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第七十二章
骞达尔基地在一片荒漠里,到处是黄沙褐土,唯一能欣赏的景色,只有朝云晚霞了。
张叶敲响了陈天海办公室的门。
人工智能识别出来人,直接放开了通行权限。
办公室开着灯,它的窗户刚好开向不受夕阳直照的位置,一束束光线擦着陈天海办公室投射到地面上。
窗外的光还是透过了透明的玻璃,只是渲染出的颜色淡了些。
陈天海喝着茶,落地窗就像一道分界线,辽阔自由的自然光和逼仄的办公室里惨淡的白光。
“叶子呀,来,坐。这时间怎么不去吃晚饭呢。”
他从放茶叶的小柜子里拿出一个白色玻璃杯,上面还有一个小小的叶子的图案。
“哦,待会儿就去。陈处长,我来跟你说件事儿。”
“给,茶叶泡久了,味道淡了点。说吧。”
张叶接过,抿了一口:“塞拉星那边出了点事,是基因方面的,我要去看一下。这段时间我已经和别的基地的同事说好了,他们会暂时过来替我的班。”
“可以啊。我待会儿就给你批假。什么时候走?”
“后天上午十点。”
“嗯,从明天给你批吧,你也该休息休息了。”
张叶低头看着那杯茶水,犹豫许久才开口:“陈叔叔。”
陈天海动作不带停顿:“嗯?怎么了。”
张叶:“花熠在生物基因这一领域已经是领先者,我怕有什么异常,他会查出来。”
她知道在基地后面荒凉的地带,盘伏着一个更未知的存在,它没有生命,可是会呼吸,每一次都喷洒在她的耳边。
她也去过,不止一次,陈天海放开了她的访问权限。
陈天海语调平常,就像长辈关心小辈有没有吃饱穿暖一样。
“叶子啊,你去到那边,他们问你什么就答什么,不要撒谎,真话只说一半,知道吗?”
张叶眼神中情绪复杂,但还是严肃地点了点头。
她的个人终端忽然急促的“滴滴”作响,点开一看,是一个在最近恐怖分子暴力活动中受伤的维护治安人员的资料。
“有重伤病人,处长,我要先去手术台了。”
话刚说完人已经站起来往门口走。
陈天海把一小盒代食糕塞她手里:“诶,等等,你还没吃晚饭,路上吃点,垫垫肚子。”
一个右手吊着固定凝胶的基地学员倚在治疗室的院子的铁门上,对着血红的漫天残阳感叹。
整个基地不乏高楼,高楼上也能观景但是想在地面上直接看到落日还真的只能在治疗室这儿。
“这边景色真别致,这天儿,血红血红的,跟血橙一样。”
另外一个陪他过来的学员只是简单的擦伤,回去自己抹点药都行。
他也抬头看着天,被他这么一说也还真觉得有点像。
“今天饭堂的水果好像就是橙子,中午的时候看到的。”
那人一听,扭头问道:“真的?现在也不早了,有点饿。走,我们去治疗室看看有医生有空了没有。把骨头接完我们就吃饭去。”
“诶,你慢点。”
光照透过磨砂窗户照进屋内,治疗院前厅空间适度,灯光充足,但又不是令人不适的惨白,而是偏柔和的杏色。
手术室里灯光则完全是纯白色,和手术台上的鲜红构成极大视觉冲突。
张叶在手术室里,血色被白光一照,反射的光把她的口罩镀上一层极朦胧的红,手术服已经满是血污。
一个小护士在前台叫住他们:“你们两个是不是溜出去了,别乱跑,尤其是那位骨折的伤患。”
“是,护士妹妹,我想问一下,医生们现在有空了没有啊?”
他们刚来的时候,治疗院里一副兵荒马乱的样子,广播几乎把有的部门都喊上了。
两人和小护士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医生们统一被叫过去开紧急会议。
新手们留守岗位上,接骨这东西基地里就算不是医生也有很多人。
但他不是简单的脱臼,因为种族特异身体结构,受伤的部位刚好牵扯到一条神经,要专业医生来治疗。
“早就叫到你的号了,就你们俩在外面看夕阳,赶紧去吧。”
“护士妹妹,刚才是发生了什么呀,好大阵仗。”
“看护士长紧张的样子,是大事,病人伤得很重,现在这个情况我也不了解。别问了,快去吧。”
张叶的手术服已经完全被汗打湿,已经过去了四个半小时,病人的手术进入最后的缝合阶段。
四个半小时,她手中手术器械夹住的缝合线,在病人伤口上来回,速度一直保持犹如开了倍速的状态。
她把缝合线剪断,手术完成的那一瞬,全手术室的人并没有松多少气。
病人生命体征还处于正常偏低范围,正常用药下,能不能挺过就是他的意志层面的事。
这个时候她也是最束手无策的时候,因为她作为外科医生,没有办法对病人的精神层面提供任何帮助。
手术室里,剩余的人在清点器械。
宋闯先给她递了杯水过来。
“谢谢。”
宋闯来这里实习大半年,还是第一次进入治疗这种病人的手术室,对他这个平时和和气气的,就像大姐姐一样老师彻底改观。
不是他没见过世面,只是经历的少,没见这种由张叶这个年纪主刀,各种资源短时间内完全协配的大手术。
“张老师,您,您辛苦。”
张叶想笑笑缓解气氛,但实在笑不出来,就拍了拍他的肩:“不用紧张,以后这些场面,你也要自己体会的。我先回办公室了,除了病人的事别来找我,我要好好睡一会儿。”
“嗯,好。”
张叶是这所医院最年轻的外科医师主任,很多人不服,但多数都会在跟过她一场手术之后闭嘴。
她的办公室有一个小小的淋浴间,就是为了处理这些大型手术后的狼狈样。
医疗院有专门的洗浴间,但是她不会去那里。
她把混着自己的汗,病人的血的手术服脱下,又把还在滴着汗的内衬换成干爽的衣服。
镜子里,她的后背,腰间偏上的脊柱线的皮肤,一大片黑色胎记一样的黑色对称骨头样图案盘踞在上。
张叶盯着那块黑色看了几秒,然后迅速套上上衣。
她简单吃了点东西,这段短短半小时的时间里,病人又传来两次危险信号。
可能这个人最后救不回了。
张叶抱着被子,窗外只有一片荒凉,还有皎洁的月光。
她枕着洒在床被间清凉的的月光睡去,梦见了一些少年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