

    坐定后，慕少琛本想单刀直入问完就走，不料他正欲开口，便被杜川在桌下扣住了手将话压下。

    杜川左手在桌子底下抓着慕少琛的手，右手慢悠悠的摇着扇子问：

    “姑娘可是行脚帮红莲长老？”

    “正是。”

    “小可对红莲姑娘早有耳闻，亦是仰慕已久。今日有幸与姑娘相识，不知能否有此荣幸，邀姑娘明日一同泛舟游湖？”

    慕少琛本以为杜川拦下他是要代他问问题的，却没想到这厮竟纯属见色忘义。他气得在桌下反手一拧，就拧得杜川哀叫一声，身子都歪向他暗暗求饶。

    红莲见此，团扇遮面，噗嗤一声娇笑起来。慕少琛见罢，松开杜川的手，略显尴尬的道：

    “让姑娘见笑了。想必姑娘也清楚我们前来的目的，还请姑娘告知。”

    慕少琛说罢，又向红莲抱以一拳。红莲眼波流转，先看了看杜川，再看向慕少琛，答道：

    “剑仙诀乃是盗圣所盗。”

    “竟真是他？”

    慕少琛有些意外，想不到那客栈的小二消息够灵通啊，价值三百金的消息他都能搞到。

    杜川也收了之前调戏佳人的心思，揉了揉被拧疼的手腕问道：

    “只是有一事我不明白。盗圣虽喜爱行盗，但多是因为好玩想要戏弄他人而已。每次他要盗一样东西，都会事先弄得人尽皆知，盗得后也会置于某处再留书让失主自行领回。可此次，为何他会一反常态，偷摸行事，且无要归还之意？”

    慕少琛对江湖的事所知甚少，听到杜川此话，便也好奇的看着红莲。

    “只因，这是盗圣恩人所托，为还恩情，盗圣才会打破原则，偷偷行盗。”

    “是何恩情？”

    一听这可能又是个江湖侠义的故事，慕少琛便忍不住少年心性，想要听个详细。一旁被他抢了话的杜川，看了眼明显暗暗兴奋的慕少琛，微叹口气，而后勾起嘴角由着他了。

    “三年前，盗圣为赌气，跑到皇宫行窃，惹怒了拥王。后盗圣虽将那赃物归还原主，可拥王却大感失颜，于是派幽冥军追杀盗圣，发誓必定要将其擒拿，而后游街示众、斩首挂墙。只因一次贪玩，盗圣便得罪了皇室，幽冥军统领足足追杀了他半年，后在南陵城将其抓获。”

    “盗圣被押往京城时途径樊城，得一人相救。此人救下盗圣后，要求盗圣今后答应自己三件事，而盗取剑仙诀便是一件。”

    “救人便救人，竟还有要求。此人如此做，不妥。”

    慕少琛听到这，顿觉本应成为江湖美谈的一件侠事，竟美中不足了。

    “有来有往，有何不妥？”

    一旁的杜川听罢，打开扇子摇了摇，看向他问道：

    “恩人救的是他一条性命，要的回报也不过是三件事，如此算来，他也不亏。”

    “就是不妥！义非侠不立，侠非义不成。若人人行侠仗义都是为了回报，那江湖又何来侠义？”

    杜川见慕少琛竟倔强的反驳，忍不住噗嗤一笑，

    “好个义非侠不立，侠非义不成。若人人只为行侠仗义不图回报，那江湖人都吃什么？再说，就为了一个你这样的人间理想，各个仗着自己是‘行侠仗义’不辨是非胡乱相助，那这世人又如何判断人们何时行的是‘侠’，何时作的是‘妖’呢？”

    慕少琛被怼得说不出话来。

    这个问题他还当真从未想过，在他的世界里，江湖和侠客都是有确定的样貌、不能乱改的。既是江湖，便该侠义当先；既是侠义，便该以善当先。他又如何能理解江湖无侠义、侠义无善心的事呢？

