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第九十三章
亥月诸上,唐宣恢复记忆后,醒来前,有一段很长的漆黑的时间。
他那时就像一只满怀怨恨的游荡的孤魂,过去如宏大的海潮扑面而来,他一朝不慎被就被海水裹挟着不知冲到何方。
情仇爱恨是海水中的每一个分子,他避无可避。
海水翻涌,海上生出浪潮,潮声声声交替,生命生生不息。
人类有一种观点,海洋是生命的摇篮,每一次摇晃引起的浪潮迭起的声音都是海洋母体对生命亘古不变的呼唤。
寒武纪发生了一次物种大爆发,那段时间地球上每一寸土地都开满了绚丽的生命之花。
人类走出地球,走出太阳系、银河系,探寻那些从来只在仪器上面“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外星系。
见识到了半兽族,异族,还有其他数不胜数的“新物种”,于是相隔五亿多年,那些源自地球的生命迎来了他们的第二次“物种大爆发”。
那段浩浩荡荡的星际航海时代被后人称为大爆破时代。
疯狂的探索和斗争积攒了将近千年的怒气后,三大种族为争夺资源、地位而彻底爆发的战争被称为大爆破战争。
战争的火又烧了将近百年,最后苟延残喘地被以塞拉星为首的星际军事部熄灭最后的火星。
这场星际之战旷日持久,三大种族都已元气大伤,只能签订和平条约,并且认证了九域、无人境、中心城等综合集团的合法地位。
而希克曼因为前有非法非道德的基因研究,后有故意扰乱星际秩序等种种原因,被星际委员们一致认为是十恶不赦的星际恐怖组织,永不承认与其有关的一切事务的合法性。
一切看起来都已经尘埃落定,殊不知命运的长河永不止息。
这些历史不是每一个人都会记住的,因为三大种族自发现对方的那天起就在不断的互相侵略,早已经模糊了对错。能够取得现在这种和谐的场面实属不易,人们希望铭记历史,而牢记这段混乱历史的人大多都是想从中学习什么。
那片漆黑里不是什么都没有的虚空,而是充斥了太多内容的复杂。
唐宣不知道自己缓了多久,千愁万绪,最后放在眼前的,只有对那个始终在等着自己的人的满满的情意、愧疚、心疼。
然后那天他们就是在现在所在的房间里,无比坚定地确认着对方的存在。
除了苍树的主体没有模仿出来,所有摆设都一比一复刻了唐宣在赫依族聚集地的住所。
唐宣那时还以为是自己还没有脱离幻境,事后他所处的环境也变成了正常的星舰的布置,也就没有多想。
甚至连那个靠近阳台的吊床,还有旁边的小圆木桌,连带唐宣当年很喜欢的那本连环画都没有缺席。
他惊叹着拿起那本书翻了起来,书页边缘有点泛黄的磨损:“这本书你也找到了?”
加缪洛:“有关你的事情,我总想多留下一点。这本书虽然绝版了,但仔细找找还是有的。刚好有一次出任务看见了,花了好几罐糖果和一个小朋友换来的。”
唐宣:“那你就是这么一点点把这屋子里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搜刮回来的呀。”
他还是少主的时候整天脑子里新奇想法一大堆,创造使用和造型皆千奇百怪的东西。
绝大多数东西“被迫”现世后,唐宣很快就投身下一个实验而把它们遗忘了,还是加缪洛负责收拾妥当。
他没想到加缪洛连这些东西都能弄出来,本来就不厚的脸皮现在尴尬地透着红。
加缪洛低声笑了一下,把唐宣那些“杰作”都收好。
“我把那段记忆单独储存出来了,照着回忆里的模样做的,还有很多没成功。”
行了,这些成功的就已经足够让我看到当年我的样子,很自信,很有创造力,很无厘头。
唐宣干咳两声,转移话题道:“这是在亥月诸上出任务的星舰,设置了隐私权限,不想被看见的,是这间房间吗?”
加缪洛接上他的话题:“嗯,之前事务繁忙,都没有好好跟你说起过它,还有很多地方你没有去过呢。”
唐宣兴趣一下子就上来了,连忙应道:“好呀好呀。这次不急着赶任务,你能直接从最低楼层给我介绍一遍吗?你从什么时候开始。”
从布置在最低层的蜿蜒了整整两层的生物树,到最高层的只需要轻轻一按就可以看到宇宙所有已知星图的星空房。
离房间最近的,现在还是白天却还是开着一盏小灯的书房。
唐宣朝自己缺席的那五年迈近了一大步。
他还以为这会是一次参观,越看却越觉得,这是一场持续很久远的回忆。
那些回忆里都有他的痕迹,可是都是另一个人在孤独地守着一份思念在构建两个人曾经生活的空间。
加缪洛就像是把五年间对唐宣的思念一点点倾注到所有设施上。
越参观,唐宣的表情越凝重。
他担忧地握着加缪洛的手,对他说:“那我要是真的回不来了,你是不是一辈子都会困在这里?”
“要是你不回来了,一辈子对我来说其实很快。”加缪洛一字一顿地说,“可你回来了。”
赫依族人那颗天性豁达的心开始发挥作用,看不得唐宣一脸担忧:“我理解,但我更怕你画地为牢,从此眼里只有仇恨。”
加缪洛一时间哭笑不得,他拉着唐宣的手,坐在房间前的木阶梯上。
以前唐宣喜欢在房间里到处或坐或躺,时常不注意就会磕磕碰碰,每次他自己都是哈哈笑两声就算了。
加缪洛搬过来住之后,房间里桌角也失去了棱角,连阶梯的边角都是被磨圆的。
“这里才是我的避风港。”他慢慢讲述着:“每次我觉得撑不住的时候,就会回到这儿,一个人静一会儿。拿着项链,一遍遍过着那些有你的回忆,生怕自己把你忘了。”
讲着讲着,他好像想起了什么事情,把项链小心翼翼地取下来,放在手心上:“出事后我躺了大半个月,醒来后为你哭了一场,这条项链上面就出现了一个小人,你说你会回来的。我信了。”
唐宣猛地想起自己好像还真的往它上面设了个小法阵:“那个小人是当时放进去的时候还想着,要是我出外勤时间久点,还能留着宽慰你。母亲说要定期更新,也不知道现在还能不能唤醒,下次去找木木要资料,再把唤醒条件改改。”
加缪洛把项链收好,继续说。
“一点点地堆砌好那些过往的时候,我的内心永远最宁静。书房的灯款式最特别,我就一点点把它雕刻出来,一边想,无论你最后回不回来,书房的灯都要永远为你而亮。”
“哈斯神山上,你朝我伸手的那一刻,我从你身上感知到的蓬勃的生命力,支撑着我走下去。我是加缪洛,也是爱你的人,无可救药地固执于你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