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树也是活物。
市中心的大型商场里。
阮霖双手插兜晃晃悠悠的走在过道里，在他的身边跟着一个人。
全身上下遮的严严实实，二三十度的秋季，黑色的长衣长裤不露半点皮肤，带着纯色口罩，镀膜的墨镜，乌黑的长发披散开来，头上还压了一个鸭舌帽……
从他们进商场之后，已经有好几个路人朝他们，不，应该是朝澈寒，投来了好奇探究的眼神。
试问，这个鬼天气还有谁会裹成这样出门？明星都不会这样！
当有一个女生对着他拿出手机，举起摄像头之后，澈寒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这就是你说的办法。”
这语气乍一听还是很平淡的，但是细听你会发现，话音里带着些咬牙切齿。
“是啊！怎么样？现在明星出街都是这样的，裹得严严实实，真爱粉私生粉，啥粉都不认识了！”阮霖对自己这一通操作还蛮得意的。
澈寒找不到话说，沉默着跟着阮霖在商场里穿梭着。
阮霖先带着澈寒来到了一家打牌手机店。
店员挂着职业式微笑过来接待，“欢迎光临，两位先生下午好，需要帮您介绍一下我们的产品性能吗？”
阮霖看了看身边的澈寒，问他：“你对手机有什么要求吗？”
澈寒说：“……没有。”
也是，问他他当然都说没要求，但是毕竟是要给神仙用的东西，随便敷衍什么的，还是不太行的。
阮霖对服务员说：“看眼缘儿吧，我们自己先看看，谢谢了。”
服务员上下打量了眼前这两个惹眼的身高腿长的人。
先看阮霖，无疑是个帅哥，但是……
她将视线移到他身后的那个人，典型的黑长直，遮的严严实实的，能从他露在衣服外面的点点皮肤看出，他是一个皮肤白皙的人。
只是，有那么一瞬间，她有点不太确定这个人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
会不会是某个网红？
突然，不知道是不是他盯着看的时间太久了，那个裹得很严实的人，突然抬起了头！
隔着乌黑的眼镜，但是她还是能准确的感觉到，镜片下有一双眼睛正在注视着她。
她连忙收回了视线，说了声好的就走开了。
“你是不是吓唬人家了？”阮霖偏过头去对澈寒说。
“我没有。”澈寒淡淡道。
阮霖也隔着墨镜和他对视了半晌。
然后后知后觉的发现，两个人这样做真的好幼稚，赶紧收回了视线。
“挑挑吧，挑挑吧！现在手机功能都差不多。你看看哪个合你的眼缘儿？”阮霖指着柜子里的一排手机。
澈寒也没有任何心理负担，眼睛挨个儿巡视了一遍。
最后盯上了一个点，阮霖跟着望过去。
很好，绿色的。
跟他山神的身份很搭。
付完钱带着他走出店。阮霖给新手机换上了他自己身份证实名购买的电话卡。
“在人类世界生活呢，电子产品是必不可少的东西。 ”阮霖把手机交给澈寒，“电话卡我已经格式化了，里面只存了我的电话。今天晚上回去我就教你用一下社交软件。”
澈寒拿着手机，指尖在机身随意摸索着。
“不过也不着急，时间还长着呢。”阮霖笑了笑。
这一次出来主要要置办的呢就是澈寒的行头。
有了上两次的经验，阮霖直接把他带到了国贸大厦的奢侈品门店。
虽然在这些地方消费下来，普通人可能确实需要掉一层皮，但是他好歹也是一个知名设计工作室的老板，消费几身衣服也不至于太过心疼。
阮霖本身自己就是个gay，所以在穿衣审美这方面，自认为还是有发言权的。
所以他满怀信心的挑了几身，自己认为很适合澈寒的衣服，递到了澈寒的跟前。
但是没想到！
澈寒看着他递过来的衣服，虽说没有表现出来很不满意，但是他被墨镜覆盖着的眼睛里面一定透露着拒绝！！！
别问他怎么看出来的！这个山神的眼光要不要这么高！！
