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封敏妃烈火烹油盛
“瞧着她仗着是贵妃远亲那么作贱姐姐,我就是气不过……”
“我知姐姐不拘这些虚礼,只是若头一回宽了,往后可如何管人呢!”
“往后我只和姐姐在一处,姐姐若得道,我宁做鸡犬!”
“五两银子呢,两个人吃锅子还有剩!”
“生了儿子就是好,瞧这泼天的富贵不就来了……”
“听说姐姐要搬去翊坤宫了,我不想和姐姐分开,不如我去求了皇后咱们还在一处……”
姚黄星眼微朦,恍惚中见李陈鱼含笑走近,只听得人道:
“敏姐姐,我与你相好一场,这一会子便要去了,特来别你一别。”
“你曾问我入宫来做什么,我说来开开眼界长长见识,实则我骗了你。这宫里头什么都好,唯独人人算计。”
“眼下有一非常喜事,与姐姐是繁花着锦之喜,烈火烹油之盛,盼望姐姐不以物喜,勿以己悲,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就像姐姐从来不属于这个世界一样。”
……
李陈鱼声音渐次低沉下去,姚黄忽觉头重脚轻,一阵晕眩感袭来。
她依稀听见耳畔传来遥远空灵的叫喊,意识中那声音逐渐明朗,越来越近。
姚黄惊出一身冷汗,猛地睁开眼,出了一回神。
“快,去叫太医来!”赵渊侧坐在榻沿上,俯身回望她,语气透着股心疼的责怪,因说,“你有了身子怎么也不跟朕说……”
姚黄双耳鼓胀,只瞧见赵渊嘴唇翕张,她偏首怔忡环顾四里,见殿内众人俱是一脸喜色,问道:“妾这是怎么了?”
招儿递上来一盏人参黄芩当归饮,回说:“娘娘早起晕倒了,现下您已昏睡三四个时辰了,太医嘱咐若您醒了,务必先饮了这个……”
“朕来!”赵渊替姚黄掖一掖寝被,顺手接过盅子,递送到她唇边。
姚黄不大适应这种局面,耳根一热,敛眸接替过来,闭上眼一饮而尽。
赵渊轻拍她肩头,一指屋内众人,大伙得令,垂首聚拢在榻前,敛衽叩拜。
“奴才们给敏妃娘娘请安。”
敏妃?
姚黄还沉浸在李陈鱼的梦境里,不由联想到她说的非常喜事,心下一凛。
见姚黄发呆,赵渊挥手屏退众人,只余心腹侍奉在侧。
“她这是怎么回事?”赵渊问晁丛。
“皇上无需担忧,敏妃娘娘气衰血旺,还会感觉到口渴、吃东西恶心等等,皆属怀孕初期的正常症状,待微臣开一副桂枝汤,护正气调臓腑,数日即可无虞。”
“妾有喜了?”姚黄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发狠一掐耳垂,吃痛下清醒几分,咧开嘴失神苦笑出声。
“太医说你有孕还不满两个月,好在你身体健壮,这一路奔波尚算安稳,你既有孕,便只管安心养着,外头的事都不与你相干,”赵渊脸色显出几分错有所思,乃吩咐道,“你们给朕提着脑袋仔细伺候!不许出岔子!”
众人忙不迭跪了一地,叩头表态。
姚黄又纠结又烦躁,这身孕怀得忒不是时候,自己掌宫权还不到半年,不少事情好容易料理顺了,眼看秀女殿选在即,自己居然有喜了?!
这一遭至少八九个月不能理事,宫中恩宠翻覆,焉知到时候还有她的位置。
赵渊似乎觉察到姚黄心思,展眉睇她,意有所指道:“朕知你素来懂事,抬了妃位原是为着让你安心生产,你若真闲不住,切不可莽撞,皇嗣乃国本,可懂?”
