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沧浪缘(下)
非笔,非琴,乃剑。
非凡,非幻,乃仙。
“剑韵?道威?!”他心中惊骇,然而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仍坐在树上,白衣女子仍是抚琴静坐。
“噗通”一声,他从树上跃下 ,快步走至白衣女子身前拱手道:“晚辈不知礼节,无意冒犯。”
说罢他抬起双眸,月光滴落在女子绝世脸庞,竟令得他一阵失神。
偌大雁郡,红颜无数,却不抵此一人。
白衣女平静望着有些愣神的蓝衣少年,清眸似浅若深,似凝若分,星辰万物囊括其中,夏炎冬凉此间轮换。
“你来此何干?”白衣女子朱唇微动,所发声音却是沙哑苍凉。
“晚辈本欲前往东阳郡历练,误入谷中。”他心中虽因对方声音惊异无比,却并未敢出言询问。
“你在此修行与我无关,只是不可涉足桃林深处,亦不可打扰谷中百姓。”女子脸颊莫名冰冷了几分,说罢起身拂琴远去。
“这奇异山谷中竟还有旁人?”他望着那道足踏月华青丝乱舞的背影,心中升起几分好奇,随即快步跟了过去……
次日清晨,一缕晨曦刺破云霄垂落而下,穿过重花迭树落在一狼狈少年脸颊上。
“啊,好疼!”少年捂着火辣辣的脸庞疼得呲牙咧嘴。
“咚!”
少年方欲起身却身体失衡结结实实砸在地上——他竟莫名其妙在这遭陌生枝杈上躺了一夜……
他挣扎着从泥草中爬起来,摇摇晃晃跑到一条小溪旁,捧起一汪清泉浇在脸庞上。泉水冰寒彻骨,浆糊脑袋这才清明许多。
他只记得昨晚跟随那白衣女人来到一座桃木屋——那大概是她的家,到了屋门处他刚想搭话,不料那女人二话不说一掌抡来……
而后,他就出现在了那棵树上……不省人事。
“可恶啊!”借着溪水反射,他悲哀地注视着左颊通红的掌印,“不过是想请教她一些东西,尚未开口,何至于此……”
“还好这两把剑并未丢失。”他摸了摸背上巨剑与腰间长剑,感到稍稍心安。
往脏乱蓝衫上撩了些水,他思忖片刻后又耸了耸肩往某处迈去。
林深处桃木屋。
屋门外数丈远,蓝衣少年倚着一棵古老桃树,眼睛时不时瞟向不远处那座木屋。
烈日不解人意,少年无精打采。他已在此守候两个时辰,却仍不见前辈人影,不过即使心中不耐他也不敢越雷池半步。
“吱呀!”
木门敞开,白瀑乍泻,拨乱少年心境。
“前辈!”他一跃而起,激动到一个踉跄几欲跌倒。
“嗯?”白衣女子瞥了一眼,却发现昨夜那蓝衣少年此刻正上蹿下跳,灰头土脸却亢奋异常。
强压心中怒火,她还是勾动手指将少年唤至身前。
他抬头望向立于阶上居高临下的女子,竟是如此缥缈虚幻。她左眸禀持利剑,右眸道化万千,一刹恍惚间他竟怀疑她不是人,而是道,是天!
三阶之差,咫尺天涯!
“或许,她真是仙。”他心中暗语。
“你真以为,我不敢动你?”女子开口,仍是那沙哑苍凉的声音,威压倾泻而出。
“并非如此。”他屈膝半跪,双手攥剑,剑尖扎入大地,却扬起脸庞直视女子,咬牙吐出四个字。
“说吧,何事?”女子清眸无波,挥袖间威压散逝。
“求前辈点拨剑道。我能感知出来,前辈剑道,冠绝天下。”
女子闻言却摇了摇头,“后者属实,至于前者……给我一个助你的缘由。”
“没有缘由。若得前辈相助,自是幸事。若前辈不喜,晚辈这就别过,寻他处修行,以己力破道。晚辈虽道浅,犹不尚谋段。”少年波澜不惊,似浩然利剑,横亘天地间。
此话既出,白衣女子眸中冰冷消融三分,眉宇也悄然舒展。
“你修何功法?”
