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回家的柚惑
“你说失忆？”
中原中也嗤笑一声, 一跃而起，水泥地面被踩出几道交错的裂痕。他的声音极冷, 像是十二月北海道的风。
“我宁可信你哪天自杀成功，都不会相信你失忆。你又在打什么算盘？”
中原中也已经悬浮在了半空，被异能力影响，猎猎作响的风扰乱他的橙发。
“好厉害，小矮人居然会飞？”太宰治惊叹道，“不过我确实什么都记不得了哦？”
如果不是对太宰治此人的恶劣本性有深入的了解，对方的鸢眸又实在太无辜，柚月此时大概也会像暴怒的中也一样完全不信他的鬼话。
这熟悉的作死感觉, 只能说一句果然是太宰干得出来的事……
他把柚月的手机放到窗台边上，手掌撑着下巴，解释道：“刚醒来就发现自己在海滩边, 和我命中注定的柚酱相遇了，至于其他的, 我什么都不知道。柚酱……呜呜呜哇好可怕！”
对于他阴阳怪气的阐述, 中原中也的回答一脚踹上他的面门, 然而被太宰灵动一晃躲过，脆弱的墙壁受不了他这一击，轰然倒塌, 于寂静的夜里仿佛地震, 连带着整幢宿舍楼都抖动起来。
中原中也速度更快，太宰堪堪避开，他便提着对方的领子、将他狠狠掼到窗台上。
“失忆？”他又冷笑着重复了一遍太宰的说辞, “那么异能力也肯定不会用了吧？”
墙壁倒塌带来的强烈动静震醒了楼层的其他住户, 灯光从一户户的窗口中接连亮起。
“中也！”柚月喊道, “别在这胡闹了, 楼上楼下都是普通人。”
中原中也恍若未闻，揪着太宰的领口的手却松了几分，他轻轻往前一推，太宰治便像飞向垃圾桶的可乐罐一样，被漫不经心地掷向楼底。
“——三倍重力。”
太宰狼狈地摔到地上，发出一声痛呼，紧紧地抱住最先着地的手肘，身体缩成一团。欣赏了几秒对方的丑态，中原中也从窗口轻轻一跃跳了下来。
二楼的高度不痛不痒，如果太宰使用「人间失格」取消了重力异能，必不可能受伤。
“太宰？”
柚月蹲下，轻轻推了推他的背，“还好吗？”
太宰治一边痛呼一边眼泪汪汪：“呜呜，柚酱，我好痛哦，这个暴力狂到底是谁啊？”
“让我看看。”柚月跨到另一侧，低头仔细看了眼他的右臂，犹豫道，“啊……”
“这家伙能有什么事啊？”中原中也不屑，“他不是还好好的吗？别被他骗了，我要把他带回港口。”
被动静吸引的少年们纷纷趴到窗口看戏。
“好像有人受伤了？”
“是不小心从楼上摔下来了吗？”
“喂，楼下的几位，需要帮忙吗？！”
“啊啊啊是五条小姐！五条小姐你的骑士这就来保护你！”←这是西谷夕。
柚月一脸凝重地对中原中也说：“他真的骨折了，没看错的话骨头裂成三块了。”
中原中也忍不住大笑：“他也有今天？活该。”
“虽然我也真的不喜欢这个人。”柚月取下发圈，随手把头发扎了起来，“但中也这么做是不好的。就算寻仇，也得等他记忆恢复了，否则就是不对等的关系。”
受银时影响，保护“弱小”的英雄主义感也偶尔会在柚月心里作祟。如果此时躺在地上哀嚎的是港口太宰，她绝不会在中也面前替对方说一句话；但这个太宰治，他什么都不记得，他不该成为寻仇对象。
“为什么真会相信他的鬼话啊？”中原中也忍不住有些郁闷，甚至气笑了，“你不觉得他在骗你吗？他可是全横滨最能骗人的家伙。”
“柚酱。”太宰抬起眸来，可怜兮兮道，“我没有骗你。”
柚月陷入沉思：“我也有学过如何判断眼前的人是否在说谎……”
“微表情对测谎有一定的帮助，全凭微表情测谎反而不可取，所以要进一步收集其他信息。”
“蹙额，斜眼看，挤压嘴唇，嘴唇发抖，下巴发抖，嘴角抽搐，嘴角迅速而不自然地向耳朵方向拉；对应的，说谎者可能会眼睛眨动或抽动，下巴前伸或者伸到一边去，咬住舌头，扯脸上的毛发，用手指反复摸鼻子或者眼皮……”