她木然点点头,把原本想说的话咽在嘴里。
送走皇帝,姚黄觉着周身寒津津的,往锦衾中缩了缩,侧过身朝里睡下。
这回,梦中再未见李陈鱼,姚黄醒来时发现面上泪痕纵横交错,她用双手蒙住脸,躲在帐中潸然泪下,她的心陡然空了一块。
紫禁城里的告别是无声无息的,七夕夜宴上的李陈鱼明艳美丽,谁能想到那竟是最后一面,再见时已是天人永隔,再无重逢。
过桥过山,难过遗憾。
仓皇一场秋风起,满目空空。
姚黄的册封礼定在了十月初八,钦天监千挑万选的好日子,内务府与礼部也开始预备行礼时的流程与章程。
就在众人羡慕姚黄绑着窜天猴飞升的晋级速度时,赵渊下旨晋宜妃余允蝉为贵妃,与姚黄同一日册封,因余氏有封号,位次竟排在了柴轻月之前。
许是受姚黄有孕喜讯的感染,皇后的病较回銮初时有了起色,从最早的下不来床到如今能见客与自如进膳了,赵渊欢喜,便叮嘱姚黄常去景仁宫陪伴皇后。
这一日,姚黄与宜贵妃不约而同来看望杨后,竟在景仁门下撞见。
“咱们如今是各有各的忙,差点忘了明儿就是殿选了。”宜贵妃放下秀女殿选的名册,呷一口茶,示意姚黄看一看册子。
早在行宫时皇后就打发人送了这殿选名册,因那时忙着收拾行装,回宫后又千头万绪,有孕后更把这事混忘了。
姚黄会意,拿起来翻开,却在第二列第一排瞧见了一个眼熟的名字——陈宝珠,热河副都统陈富泉之女,年十六。
“这不是……”姚黄一愣,她想到陈家正院芭蕉叶下的那张清丽面孔。
“皇上近来十分倚重陈富泉,他家闺女咱们都见过,我估摸着,至少也能封个贵人,娘娘您说呢?”宜贵妃看向杨后。
“今年这一拨统共二十人,能留下三五个也是好的。”杨后道。
姚黄目光往下看,未几又挑出一个,四品广西宣抚使徐江川之女徐知宜。
她知道这个徐江川,他这一支世袭土司,惠帝时改土归流,至赵渊当政,徐江川方率众正式归顺朝廷。
土司制隶属封建领主制,土司在地方上简直是土皇帝般的存在。
徐江川此次送女上京,一则是表忠心,二则是相互试探。
这样出身的女儿定自幼娇生惯养,难保不是第二个张双宜。
自打封妃的圣旨下来,姚黄出入后宫都有软轿一顶。
从景仁宫回来,刚停在翊坤门下,招儿挑起轿帘,就见王怀玉候在远处,蹲了个大礼。
“瑞姐姐这是要和我生分了……”姚黄点颔一礼。
王怀玉过来托住她手肘,二人一并迈进门槛。
“妹妹荣登妃位,若这一回宽了,往后可如何管人呢!”
听得这话,姚黄一阵恍惚,李陈鱼分明也说过同样的话,那是她刚封贵人的时候,她看着王怀玉,眼眶忽地一酸,就蓄满了泪水。
王怀玉似乎早有预料,声音弥漫着潮湿的雾气,“今儿是她头七,我悄悄去钦安殿替她上了一柱香,盼着她在那世里一切安好。”
“多谢你。”姚黄握住王怀玉的手。
“我虽怨恨她抢了我的,可一听她死了,想起的全是她的好……”
姚黄打了个寒颤,她烈火烹油之盛,李陈鱼却已魂归尘土。
招儿见她神色凝重,乖觉岔开话题,因说:“主子,外头风大,您挪进屋里再说话罢。”
待二人归座,姚黄歪在大迎枕上,懒懒道:“你今儿来想是有话要说罢,这几日翊坤宫迎来送往的,连恪嫔都来了一回,却也没见你来。”
王怀玉手握建盏掩下伤感,开门见山道:“算你还清醒着,我还以为你有孕也糊涂了,我是来提醒你。”
姚黄不解,提眸看她。
“贵妃产子这么大的事,你可曾瞧出宫中有丝毫庆贺之意,宜妃因养着世褆晋了贵妃,以贵妃的烈火性子,她能善罢甘休?”
姚黄抿唇细思,她也觉察出一丝不对劲,宫中若得了皇子自是天大的喜事,缘何这一回悄无声息,甚至讳莫如深,这本身就透着诡异。
她早该想到的!
王怀玉梭巡一番,压低声线道:“我听西三所的公公说,贵妃生的皇子有残疾,皇上着人秘密处决了。”
!!
姚黄心里重重跳了一下,半晌没搭话,她不由坐直了身子,咬着指头想心思。怪道无人敢提起,若是让燕王赵沔拿捏住这个秘密,又免不了一番争斗。
“再有,近来曹贵人是不是甚少来翊坤宫?”
“她要带明依,总不得闲……”
“你不用替她找补,她是个墙头草,满宫都知道,只是她如今总往钟粹宫跑,一天三趟点卯似的,恪嫔不大见他。”
曹思源最早跟着宜妃,后来投奔了贵妃,见荣嫔势强又倒向储秀宫,她是想左右逢源,却忘了朝秦暮楚乃宫中大忌。
姚黄想起白海棠内外勾结一事,顺嘴问道,“江贵人最近怎样?”
“我又不是你的斥候!”王怀玉嗔她一眼,板过身去。
“若是她还在,我也用不着问你说这些。”姚黄唇角一瘪,越性也扭脸不看她。
王怀玉自然明白她说的是谁,叹了一口气,呆呆看了她半晌,兀自道:
“皇上最近甚少来后宫,便是来也只在皇后和宜贵妃那里,再有就是你这里。”
“因那帕子的事,她自觉下了脸面也总不大出门,不知是得了谁的话,永寿宫整日大门紧闭,倒是一叶知秋呢!”
“娴妃呢?”
“偏你还来问我!原是你有孕,殿选一事皇上便尽数交托给她,整日忙里忙外的,好在明儿就殿选了。”
“有两个人,你要格外留心,一个叫陈宝珠,热河副都统陈富泉的闺女,另一个叫徐知宜,广西宣抚使徐江川家的。”姚黄没有多说,她自信王怀玉能明白。
皇帝重用陈富泉,忌惮徐江川,势必会投射到其子女上。
这二人若不能为自己所用,也断不能让娴妃或贵妃笼络了去。
至于曹思源,如此首鼠两端,不过是自取灭亡,子姑待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