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战败
又有一艘战舰坠毁在阪泉的山脉之间，燃烧的火焰将天空都映成了鲜红的血色。
地面部队的战士们架起手中的磁击步枪浴血奋战，前仆后继的冲锋在战场之上，一个倒下了，另一个就马上顶替上去。那些已经耗光磁击能的战士们，便拔出军刀冲向敌人，交兵之处，便是飞沙走石。
这场进攻持续了整整十二个小时，到最后，几乎变成了贴身的肉搏战。晚霞就这样渐渐消退，夜幕逐渐笼罩了整个大地。
双方就这样僵持着，既没有一方撤退，也没有一方投降，战场上的累累尸体和丢弃的战车辎重也没有任何一方争夺。就像两只猛虎在凝视对峙，谁也不能先行脱离战场。但身为先锋的姜扶犁，却清醒的意识到，他们再也攻不下这座城了。
微风清凉，月色皎洁，这本应是个美好的时刻。
伊耆背靠着一颗枯树坐着，露出平静的眼神。他的甲胄已被破坏得千疮百孔，半个身躯甚至都裸露出来。他刚用医用凝胶涂好伤口，便对姜扶犁说：“这应该就是最后一战了吧，没想到，我们只能走到这里了。”
姜扶犁望着丢弃在一旁的兵器，默不作声。
伊耆又开口：“如果不走上这一步，应该就死不了那么多人了……”
“错不在我们，而是少昊，如果不是他弑父篡位，怎么可能造成这一切。”
“就算是由他当了首领，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他总是强过我的。”
“不！伊耆，你错了，世间万物，自有其法，宇宙之间，规律其行。”姜扶犁隐隐约约感到伊耆此时已然斗志消沉，他斩钉截铁的说道。
“扶犁，我们认识有三十年了吧？”伊耆却话锋一转，这样问他。
姜扶犁先是一愣，然后回答道：“二十八年了，二十八年前，是你把我从战场上救回来的。”
“倏忽之间，已经过去二十八年了啊。”姜扶犁躺在草地上，仰望着星空感叹道，“那时你还是一个惊慌失措的孩子，现如今，已经是一名领兵打仗的将军了。”
“如果没有你，我早就在扎进死人堆里了。”
“所以，你欠我一条命呢。”伊耆坐起身来。
“嗯？”姜扶犁有些不解。
“你别激动，听我说，扶犁，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活下去，你先别说话，听我说。扶犁，无论任何时候，你都要活下去。作为一双眼睛，我的一双眼睛，去看着少昊，看着这个部族。我有一种直觉，这个部族，不，是这个世界，总有一天，你会是这个世界的守护者。”
姜扶犁睁大眼睛看着伊耆，不明白他的意思，他虽已是蓬头垢面，但仍然意识清醒。于是他开口道：“你别灰心，我们还没有失败，只要……”
伊耆打断姜扶犁的话，“不，扶犁，我说的这些已经和这场战争没有关系了。我之所以这样要求，可不是意志沉沦，更不是认输。你知道吗？直到现在我都不相信少昊能做出那样的事情。起初，我们发动这场讨逆，为的就是不让我们的部族走向黑暗和覆灭，少昊变了，但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变成如今这个样子的。”
“都说，是那个太山嵇……”姜扶犁回答道，不由得想起那张银色皮肤的脸。
“你想过吗？一个人再怎么厉害，他的能力也是有限的，可那个太山嵇，似乎有一种能改变他人想法的能力。不，我的意思是说，从心灵上去改变一个人。”伊耆攥紧拳头，“究竟是什么人才有这种本事？”
“这三年来，我们派出了几十个游侦去调查那个人，可直到如今，我们对他还是一无所知。”姜扶犁也觉得太过蹊跷。
“一个人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总会留下点什么痕迹吧？家庭，亲人，朋友，在哪里生活过，在哪里求学过，总有过求医问药，宫度算命吧？可这个人，就像是凭空出现的，完全无迹可寻。”伊耆的疑问不是没有道理，“你还记得那些传闻吧？”
姜扶犁皱着眉点了点头：“在涿鹿城取得胜利之后，少昊带着部队先行班师回姬城，据说走到章尾山的时候，太山嵇就独自一人坐在驰道旁。当时，少昊就像知道他会在那里等着自己一样，当即挥手屏退了众人，只独自一人上前和他会面。”
“他到底想要做什么呢？”伊耆自言自语道，姜扶犁还没来得及说话，他便站起身来，望着远处硝烟四起的战场，缓缓的说道：“走吧，让我们去结束眼前的这一切。”
姜扶犁立即打开通讯频道，开始做战斗部署。伊耆最后又转过头来，对他一字一句郑重地说道：“扶犁，你一定要记住我的话。”
活下去！去守护这个世界。
游侦组带回来一条消息，侧翼又有两支纵队围了过来，现在他们已是腹背受敌，他们从北侧突围的计划也流产了，大势已去。
正如太山嵇预言的那样，他们输了。虽然坚持了整整三年，但他们还是输了。
所有的士卒都被少昊的部队收编，参与讨伐的十位城主，两人战死，三人失踪，五人投降。
伊耆被俘了，被判了绞刑。