“这不挺好的吗？”阮霖拿他没有办法，悻悻的把自己挑的衣服放回去。
“那你自己挑吧。”他放下衣服抱手现在边上看，心想，看你能挑出什么花儿来。
澈寒姿态悠闲的用他完好无损的右手轻轻的挑拨着熨烫整齐的衣服。
修长的手指一一划过，最后一收手，扭头对着阮霖说：“不要。”
阮霖：“……”
阮霖：“？？？”
阮霖疑惑的问：“怎么了？不喜欢吗？”
澈寒轻轻的嗯了一声，然后就没有下文了！
剩下阮霖和导购美女两人尴尬的眼对眼。
最后阮霖也只能苦笑着对导购说了声抱歉，然后拉着澈寒出来了。
呼——
阮霖从大学毕业以后就开始做生意，习惯了和人保持一个友好的社交关系。
像今天这种毫不留情，一针见血的场面，他是真的好久没有遇到过了。
人生尴尬排行榜可以上top了！
“我亲爱的山神大人，能不能打个商量？”阮霖小心的注意着措辞。
澈寒停下来看着他，示意他说。
“就是……”
他刚一开口就顿住了，他为什么要用人类的行为处事标准来限制澈寒呢？
他本来就是凌驾于世人之上的存在，他现在之所以会出现在这个商场里，是因为一个滑稽的愿望！
“算了，没关系，神仙应该就是这样的！”阮霖对着澈寒笑，拉着他继续往前走。
澈寒不知道他现在的想法，只能跟着他。
最后还是澈寒自己挑了一些合眼的衣服。
他现在身体情况特殊，上身试衣服是做不到了，但是作为一个衣服架子，只要模特能穿，他就一定能穿了。
从商场出来，阮霖带他随便吃了一点东西，告诉他一会儿带他去一个地方。
“待会儿我带你去那里见一个人，谈点事情。”阮霖说。
澈寒对此没有半点异议，现在就像一个陪衬娃娃一样，安静的跟在阮霖身边。尽职尽责的扮演一个花瓶男朋友。
“好。”
——
要去的地方离商场不是很远，开车20分钟的车程。
林业局。
阮霖这两天也不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做，当他知道澈寒身上的伤是和那座山连在一起的时候。
他就开始在网上搜索相关资料，然后就联系了林业局的相关工作人员。
但他表示希望可以为修复山林做出一份贡献的时候，工作人员热情的向他引荐了林业局的副局长。
今天他就是来和副局长商议山林修复的事情的。
“哎呀！阮总！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他的车停在地下停车场，刚乘电梯来到一楼，就听见不远处有人招呼他。
阮霖带着澈寒，走出电梯转头就看见一个中年人，半谢顶的中年人。
“呃，想必这就是梁局长吧！久仰久仰！”阮霖也热络和对方打着招呼。
“诶，副局，副局。”梁副局长过来亲切的和他握了握手。“我们陈局今天到省里开会去了，走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说今天阮总过来，一定要好好招待招待呀！”
“客气了客气了！”
两人你拍拍我，我捏捏你的，梁副局长终于把阮霖和澈寒引进了办公室。
“唉！现在像阮总这样有社会责任心的企业家已经不多了呀。”
他伸手示意阮霖和澈寒坐下，然后挥挥手让身边准备泡茶的工作人员先出去。
阮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澈寒坐在了面前的沙发上。
梁副局长看着他们。
“现在自然环境恶劣，山林面积逐渐削薄，说的是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但是现在，很多地方都是水不绿了，山不青了。”
他分别给他们两人一人倒了一杯茶，递到澈寒面前时，殷切的说：“来，这位老板喝茶！今年沥渳山上新采的毛尖，跟外头那些名茶比，这个可以竖大拇指的嘞！”