“不过——”太宰治微笑道，“如果遇到擅长玩弄人心的家伙，一切判断的标准都会失去意义。最佳忠告是：不要相信骗子，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可能作假。”
尽管太宰治本人都这么说了。
“我比较笨，实在不敢确定你有没有骗我。”
柚月垂眸，同眼含泪光的太宰对视，开口道：“但是疑罪从无，发现欺骗的证据之前，我都会相信你。”
太宰蓦然收声，几乎难以维持虚假的无辜表情，但这破绽只持续了极短的一瞬，在场的另外两人都没有捕捉到。
然后她走到了中也的面前，认真地说：“太宰恢复记忆后，你再来抓他。可以吗？到时候我会帮你的。”
中原中也的脸色沉了下来：“你要保护他？”
“中也，我不想和你立场对立。”柚月轻声叹了口气，“你看，他都没有用异能保护自己，而且很多细节上，我觉得他确实是不记得以前的事了。等他治好了脑袋，你再来找他吧？”
其实比起抓不到太宰治这件事，更让他恼怒地是柚月会选择维护太宰，从而站到他的对立面——青花鱼苟且偷生的本事他再了解不过，哪怕关回港口大牢，此人也绝对能越狱。
太宰去哪里，他都不关心，自此神隐、消失在世界上自然是最好的。
但是柚月竟然为太宰说话？！
“只是一个叛徒而已，你为什么这么在意呢？”她说。
中原中也火气上涌，咬牙切齿地反问：“那你要维护一个叛徒，为此与port mafia为敌吗？”
听到熟悉的立场论调，柚月在心里冷笑了一声，port mafia——那是什么东西？区区异能力者组织，抱团的无能虫豸，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见对方紧紧抿着唇、努力压抑怒火的样子，柚月也莫名生出些许火气。她不能理解中原中也真实的愤怒来源，忍不住回忆起port mafia曾给她带过的麻烦与工作压力。
“port mafia与我为敌不是好主意。”她也收敛了表情，尽可能平静道，“说实话，区区异能力者，真的，全部都——”
——“很弱哎？”
中原中也愕然。海蓝色瞳孔微微放大，嘴唇颤抖，胸口起伏，许久说不出话来。
“对不起，中也。”
柚月意识到自己说了相当狂妄的话，或许伤到他的心了。中也对港口的工作多么认真，她这样贬低它，就像摔碎别人心爱的东西，尽管她确实不喜欢port mafia。
中原中也后退几步，正了正由于方才热身而歪掉的帽檐，轮廓投影遮住了他的大半表情。
“你别生气了，是我不好。”柚月诚恳地说。
而他一言不发地转身，朝通向大路的单行道走去。
柚月小步跟上，喊了几声“中也”，对方的步子却越来越快。她也索性大步朝前突然，从背后环住了中也的腰，头靠在他的肩膀上，软声祈求道：“中也，不要生气了。”
他的背上肌肉蓦然变得僵硬，脚步也停下了。
“放开。”
“我不要！”柚月斩钉截铁道，“除非你答应我不生气。”
“我要去工作了。”
“那你现在生气吗？”
“我很忙，放开。”
“我不。”柚月索性轻轻一跃，整个人挂到他的身上，“那你把我背去吧。”
中原中也下意识地朝后伸手扶住她的大腿，摸到柔软细腻的皮肤，又触电般想要放开，怕她掉下来又不敢松手。
“你在干什么啊？”他红着脸色厉内荏道，“快下来！”
“我不要。”柚月模仿着五条悟平时的撒娇语调，“除非chuuuya不生气——”
“我不生气了。”
“那你可以现在先不要抓太宰吗？”
“……少得寸进尺了啊？！”
柚月的鼻尖凑近他的侧脸，“可以吗，可以吗？”
“……别、别贴这么近，可以、可以行了吧！！”
