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赏金
鹿荏县地处正西边界之上,向东是禹城方向,向北是极寒之地。
鹿荏一年四季富足丰美,少有作奸犯科之事,故而民风淳朴。
司徒宗诲不知道的是,他与鹿荏还有另一层渊源,此处可以说是他生根之处——鹿荏是他父亲司徒玉仲的家乡,当年司徒玉仲愤而辞官,原本是想在鹿荏安度一生的。
四人离开瑶城后风餐露宿,终于在半月后到了鹿荏县城,打算在鹿荏休息几天,然后再分道扬镳。
“三间上房。”
客栈内司徒宗诲大手一挥,豪情万丈地说。
可钱袋一倒,几个可怜兮兮的铜板叮了啷当滚了半晌落在柜台上。
伙计抬起眼皮,一副“你在逗我”的眼神。没等伙计开口,四人识相地溜出去了。
“在瑶城的时候你不是还有一整袋碎银子吗?”
面对晚星的怀疑,司徒宗诲安之若素:“花完了。”
“现在该怎么办?”
司徒宗诲身上倒是还有几张海丰钱庄的银票。但不幸的是,鹿荏一个边界小城,没有海丰钱庄分号。
“咦?”宝蕴被身后的告示墙吸引住。
“什么什么?”阿葵把晚星挤开凑上去,“城南祝府……”
晚星和司徒宗诲也转身看过去,只见一面灰砖墙上新纸压旧纸,贴满了各种告示。
阿葵和宝蕴正盯着正中间一显眼的告示看。
这告示比其他的纸张精致不少,用卷轴悬挂在墙上,看起来有段时间了,斑驳得两边都卷起来,字迹不甚清晰但也能认出。
“急求医士或药方,但能治愈爱女,不吝重金……”
司徒宗诲:“一张求医告示,写得不清不楚的。”
晚星转头问道:“阿葵说你师父医术高超,是禹城的名医。你医术应该也不差吧?”
司徒宗诲坦言道:“不大会。”
这话真不假,虽然司徒宗诲的师父医术神妙,是禹城家喻户晓的秦仙人,但司徒宗诲本人对医术却一点兴趣都没有,然而日日耳濡目染,也略懂一二。
“不过,”司徒宗诲揭了告示卷起来,“可以一试。”
“这位公子,祝员外家的千金已经病了好几个月了,附近几个城的名医瞧了个遍,都束手无策。”一路人看着年纪轻轻的司徒宗诲好言提醒。
“是啊,这祝小姐也不知是得了什么病,好好的一个人儿,给折磨得不成人形,唉……”路人乙也叹口气接话。
“可惜了啊,祝小姐在城南可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原本提亲的人那多得能踏平祝家的门槛。”路人丙唏嘘不已。
“你尽管放手去做,我们相信你!”晚星拍着司徒宗诲的肩膀鼓励道,对着他的耳朵小声说道,“放心,我们会给你编造一个牛掰的身份。”
司徒宗诲嗤笑,一双朗目睥睨着她。
她坦白,其实是想着那赏金的,眼看着天要黑了,谁想再睡野地里呢!再说了,没有钱怎么采买干粮,去了那什么北山咱也不能光喝西北风啊。
“劳您通传,我家公子看了告示,特来为你家小姐治病来的。”
门仆把司徒宗诲仔细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公子身形修长清瘦,既挺拔又松弛,虽然年纪轻轻,但风姿颇为不凡。
老爷已经将能请的郎中请了个遍,江湖游医也有不少自荐上门的,小姐的病始终不见好转,这两个月已经没有人揭榜上门了。
“医者不必通传,公子请随我来。”门仆将司徒宗诲四人请进。
刚踏进祝府,司徒宗诲便觉察到一丝的不对劲,怪谲又如此熟悉。
越往府里走,这种感觉就越强烈。
像怪物在耳边喃喃低语,像无影无形的鬼手攥住了他的心脏。
妖气!
