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路况出奇的糟糕,比预想的更为阻塞。
外头过往的车辆死死堵着,会堂里头的人想出也出不去,成了个恶性循环。暴雨落在水泥地上,积成了几个偌大的水坑,来往间,四处充斥着飞溅的水花。
谭柘狼狈的窝在出租车上,看着车停在北三环东路,纹丝不动。
会议中心门口打不着车,顶着大雨走了好远,才勉强看见辆空闲的出租。上车时,身上头发湿了大半,潮潮的耷拉在胸口。早上五点多起的床,素面朝天,眉色淡淡的,皮肤却格外白皙通透。
身上分明也淋了雨,却好似被衣服吸收了进去,瞧不太出来。她还是脱下了外套,借车里的暖气晾一晾,露出里面的白色高领毛衣。
李梦订的地方在国贸,一家极有情调的餐厅,面对着大裤衩,边看夜景边吃饭,是她们这个年纪的姑娘最喜欢的浪漫事儿。
谭柘很少有浪漫的时候。于她而言,或许浪漫就是此刻雨打在车窗上的安宁。与繁华,与夜景,与精心装扮无关。
她看了眼腕上的手表,六点零一分,已经过了约定的时间。浑身有些狼狈,她其实更想回去洗个热水澡,消一消整天的疲惫。
手机震动了一声,她看了眼,是李梦的短信:“到哪儿啦?”
“堵车。”
“哦,我们先开动了,你别急,路上下雨,注意安全。_”
谭柘看着末尾的表情符号,想象出了李梦嬉笑的可爱神情,不自觉笑出了声。
“姑娘,这都堵成这样儿了,你还笑得出呢?”师傅被笑声吸引,同她唠起嗑儿来,“这几年北京的路可真是越来越堵了,不好做啊。”
谭柘朝前望去,总算是能瞧见红绿灯了,道:“我们那儿也这样堵。”
“姑娘,哪儿人?来多久了?”
“浙江人。”语气淡淡的,“才来了三个月。”
“才三个月哪?上学还是工作?”
“上学。”
“像你这样的年轻姑娘,去国贸的特多,我一天能碰上好几个。”
车流涌动起来,谭柘明显感觉到车速的提升,问道:“师傅,过了这段儿还堵吗?”
“堵,怎么不堵,一会儿到了东三环北路上堵得更厉害。”
谭柘有些失落,这种断断续续的滋味儿不好受,连最后一点盼头都消失殆尽。
师傅安慰她道:“别难受啊,到了东三环离你那儿就不远了,再慢的路也总有个尽头不是?”
听了这话,谭柘笑了。分明一句普普通通的话,却蕴含着深刻的道理,听了豁然开朗,连等待的时间都变得轻松起来。
七点半,车停在国贸大楼底下,谭柘同师傅道了声谢,匆忙往上赶。进门的时候,顾玲、李梦几个人闹得正欢,看见她来,高兴地朝她招手,喊道:“柘柘!”
她刚落座,顾玲就喊起声儿来了:“可以切蛋糕啦!”
于是,在一阵欢呼声里,服务生缓缓推着餐车而出,顾玲被戴上生日帽,闭眼在蜡烛前许愿。那一刻,谭柘觉得很美,烛火掩映在年轻女子的面容上,不知她许的是什么愿望,但一定是极其幸福的,因为那嘴角上扬的弧度,藏不住喜悦。她突然有点羡慕顾玲,羡慕她人群簇拥,纵情恣意。
浅尝了一口递来的蛋糕,巧克力慕斯在嘴里顺滑融化,不太甜,也不太腻,很好吃。李梦递来一个郁金香花型的香槟杯,里头液体晶莹剔透,灯光下微微泛着光采,道:“喝点呗。”
谭柘摇了摇头,道:“香槟容易醉,不喝了。”
李梦笑得开朗,道:“就这一杯,能醉什么人?这玩意儿可贵了,想要第二杯也不给了。”
谭柘笑着接过微微抿了几口。
“配这个蛋糕,正好吧?”
谭柘点点头,舌尖的巧克力味渐渐被冲刷,留下余韵芳香。
这时,一名服务生突然上前来,道:“小姐,您的花。”
谭柘诧异地指着自己,重复道:“我的花?”
那人一脸胸有成竹地点点头,道:“是您的花。”
那是一大束鲜艳欲滴的玫瑰花,红得似乎新鲜的血液,被黑色的画纸包裹着,携带了几分美丽而诱惑的气息。
桌上几个小女生都尖叫起来:“哇,谭柘,谁送的?”