于是柚月满意地跳了下来，面不改色地说：“那么，我们就说好了，在太宰恢复记忆前，你不可以伤害他；但是作为交换，如果他想起来一切，我会帮中也把他抓回port mafia。”
“话虽这么说，我完全没有和你和平共处的意思。”
病房里，中原中也站在太宰治的床上，倨傲地俯视躺在床上的他。
“我绝不相信你没有记忆，你这混蛋狗皮膏药一样黏上小柚，到底是想做什么？”
昨晚柚月追着中原中也走出了几百米，躺在地上装柔弱的太宰便被下楼看戏的排球少年们援助，太宰治大喊的“男人离我远点！”无人理会，热心的乌野排球队还是齐心协力地抬着手臂骨折的他上了计程车……尽管不知道为什么手臂骨折需要人抬。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缘分吧？”太宰叹息道，“谁让我一觉醒来就看见柚酱了呢，也许我们就是天作之合。”
“她绝不可能喜欢你。”中原中也冷笑。来自梦里的记忆告诉他，柚月对于太宰是非常抵触的。
“没关系，她不喜欢我，但她会选择为我和一个组织为敌呀？”
“你……！”
“呜呜，‘port mafia与我为敌不是好主意’，柚酱真的太帅了~”
一只手还打着石膏，太宰治选择用另外一只手捧脸，充满感情道：“她好爱我。”
中原中也紧了紧拳头，猛然抬起，又想起什么似的缓缓放下。
他冷笑看着太宰：“算算时间，小柚也应该回来了，你想让她看见我暴力对待你，所以故意用言语激怒我。我这下确定你没有失忆了，混蛋青花鱼。”
仿佛为了验证他说的话，房门此刻被敲响了。
中原中也带着“果然如此”的表情、勾起嘴角回头，准备迎接自己的盛大胜利，然而推门进来是护士。
他的得意表情挂不住了。
“津岛先生，感觉如何？”拿着记录本的护士问道，“晚上需要打针哦。”
“有你的关心，我一切都好，美丽的白衣天使。”太宰抬眼看着中原中也，“就是有个小矮人在这里吵个没完，影响到我休息了。”
“……喂！”
原先太宰治把柚月的粉色ophone放到窗台上，中也对他动手的时候，手机也因为整栋楼都在晃动，直直掉到了地面上，屏幕碎得六亲不认。
确认太宰在医院可以照顾好自己后，柚月去了几家维修店，问到的价格都非常离谱，还不如直接买一部新手机。但想起还有琦玉的薪水要付，便十分犹豫。
她愁容满面地去银行，看到自己储蓄卡的余额时却惊呆了。个、十、百、千、万……一千多万元！
查看转账记录时，柚月看到户主也姓五条，才后知后觉想起来——问五条悟借钱未遂、接过赤司集训橄榄枝的那个晚上，他确实当着客人七海的面说了些黏黏糊糊的话，比如什么“刚刚已经给你转了一千万元随便用”、“你再不理我我就要难过得吃不下饭了哦”。
柚月大受感动，直接豪气地刷卡买下一部新手机，然后打电话给五条悟好好感谢一通，顺便无意识地答应了对方穿猫耳兔尾巴泳衣（？）这样的要求。
回去的路上她又点开太宰治的履历，一目十行读着的时候发现一个熟悉的名字：织田作之助。
那个本该任职于武装侦探社，过着平静的生活，收养了好多个孩子的温和男人，在港口首领森鸥外的推波助澜下，和mimic的安德烈·纪德同归于尽。风纪情报部推测他的死与太宰叛逃有关。
“……可是我说过要报答他的啊？”
柚月喃喃着，转而给齐木空助发跨时空短信。
之前齐木楠雄有说过，每个人在不同时空的人生有很多可能性，但不是无限的。
如果所有时空的这个人都会走向死亡，那么他的宿命已经被彻底敲定，完全无法改变，除非使用因果律道具强行逆天改命。
也正是命运局限性，让齐木楠雄对她断言“你再也没办法回去了”，因为他看尽平行世界，没有一个五条柚月拥有“回到坂田银时身边”的人生。
但在代号「beast」中，织田作之助活蹦乱跳，说明他的命运是可以扭转的。