所有的妖都会自然而然地散发出一种妖异之气,无色无味看不见摸不着,常人感觉不到,只有妖力高于它的同类或者道行高的修行人能感觉到。
司徒宗诲登时心中恍然,怪不得这么多医士都束手无策,这估计也只有他师父秦伯宽秦仙人能看透病症了。
几人边等候祝老爷边打量前厅。
祝家是城南的富户,如今鹿荏县城南部一半的田产都是祝家的。
但祝家却不是想象中财大气粗的暴发户气质,府内亭台楼阁皆是自然之色颇有雅趣,没有镶金堆银的铺张显耀。
前厅墙中一副山水画,正对着门,画下是一条长条案,长条案下是一张八仙桌,桌左右两边各放一把雕花扶手椅。
几人所坐为厅堂两侧对称摆放的椅子。厅内陈设皆是黑檀木,庄重典雅,与墙壁上的字画相得益彰。
“这位便是司徒公子吧?”随着略显疲惫的声音响起,一个面色虚黄的五旬老者疾行而来。
“正是在下。”司徒宗诲起身对祝老爷弯身抱了一拳,“今日入城听闻令千金有恙,在下不才,愿斗胆一试,故而闹市揭榜。”
祝老爷一看是几个愣头青,不免面露失望之色。
晚星看祝老爷愁云惨淡的样子,忙开口道:“祝老爷不必愁虑,我家公子师承名医,医术精湛有药到病除之能。”
这话说得其他三人好不汗颜,纷纷噤声。
“老朽自是无可猜疑,只是小女近些日子越发古怪……”
原来,四个月前,祝小姐忽有一日性情大变,时而默默垂泪恍恍惚惚,时而惊恐万状要死要活,整日躲在屋子里不肯见人。
祝老爷看女儿神神叨叨,怀疑家里有不干净的东西,先后请了几拨和尚道士做法事,依旧无济于事。
他只好张榜求医,将附近大小医士请了个遍,却不成想女儿反倒日渐危重,一个月前竟叫下人连房间的门窗都用布封死,再不肯见任何人。
司徒宗诲的嘴唇紧紧抿着,眉头也不知不觉拧了起来。
祝小姐这般怕人畏光,再加上府上妖气弥漫,难道她被妖物夺了人身?
事情有些麻烦,自己有毒在身,不敢轻易动用妖力。阿葵还小妖力不深,直到现在都还没觉察出妖气,怕是斗不过它。宝蕴会些功夫,但来路不明不知底细。
但愿这府上是个修行平平妖力泛泛的小妖。
想来还是得先去见一见再下定论。
司徒宗诲便开口问道:“祝老爷,眼下可方便带我们去小姐住处?”
祝老爷忙不迭引路,带着几人去往小姐住处。
穿过好几个院子,走到小院时天已擦黑。
这座院落大门紧闭,司徒宗诲眼底幽光乍亮:果然,此处妖气最重!
不过还好,这里虽是整个祝府妖气最重的地方,但他能感觉到这妖气徘徊盘旋,一直无法冲破某种禁锢。
祝老爷的家仆在外边喊了半天,才见一个双髻婢女从门缝里谨慎地探出头,向四周瞧了瞧。
看见是祝老爷,她暗中松了一口气,看见祝老爷身后的几人,没松完的一口气马上又提了起来。
这婢女神色不自然地说:“老爷,小姐她……已经歇下了。”
“小姐连晚饭都没叫,你这婢子就这样伺候小姐吗?”祝老爷声音又痛又怒。
那丫鬟扑通一声跪下,带着哭腔道:“老爷!您知道的,小姐这几日越发虚弱,已经吃不进饭……”
祝老爷想到女儿声音软了下来,叹了一口气对婢女说:“你去服侍小姐起身,让这位公子给她瞧瞧。”
“……是。”
不消片刻,几人踏进小院。
屋内没有掌灯,门窗又用布封死无半点月光,昏暗无比。
祝老爷知道女儿近些日子总不点灯,遂留了一扇门没关。
床前隔了一层纱帘,祝小姐靠坐在床头上,原本无神的双目在看到司徒宗诲和阿葵时,骤然盛满恐惧,浑身抖如筛糠。
她惊恐万状又气息奄奄地开口:“爹爹,女儿不想治了!就让女儿……去了吧!”
祝老爷老泪纵横:“慧儿啊!”
几人听她惨淡的声音皆是不忍。晚星柔声宽慰她道:“祝小姐,我们知道你被病痛折磨已久,如今我家公子或许就是你的一线生机啊。 ”
祝慧儿眉眼低垂下去,手足止不住的颤动,声音苦涩:“寻常大夫治不了我的,除非大罗神仙下凡来。”
“小姐,你怎知我家公子不是神仙下凡呢?”晚星劝慰道,“就算是神仙来了小姐也得给他机会不是?”
祝慧儿抬起头,又看向晚星身后的司徒宗诲。
即便是昏黑的晚上、即便是隔了纱帘,司徒宗诲还是一瞬间就看透了她的眼睛。
死气沉沉。
这不是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