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谭柘请了一周的假,打算回一趟学校,准备申请材料。将衣物叠放妥帖放入行李箱时,她有一瞬间的恍惚,好像回到了很多年前,每次开学时,收拾行李的模样。
外婆总想让她带很多东西走,于是一趟又一趟的跑来门口,朝里头探身问道:“囡囡,要不要带点藕粉恰?”
“水蜜桃要不要带点走?”
“这个芝麻粉是我自己找人磨的,吃了对头发好。”
她总是不厌其烦的关照。但谭柘总觉得多余。
“什么东西北京买不到啊,非要这么重运过去。再说了,水蜜桃带去肯定压坏了,到时候弄得箱子里一塌糊涂。”
外婆面上会有一瞬而过的失落,她每回都选择性忽视,耳畔传来喃喃声:“那哪里有我们自己本地的东西好吃呀……”
12月中旬的北京,气温最低时已近零下,谭柘收拾了几件厚毛衣出来,整整齐齐放在行李箱一角,有股别样的安全感涌上心头,她很怕冷,在户外总要穿得暖和。
替自己温了一杯牛奶,安静地靠在厨房吧台上喝着,一口接一口,牛奶的丝滑温热如同一股治愈的力量被一点点吞噬进身体里,由内部散发出一种舒适。
下午四点的飞机,提前两个小时就要值机。她看了眼客厅里的落地中,时针指在“12”之后,即将靠近“1”的位置,从这里到萧山国际机场,并不算很充裕的时间。她又环视了一周,提起箱子就要出门,临行前,不忘往手提包里加塞了一个布袋,里面零散装着药品。
她头一次开了那辆白色的保时捷出门,速度掐的极慢,一路上被“滴滴”了无数次,却依旧我行我素,保持着不到40码的龟速缓慢前行,每到路口,速度压得更低,甚至很有耐心的等远处的行人过了街,才重新发动引擎。
于是,一段撑死一个小时的路程,被她足足多耗费了半个多小时。
值机的时候,座位几乎已被选完,剩下些靠前的过道位置,她没太在乎,随便点了一处打印了机票。
这个时节并非出行旺季,机场里人不算兴,谭柘买了杯咖啡慢悠悠找登机口,坐下的时候,离起飞还有不到一个小时。
路上耗费了太久,再加上她许久没开过车,右脚竟有些紧张的酸麻。于是分明还有许多空位的候机大厅,她愣是选择撑着箱子站了会儿,一高挑的美女就那么站在大厅里,即使被口罩掩去了大半张脸,也不难从身段推敲出口罩下的风姿,频频引来路人侧头瞩目,也引来了一旁咨询台的服务人员,礼貌地上前问道:“小姐,您需要什么帮助吗?”
谭柘摇了摇头,道:“谢谢,不用。”
工作人员确认般的发问,道:“您是在这里登机吗?麻烦您出示一下机票,我给您确认一下吧。”
谭柘从口袋里掏出被折成两半的机票,递给了面前人,道:“应该没错吧。”
机场人员看了眼信息,道:“谭小姐,您确实是这处登机呢。”眉头微微有些皱起,像是在回忆什么,片刻后,她恍然大悟道:“呀,谭小姐,我记起来了,之前有人给您办了升舱,您可以去我们的vip休息室里候机的。”
谭柘不明所以,犹疑地问了句:“什么?你弄错了吧。”
那工作人员笑眯眯的,道:“不会弄错的,您这名字我记得特别清楚,我不会念,还特地去问了同事,结果她也不会念,我们俩一起在百度上用五笔查呢。zhe四声,是您,没错的。”说完,她将机票递还给了谭柘,用手掌指了一个方向,道:“vip候机室就在那个方向,需要我带您过去吗?不过……”她低头看了看腕上的手表,“头等舱的乘客马上就可以登机了,您还需要过去吗?”