如果能有十年前火箭筒就好了……她这么想着，沿着马路朝医院的方向走去。一辆豪车打着双闪，慢慢靠在了路边。
车窗并未降下。柚月本来有些迷惑，定睛一看，惊喜道：“哎？是云雀先生。”
她欢欢喜喜地拉开后座门，一脚跨上。云雀侧移为她腾出了位置，依然穿着笔挺的黑西装，俊美无俦。
“云雀先生下午好。”
“嗯。”云雀恭弥扫了眼她手中的手提袋，“换手机了？”
“上一个昨晚摔坏了，不过云雀先生的电话号码我是有好好记住的。”
坐在副驾驶的草壁哲夫喊了声“柚小姐”。
云雀问：“去哪里？”
柚月报上横滨中心医院的名字，简单解释说自己有朋友骨折了，又问云雀来横滨有什么事，云雀说是同port mafia有合作，她“哦”了声便不说话了。
轿车左转调头朝中心医院所在的方向开去。
路上的风景缓缓倒退。
“对了，云雀先生。”柚月恍然想起方才的想法，“彭格列有没有十年前火箭筒？可以把人送到十年前的那种。”
云雀冷淡答：“没有。”
草壁哲夫好奇问道：“您要这个干什么呢？”
“为了救人。”柚月收回投降窗外的视线，转而看向云雀恭弥轮廓嶙峋的侧脸，“而且我也有点好奇，十年前的云雀先生是什么样子呢？实在是想不出另一个世界的雨守先生为什么说我会和你不对付。我想，可能见到从前的你就会知道了吧。”
草壁惊悚：“……………？！”
……莫非这就是恭先生昨天大晚上去山本武公寓找麻烦的原因吗？！凌晨一点多啊！他和司机被叫起来送云雀出门找山本武！一脸杀气腾腾的！
“嗯。”
云雀面无表情地看向草壁。
草壁更惊悚了：“…………”
马萨卡、马萨卡？！不会吧不会吧？
“吩咐技术部。”云雀波澜不惊地说，“听见了吗？她说的。”
草壁内心泪流满面，嘴上只有老实地回答：“听见了。”
轿车缓缓抵达横滨中心医院的门口。
此时中原中也被护士小姐委婉地说教了一通“不要吵病人休息”，满心恼怒，又不好朝被太宰蒙骗的护士说什么，额头青筋狂跳。
目送护士离开后，太宰微笑道：“虽然不知道小矮人先生为什么会这么想我，但我确实不是那种人哦……还是说，你妒忌柚酱对我这么好？”
中原中也缓缓收紧了拳头，冷笑道：“她只是人太好了，又有自己的原则，并没有特别关心你。”
“啊……是吗？”太宰捂嘴，“真是标准的自我安慰发言呢。”
太宰的房间在住院部四楼，柚月一层层走上去。
她心里盘算着过两天就可以回家了，回去之前在纪念品商店给五条悟买点礼物吧？师父、龙套、惠和津美纪姐姐也要一视同仁。
但给五条悟的必须特别一点，否则他绝对要闹了，毫无形象地在沙发上撒泼打滚着说“小柚果然不喜欢我了！”、“我不是小柚最爱的悟哥哥了吗？！”……之类的话，像个娇气的jk女高。五条喵真是好哄又很难搞的生物啊。
过几天就能见到短别半个月的家人朋友们，柚月的脚步相当轻快，两步两步地上着台阶。
病房里，经过几轮阴阳怪气，中原中也已经按捺不住火气，拳头蠢蠢欲动地准备砸到太宰的脸上。
“为什么不爽呢？”太宰装作疑惑地发问，又自顾自地回答了，“啊，我知道了，你喜欢柚酱对不对？噗，真可怜呐，中意的女孩子为了别的男人和你站在对立面——她就算不喜欢我，也不喜欢你哦。”
走上四楼，柚月在远远地听见中也恼怒的喊声——“你这混蛋青花鱼！”
柚月加快脚步，小跑走到病房门口，把护目镜推到额头上，隔着门板就看到中也揪着太宰治的病号服领口。
她大惊失色地推开门：“中也！”
中原中也心虚地慢慢松开手。
“……咳。”他清了清嗓子，“我在和他开玩笑。”
太宰治一秒淌下眼泪，可怜兮兮道：“柚酱，他打我，我手臂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