    慕少琛本也不是个巧舌如簧的人，有时候甚至耿直得一根筋。此时他便张合着嘴，一个字也答不出来。

    杜川见慕少琛张口结舌不知作何回答，最后竟又委屈又生气的犟着脸，转过身不看他，顿觉自己话说得重了，心中略有愧疚。

    他心道，此人还是个孩子，心思怕是比白玉还干净，他又何必非要急着往他心里泼脏呢？

    “好好好，是我言过其实了，少安莫要生气。江湖中人，自然大多数都是行侠仗义不图回报的，就是那救盗圣的人不厚道，贪欲太甚！”

    慕少琛意识到对方竟在哄自己了，顿觉有些脸热，瞥了他一眼，又转回身道：

    “本来就是。你一个富家公子不走江湖，又怎懂江湖侠义？”

    “是是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莫要生气。”

    心中的理想和美好得以守护，少年便又高兴起来，不自觉的竟露出了同兄长耍赖得逞时的神情。

    一旁的红莲默声看着，而后眼睛又转向杜川痴痴相望，直至那双本还温柔的桃花眼，半眯着带点冷意的转向她，她才慌忙避开目光，拿起团扇站起身走到亭边，背对他们继续道：

    “三日前，盗圣盗得剑仙诀后，便拿去给了徐傲，今日，又往南去了。”

    “盗圣竟是为徐傲盗的？难不成徐傲便是盗圣的恩人？”

    红莲的双肩微僵，顿了顿，转回身望向杜川。杜川看了她一眼，便伸手压上慕少琛的手臂，靠过来附到他耳边，刻意压低声音道：

    “在行脚帮，每个问题都是要收钱的，你问了这么多，可有带钱？”

    听罢，慕少琛睁圆了眼，

    “竟还要额外收钱？不是给了三百金么？”

    “那是一个问题的钱。”

    “这么黑！”

    慕少琛没忍住，大声的把自己心里话喊了出来。杜川憋着笑，又扯了扯他的袖子，用眼神示意红莲还在看着呢。慕少琛看向红莲，顿时尴尬的拿手指搓了搓鼻尖，再重新靠向杜川，压低声音道：

    “怎么办，我也不记得我问了几个问题了。你家还有钱给吗？”

    杜川听罢，强忍的笑还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边笑边道：

    “姑娘家都爱听人夸赞，你赶紧夸夸红莲姑娘，说不定她一高兴，便不收你钱了。”

    “啊？？”

    慕少琛当了真，睁大眼睛又看向红莲，片刻后又看回面前的杜川，快速的眨了眨眼。

    他哪里会夸啊？除了家里伺候人的婢女嬷嬷，今日算是他有生之年同姑娘说话最多的一次了。他肯定是不会夸也夸不出来的，非要夸，那他也只能将刚刚杜川夸的话再说一遍。只是，刚刚杜川是怎么夸来着？

    杜川看着心思全写在脸上的慕少琛，赶紧拿扇子遮住自己的嘴，深怕自己憋不住会更大声的笑出来。

    而一旁的红莲好似再也忍受不了，突然就生气的背过身，语气冰冷道：

    “好了，我已经告诉你们答案，你们现在可以回去了。”

    慕少琛有些莫名，他虽然不懂为何红莲突然便生气了，可看样子，她应该不会再额外问他要钱了吧？思及此，他看了看杜川，用眼神征求他的意见，见杜川憋着笑点了点头，二人便站起身赶紧告辞。

    红莲一直背对着他们遥望前方的莲花，慕少琛走了几步突然想到一事，便又回头向红莲拱手道：

    “还有一事望请红莲姑娘相告。既然盗圣是帮徐傲盗的剑仙诀，敢问徐傲是否已在樊城，姑娘若知他的住处，还请告知一二。”

    红莲深吸一口气，才淡淡道：

    “你们且回去等吧，该知道的时候，你们自然知道他在哪里。”

    既然对方已这么说，慕少琛也无法，只好转身同杜川又并肩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