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诉肺腑姚黄解心结
究竟不知过了多久,殿内鸦雀不闻,二人枯坐。
姚黄双手交叠覆上膝头,鼻尖微微沁汗,一时尴尬异常。赵渊冷暴力这些天,她原本想借送马甲来讨宜妃个示下,毕竟在皇帝跟前听音儿的本事,余允蝉阖宫第一。
可如今人坐在咸福宫,话却堵在嗓子眼儿说不出。若腆着脸问,恐孟浪,若一直忸怩,又显得做作。
宜妃漫漫地吃茶,姚黄提眸觑她,把心一横,便是死也要做个明白鬼。
她面上添了笑,说出了视死如归之感:“妾斗胆,请娘娘的示下。”
闻言,宜妃方抬眼看她,抿起唇角绷着笑,忽“扑哧”出声,抬手掩口嗔道:“又不是第一日见你,便是头回儿来咸福宫,也不该这么拘束,没得教人笑话。”
“娘娘高华,最是和善的,在您跟前,哪儿有我站的地儿。”
“你原是哄我呢,竟学得那起子人刁滑,在我跟前学舌。”
宜妃只打趣,并不起旁的话头,似有意考校,专等她开口,虑到这一茬,姚黄端坐正色,乃道:
“蒙皇上看重,曾嘱咐我跟娘娘多学多看,可我头一遭回话便惹恼了皇上,这半月也未得传召,我心里到底没个根基,就想来问一问娘娘。”
“我因不常在娘娘跟前侍候,这一回作下祸却没了主意了,娘娘莫嫌我不请自来,实在是满宫里娘娘待我亲厚,我便大胆一回……”
姚黄言语恳切,她把能想到的理由都在脑中过了一遍,既不能矫情,还得中肯,总归要说些宜妃爱听的,求人办事,自然得有谦卑恭敬的态度。
余允蝉端起茶盏,呷一口茶,眼风看向身边侍立的山青,手一指姚黄,笑嗔。
“她怪精的,哪里是讨我的示下,竟是教我编排主子爷!”
不妨被戳破心思,姚黄面上讪讪的。
她其实就想知道,堆秀山那日她怎么就踩了赵渊尾巴,怎么他忽然就翻脸,果然还是当皇帝好,翻脸如翻书,底下人还得费心忖度着缘故。
“妾惶恐。”
姚黄垂下头,起身一跪,借势将上回堆秀山言语不和惹恼赵渊一事分说了。
且不说别的,她穿来这么久,对何时该下跪的时机掌握得是一清二楚,因见宜妃话里话外透着谨慎,她自知还是莽撞了,连忙告罪。
余允蝉支肘细听她禀明,莞尔一笑,示意山青将她搀起来,不置可否地一点颔,却是问道:“你十几了?”
“妾十七了。”
“正是了!你不过二八,怎得竟像那书塾里的学究夫子,”余允蝉放下茶盏,牵出个笑,乃温和道,“我方才有意逗你,偏你心重,教我试出来了罢,往后跟我说话,用不着这样藏着掖着,若不然就甭来了!”
得宜妃这番说辞,姚黄心中大定,羞赧一笑,不迭点颔应下。
“怪道我说近来主子爷脾气不好,瞧着鼻子不是鼻子,眉毛不是眉毛的,褃节儿竟在你这儿。”
见宜妃体贴她心意,姚黄愈发欣喜恳切,抿唇应是。
“要我说啊,咱们守着这四角四方的天儿,能有多大识见。主子爷盘算得多,自然有你虑不到的地方,一时想左了也是有的。”
身份不同,站位不同,思考的角度自然不尽相同。
宜妃这话就是站在高位上说的。
作为后宫高层管理人员,余允蝉能理解姚黄,却不能共情,一则她是潜邸旧人,若替底下人说话而不顾惜皇帝,传出去有失体面;二则姚黄入宫时日短,人还年轻,她觉得有些事,需要姚黄自己去经历。
“伴君如伴虎,怹是皇上,你得时刻醒着神儿,早前皇后娘娘跟你说的,得揣着十二万的精神伺候,可不是吓唬你。”
“你甭想着别出心裁拧着怹来,咱们这位爷,可不吃这一套——”
宜妃话头忽一顿,一抹慌乱转瞬即逝,笑道:“我说一句浑话,打是亲、骂是爱,你琢磨琢磨。”
姚黄正专注听宜妃的一对一辅导,忽瞅见其打了个绊子,她面上只作未闻,心下当即存了个疑影,见人不提,乃陪笑道:“这话儿听着倒新鲜。”
自入宫后,她最会装傻,连赵渊亦评价她憨傻,今日更是炉火纯青。
“可说呢!我初初听着也说新鲜,原是皇后娘娘说的,不知是哪里听来的,许是主子爷说的也未可知。”
“不知皇后娘娘近来可怎样了,妾卑微,还记着娘娘赏的一碟果脯,想去给娘娘磕个头。”
话赶话顺在当下,姚黄一时想起杨后的温柔,惦记她的好,便顺嘴一问。
宜妃直身四下巡看一番,招她凑近,矮声道:“你肯有这份心,皇后娘娘便没白疼你,咱们娘娘好着呐,原是偷闲不耐烦理事,你瞧瞧这些个主子、娘娘的,哪一个是好相与的。”
姚黄深表赞同。
今天宜妃这番说辞,东拉西扯囫囵一堆,实际核心就两个字:分寸。
说穿了,姚黄这是换了个世界打工而已。
这厢他二人正说着话,外头廊下有人出声,宜妃眉心微蹙,乃扬声问话,锦帘一阵响动,咸福宫掌事太监五福躬身进来打了个千,提眸看宜妃,束手侍立。
余允蝉扫过姚黄,知他定有话要回,因说不用避讳敏贵人,让人直说便是。
五福面露难色,搓着手,咽了口吐沫,试探回说:“娘娘,贵妃在东暖阁和皇上闹上了……”
!!
这么刺激嘛!
姚黄惊得瞪大了眼,咧开嘴半晌合不拢,余允蝉斜睨她一眼,指了指嘴巴,姚黄大窘,慌忙掩口。
上一秒才说要顺着皇帝,下一刻柴轻月居然闹上了!
天爷呀,这是什么鬼热闹!
“可说是为的甚么?”
余允蝉也唬了一跳,碍于姚黄在跟前,她必须很克制。
“听着像是为着一把……一把甚么金锁。”
“一把金锁?”
!!
姚黄心头突跳,她联想到王怀玉那把麒麟金锁,不由扭脸看向宜妃,咽下嘴里的话。
“顾总管打发庆喜来回娘娘一声,您看是……”
余允蝉抬手揉一揉额角,吩咐山青:“去把我那副抹额拿来,待我扮上了再去。”
“你且先回,不是甚么好事,甭跟这凑热闹。”宜妃嘱咐几句,让翡翠送姚黄出去。
姚黄懂得避嫌,可话也要说到位:“娘娘若有用得着我的,只管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