行刑的地方，就是三年前在姬城内为少典老首领送殡的那个祭台。祭台一直没有拆除，仿佛是特意等待着这一天的到来。
伊耆双手被束缚锁反扣着，脖子上套着一条手指般粗细的绳子，脚下系着沙袋，站在一块圆形区域。他面对着广场黑压压的人群，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一点也不惊慌，反而有着这一段时间以来少有的平静。
少昊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凝视着他的兄长：“自从逐鹿城一别，三年来我们是第一次见面。”
“少昊，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变成这样，但是，无论如何请善待你的人民。”伊耆的目光扫视着眼前的人们。
于是，在数万双眼睛的注视下，伊耆的身躯突然一沉，紧接着便像是被固定在空中，他摇晃着身体，喉咙中似乎在呐喊着什么，可那声音微乎其微，谁也不知道他喊出的是什么字。
姜扶犁被关在牢里，坐在那里静静的等待着他的命运。
“你还真是悠闲啊。”是那个人的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太山嵇出现在他的眼前，仍是那身黑袍。
“你是来宣判我死刑的么？”
“杀你还需要我动手么？”太山嵇仍是那副冷漠的表情。
“那你想要做什么？”
“我要你做我的双手。”
“双手？”
“按照我的指示，去完成我交给你的任务。”
“为什么选我？”
太山嵇将黑袍抖了抖，问到：“让你看到的力量，难道你不想拥有么？”
姜扶犁身躯不由得颤抖，对三年前那个“空无”的世界仍然记忆犹新。
当他的身躯在那个“空无”的世界里逐渐有了真实的感觉后，自己似乎化生为一把威力无穷的利刃，肆意划破宇宙的帷幕，从它的裂缝处溢出无数的光芒，照耀着无穷无尽的很黑暗。那些光围绕着他的身体，弯曲，靠拢，汇聚，然后在他眼前变化出一颗巨大恒星，他只觉得那光璀璨夺目，发出能融化一切的灼热温度。
几乎是一瞬间，那颗恒星坍缩成一个点，然后突然爆炸，发出惊天动地的响声。周围的空间开始扭曲，星星仿佛受到召唤，纷纷向那空间涌去……
“那不过是你使的一个拙劣的障眼法罢了，一个常人，怎么可能拥有那种能力？”姜扶犁轻蔑的说道。
“你办不到，不代表它不存在。”太山嵇还是那个语气。
“它当然不存在！”
“你要如何才相信呢？”
姜扶犁狠狠的说道：“你！除非……除非……除非时间倒流！万山崩塌！”
“这有何难？只是，你确定你能承受得了这一切么？”太山嵇仍是毫无表情的说道。
姜扶犁瞪着太山嵇，反问道：“你做得到？”
说话之间，整个牢房四壁开始消失，四周的一切开始变得模糊，姜扶犁站起身来，骇然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他感到脸上似乎有一阵阴风吹过，身体也逐渐变得越来越重，那风刮得越来越急，在他耳边响起了呼啸的声音，忍不住将双眼紧闭，双手捂住耳朵……
然后一刹那间，变得万籁无声。
月落星稀，他们出现在一片阪坡之地，这里停放着各式各样的战车和穿梭艇。姜扶犁心里一阵惊讶，这里他再熟悉不过了。
“你最好躲着，不要出现，否则……”太山嵇没有说完，便朝着另一端的一个人影走去。姜扶犁躲在一辆战车身后向那边望去，心里砰砰直跳，他似乎意识到了太山嵇即将要做什么。
“你是怎么进来的？”果然，那个人一见到太山嵇就大声喊道！
“我来这里没有恶意。”
“那你是来干什么的？肆无忌惮地彰显你的能力吗？”
“你很怕我吗？”
“传说你有移山填海的本事，我今天倒想要见识一下。”
“你们赢不了的。”
……
姜扶犁浑身无力的瘫坐在地上，双手抓扯着自己的头发。
“妖孽，妖孽……”
太山嵇仍然是那副冷冰冰的语气：“现在，你还想看到万山崩塌吗？”
“不……不看了……没必要了……”姜扶犁抬起头，继续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你真的叫太山嵇吗？”
太山嵇回答他：“名字重要吗？我可以是任何人，任何人也可以是我。”
“那为什么是我，你不是已经有少昊了吗？这世界还有什么是你做不到的。”姜扶犁故意这样问，想要证实伊耆的猜测。
太山嵇似乎看出他的心思，淡淡地说：“我没有操控他，没有操控任何人，我只不过是让他做了自己想做的事罢了。当然，在关键节点上，我还是要推他一把的。”
“那你要我做什么？”姜扶犁问道。
“我说过，做我的双手，你的存在不过是一道保险罢了。”
“什么保险？”
“这你不需要知道。”太山嵇把身体转过去，背对着姜扶犁，然后问道：“我再问你一次，你愿不愿意做我的这双手？”
一时间，伊耆的话又回响他的脑海里。
活下去，活下去……
“好，我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