谭柘摆了摆手,道:“谢谢你了,我在这边等一会儿就好,不麻烦了。”
那工作人员依旧维持着露出八颗牙的礼貌微笑,道:“好的谭小姐,我先回去了,请您仔细关注我们的机场广播呢。”说完朝他摆了摆手,朝自己的工作台走去了。
谭柘看着握在手上的机票,一头雾水。手里的咖啡温度正好降到合适的程度,她打开封口小口慢酌,准时的在登机广播响起前,将空杯丢进了一旁的垃圾箱。
她原来选的那个位置该是十分局促,更显得如今宽敞。座位上整整齐齐叠放着一条灰蓝色的毛毯,谭柘将它展开,严实地盖在自己身上,两个小时的飞行,够她完整的睡一觉。
身后逐渐有乘客上机的声响,她将眼睛闭得紧紧的,丝毫不受外界影响。或许是昨晚辗转反侧的缘故,略觉疲累,有些过于快速的昏睡过去。直到耳畔传来女子的温柔声音时,她才仿佛有些清醒。
“女士,女士。”有轻呼传来,“飞机马上就要起飞了,请您先系好安全带再休息吧。”空姐的提醒使她略微恢复了感知,却没能完全清醒。
直到耳畔又一声熟悉的男性嗓音传来时,她才算是彻底惊醒了过来:“我替她系吧,这里不用你费心了。”说着,有男子温热的气息逐渐靠近,谭柘鼻端传来熟悉的乌木味道,蓦地睁开了双眼。
随着她略微起伏的动作,隔在两人之间的灰蓝色毛毯逐渐滑落,有股寒意倾覆了谭柘周身,不由得使她打了个轻颤。梁洛河看着她的眼睛,嘴角微带调笑,继而垂下眼眸,双手探到她的腰后,还由不得待她有所反应,轻轻地一声“咔嚓”回荡在二人之间。安全带,终于是系上了。
那空姐见解除了隐患,礼貌的微笑着离开了。
梁洛河回到谭柘临近的位置上去,走前,不忘替她拢上了掉落的毛毯。最后,也替自己扣上了安全带。
飞机逐渐开始滑行,由慢至快,最后伴随着轻微的失重感飞上空去,收起了起落架。谭柘的思绪也一并随着身体升腾至空中,隔着略微嘈杂的轰鸣音,脱口问道:“你怎么也来了?”
即使耳朵感受着略微的痛感,她似乎还是能听到梁洛河的轻笑,那是一声很轻很短促的气音。“谭柘,这么显而易见的答案,你确定还要问吗?”
她转回头去,不再发问。偶然也好,刻意也罢,有些答案本来就没有存在的意义。想深了不过自作多情,想浅了又是妄自菲薄,哪一种,都不是什么好事。
谭柘再次醒来的时候,正是发餐食的时间。梁洛河递了一份海鲜粥给她,自己则留了一份鸡肉米饭。她皱了皱眉,轻轻啜了几口。
“不好吃?”
谭柘不满地看了他一眼:“飞机餐能有多好吃?”又小口的喝了几下,就将勺子扔在一边,不再碰了。另外的配餐面包,瞧着就不松软,不用尝已经胃口全无,谭柘丧气的瘫在座椅上,毯子盖的高高的,只留一双眼睛在外头窥视。
梁洛河给她递了份果盘,放在小桌板上,果然就见她有兴趣的吃了几个小番茄,眉头渐渐松了下来。
这一路飞行的很平稳,甚至提前了十五分钟到达。下机的时候梁洛河替谭柘取下手提包来,拎着走下了登机桥。临走时,那空姐温柔的站在门口送别道:“梁先生再见。”谭柘听了,心里不是滋味。
外面天色已经完全暗沉,街灯打得璀璨,专属于京城的那股贵气风华已然浮现。干燥寒冷的气息扑面而来,谭柘深深吸了一口,是熟悉的记忆。
梁洛河的司机已经在外面等候,看见二人提了行李出来,忙上前接过。上车后,梁洛河问道:“去哪儿?”
“就去学校吧,我在附近找个地方住就行了。”
梁洛河无奈道:“地儿都没定好就敢来,你也真是没拿这里当外面。”转头对司机道:“去柏悦。”
柏悦酒店在cbd的核心地段,可以俯瞰北京城的壮丽景观,要价也高。谭柘平日里是不会自己去的,每次都是跟着梁洛河。这个人说来也怪,分明在北京有自己的住所,却从来常住在酒店里。或许是地段好,可以节省时间,除此之外,谭柘想不出别的理由。
她问道:“你最近住在柏悦?”
梁洛河正在用ipad回复消息,非常不专心的回了一声“嗯”。谭柘转回头去,知道不该再打扰他。车窗外驶过熟悉的景观,属于北京城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又重现眼前。人的记忆总是有一种神奇的融入感,分明已经离开了三年,如今身在此地,又仿佛从未离去过,恍如昨日般熟悉。
谭柘轻轻地将头靠在车窗上,看着如电影画面般浮现的道路,沉醉而感叹。
梁洛河的房间是位于49层的套间,本来就额外带了个接待的客房,因此没再替谭柘另刷一屋,直接让人把行李送了上去。自己却带着谭柘直升至66层。电梯门甫一大开,入目皆是充满设计感的装饰建筑,往里走去,餐桌临窗而建,整个北京城的风光霎时映入眼帘。在此处用餐,视觉盛宴不亚于味蕾的享受。
谭柘欣赏之余问道:“你刚才不是吃过了吗?”
梁洛河递给她一份菜单,道:“你刚才不是没吃么?”
在这里,他的这口京腔与环境完美的融入,再觉不出一丝高人一等的不屑。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自在的风流,随性的不羁,正经的纨绔。
就如这儿的生活态度一样,繁华中梦死,醉意中清醒,今朝有酒今朝醉,日日是好日。
谭柘心想,果然,人要生长在适合自己的环境里,才能异彩纷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