谭柘看着花,嘴角不自觉扬起弧度,她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想再问时,那服务生已经走远了。
她展开花束上的卡片,一句模棱两可的话语:“致最美丽的女士”。这是她第一回被称为女士,一个怪异却也挑不出错的称谓。
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她今晚格外高兴。从洗手间出来时,还不忘在镜子前照了两下。头发已经干了,松软的垂在身上,在昏黄灯光下闪出发丝健康的光泽,她用手将额前几缕碎发挽在耳后。
从洗手间回到窗边,需要经过一条长长的走廊。这一回,谭柘经过时,廊上的包厢虚掩着,里头传出女子娇媚入骨的软音,仅仅是不经意地听了一句,便使她浑身酥软。不由感叹,虽同为女人,有些人就是更富有性别特质些。
“亲爱的,你答应人家的花怎么还没有送来啊?”
谭柘随之一怔。
“估摸着送错了地方吧,你这地儿挑的弯弯绕绕,保不齐就送哪儿去了。你要喜欢,下回再给你订就是了。”
不过一场空欢喜,却叫自己忘了形。谭柘回到位置上看到那束花,分明还是娇妍美丽的模样,却多了几分嫌恶。
梁洛河出来时已近十点了,显然,他对今天晚上那女人不太上心,字里行间皆是敷衍。
他喝了酒,又被里头的暖气熏热了脑袋,一个人站在室外抽烟。就着凉风,清醒了几分。
“喂。”
这片地方乌漆麻黑,还真没注意到角落里坐着个姑娘。她走近来,昏黄的灯光打在身上,眼睛直愣愣盯着他。许是喝了酒,这姑娘眼里有蒸腾的水雾,水灵灵的。白皙的面颊被风吹红了,掩埋在白色毛衣领下。
“这花是你的吧?”她单手将花送到他面前。
他低头看了眼,嘲弄地笑了声,回道:“可能是吧。”
“下回送花,写清楚点。”
“嗯?”梁洛河不解。
她取下那张卡片,举在他面前道:“这样模棱两可的话,换个漂亮姑娘谁都能收着。”
梁洛河这才看清那纸条上的字眼儿。下午让秘书订花时,嘱咐她捡句好听的话写上,没想到选了这么句没品的。他笑得更大声了,道:“这可不是谁都能收着,还真得要点儿门槛。”
说着,勾起了他一探究竟的好奇心。
他突如其来的凑近令谭柘没有防备,吓得连退了三步,这才将脸从毛衣中抬起来,气急败坏道:“你干什么啊!”
一张美丽的有些熟悉的脸庞。
想起上午那个未经世事的小姑娘,倒真是缘分。
谭柘似乎也想起他来了,眼神里有了几分探究。他换了一身衣服,不是早上那套正经的黑色西装,此刻要显得随意的多。
“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说着要拉谭柘。
她又往后退了一步,道:“你走吧,我自己能回去。”
“你个小姑娘家的,大晚上多不安全,送你顺手的事儿,走吧。”
谭柘犹豫在原地没动。
他又问了句:“不冷吗?”
冷,北京的冬天真冷啊,她站在外头都快要冻僵了。
其实,她对他的认识也不过止于那一场论坛,可却鬼使神差般的相信了他,跟着他上车。
起初,或许只是觉得,这样矜贵一个人,不会是什么坏人。
现在回想起来,只能说,人天生会有一种直觉,只要你想去相信一个人,那你就会相信。当这种感觉蒙蔽你时,就会失去判断对与错的能力。
两人一路上都很安静,直到车驶进学校大门,谭柘才阻拦道:“就这儿吧,里头弯弯绕绕的,你又不知道哪一栋。”
“不知道哪一栋,你指给师傅不就知道了?”
谭柘摆了摆手道:“真的不用了。”
“中蓝一期?中蓝二期,还是静思苑?”
谭柘没想到他会如此了解,微怔了怔,老实答道:“你说的都在校外,我住八号楼西。”
他笑了声:“早说不就得了。”
司机师傅一直驶到八号楼楼底下,才稳稳当当的把车停了下来。
谭柘下了车,关门前又凑近来,说了句:“今天真的谢谢你了。谢谢你送我回来,和……替我找到脚本的事。”
正欲合拢上车门,里头传出一句:“慢着。”于是,谭柘又打开了车门,疑惑的看着他。
“这花你拿走吧,我留着也没用。”
谭柘看了眼放在身侧的花,抱在了怀里,道:“那再补一句,谢谢你的花。”说完,真的合上了车门,朝宿舍楼里走去。
梁洛河一直看着那身影消失在了楼道里,才吩咐离开。
这姑娘,老实的有些蠢,却又格外有意思。想起她蹲在门口等自己那副模样,傻气里又带着几分狠劲儿,他摇了摇头,嘴角不自觉上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