“九川冼剑功。”他心中松了一口气,所修功法自是没有必要隐瞒。
“九川冼剑功?”女子眼中掠过一丝诧异,“你唤何名?”
“慕容长风,上位长子,出雁郡历练已有四载。”慕容长风直言不避,色正不复先前狼狈。
闻言白衣女子眸中却是生出一丝兴趣,“既属皇室,何不修那镇国神功——十四冥象?”
少年真诚一笑,“破剑道之凡,成剑道之上,唯九川冼剑尔。”
“四载修行,冼剑九川,你竟已渐蜕皇室风骨。”白衣女子感慨一笑,这部功法她早有耳闻。
千年前,天下纷乱不休。
其时西域昆仑仙山之顶有一强者,他半生苦修剑道而不可得其谛,遂沉沦凡尘整二十年。
二十年,尝九凡,悟九仙。
归山巅,引九川,冼真剑。
大道功成,独步天下。
然人有年迈之际,力有不济之时。发苍之年他决意携家人归隐山林,却遭有心之人围杀,满门得生者仅他一人。
他狼狈奔逃、九死一生之际被一少年所救。少年尊其为师,为其报仇,他便将一身功法传授于他,辅其荡平天下……
这名少年便是慕容皇室先祖,而这“九川冼剑功”之名也出自他口……
木屋前,白衣女子望着慕容长风,眸光闪烁,似有所想。
“嗯?”一席凉风吹过,慕容长风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那把重剑借我一观。”女子清眸忽然瞥向少年背后那把剑,语气不容置疑。
无奈,他只得解下重剑小心递给对方,并解释道:“重剑天洛,父皇所赐。”
然而女子并未理会,慵懒扫过一眼后拎着重剑走进木屋,淡若拈花,屋门随之闭合。
门外少年登时傻眼了。
“喂!”
他急欲上前却是发现自己竟连第一重台阶都无法跨越,其上似有赫赫千钧威压。
“特殊法域?”慕容长风惊语,抬头一看发现木屋穹顶赫然插有一把恐怖长剑。那把剑遁身于诡异黑雾中,幽冥息转,貌不可察。
“我只取三重法域之威,克之,重剑或得还。”
余音缥缈,迹不可寻。
第一日,他双掌化龙,撕开第一重法域,屈身踏上第一阶。
第二日,他剑破苍穹,划开第二重法域,伏身攀上第二阶。
第三道法域,如若天垒,横亘眼前。
此一阶,耗去他五日时间。他意识到,若仅依靠武学之奇、刀剑之利,恐怕给他五年甚至五十年也未必能爬过去。
“目不察者,动心以察;力不可破,即以心破。”他双目闭阖心中自语,“吾心即剑心,铸剑心者,九川冼剑功外,无他。”
……
暮霭沉沉,如痴似醉。少年睁开双眼,一步踏出,发丝燃落无痕,云蒸日腾天转明;又一步踏出,剑心铸而再焚,云涌日殒天复暝。
“成了,倒是体内剑心太盛,有灼体之象。”慕容长风苦笑一声,不知祸福。
回过神来却发现白衣女子已在身前,其神情中并未有多少惊异。
“前辈……?”他讪笑一声,自是想讨回天洛剑。
“破开我一掌,剑还给你,这一掌具我一成功力。”
“什么?若是天洛剑在手或可一试,可现在……”慕容长风有些茫然无力,一成,仅此一成,然而天人之距岂可以此衡量?
闻言女子眉头微皱,缓缓道:“剑寡者莫非必不如剑众者?我要你用剑接掌,用意破掌。做不到,就准备在此度尽余生吧。”
“这……”慕容长风无言,只得悻悻回到树下盘坐冥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