青绿的嫩芽在热水中浮动，澈寒伸手端起茶杯。
梁副局长泡茶用的是开水，透过玻璃介质传导，外侧杯壁的温度也是格外的高。
阮霖看到澈寒伸手去端茶杯，手指碰到杯壁的瞬间，被过高的温度刺激了皮肤，手指下意识的蜷缩了一下。
自然的生理反应之后，澈寒又无事一般的握住了茶杯，端起来递到嘴边抿了一口。
“是好茶。”澈寒说。
“诶——我说吧！自家采摘的，自家晒，这茶当然好啦！”梁副局长笑的都把眼睛眯起来了。
阮霖眼睛在澈寒握着茶杯的手上停了几秒，最后收回视线，和梁副局长讨论修复山林的事情。
“梁局长，这次过来呢，是想跟贵局商量一下前段时间发生了山火的沥渳山的修复事宜。”
“沥渳山对我来说有这不一样的感情寄托，不瞒您说，我有一处私产就坐落在那座山里，大火烧山的时候，我就在山里采风。”
说是对那里有不一样的感情寄托，其实也不是无中生有。
感情是有的，但是澈寒的伤还是让他更加的记挂。
只要在他的能力范围内，能帮到澈寒，让他早些恢复，做什么都是可以的。
“那您真的是福大命大啊！”梁副局长听他这么说，脸上都是抑制不住的震惊。
“当时那山火可是烧了一天一夜啊！半匹山都烧没了，能跑的能跳的动物，都往东边跑。”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
“但是，有好多都没有跑得过这天灾啊，能跑活物都烧没了大半，那不能跑的死物更是一个也没能幸免啊！”
“树也是活物。”
澈寒在边上安静的喝茶，一直没有出声，这会儿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桌上两人都看向他。
“是，树也是活的呢！说到底，这一场山火，损失最大的，还是沥渳山。”阮霖把话头接过来。
“是，是！”梁副局长自知失言，怎么能在自然爱护者面前说这种话呢？他暗自在心里呸了两下。
“梁局长，我不是专业人士，对山林的修复方面，还是需要你们专业人士来制定方案。我呢在这方面，就算是一个粗人了，只有几个混钱。”
重点来啦！
梁副局长摆出标准的迎客式微笑！
“我愿意为本市的山林修复园林建设事业献出一份力。”
“前期工作我先捐100万，活土移残，越快越好！”
从林业局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4点过了，这会儿开车不管往哪儿走，都是一定会遇上晚高峰的。
与其在路上红灯对白灯的怼着，阮霖想，还不如带着澈寒在外面走走。
下午点吹起凉爽的秋风，迎着日落和澈寒并肩走在跨江大桥上！
啧——美啊！
说实话，他对澈寒刚开始是有一些歹念的，毕竟活色生香的美男子就站在面前，这对喜欢男人的他来说本来就是一场考验！
如果澈寒的身份不是什么山神，他可能会对他展开热烈的追求，这么多年能遇到一个能对上眼的，以他的个性，成不成的都得先追着试试。
但是现在吧……
喜欢自然是还挺喜欢的，但是身上多了一层滤镜，一层不可亵渎的滤镜。
现在阮霖就想着，治好他，让他自己选。
现在他们因为一个愿望绑在一起，就算他自私一点，用这个愿望做要挟，让澈寒从了他，也不是不可以。
但是，始终没有感情在，他可不做这么强人所难的事情！
“走，山神大人！带你去吹吹江上的风去！”
澈寒被他拉着往前走，边走边仰头看向不远处压过来的黑云……
耽搁了一些时间，跨江大桥上这会儿已经堵成了鸳鸯锅，一面红汤，一面清汤。
他领着澈寒走在桥边人行道上，深秋时节的太阳下山的早，这会儿已经开始靠近西边的地平线。
飞鸟划过夕阳只留下一个剪影，江面上反射的阳光荡漾在澈寒的脸上。
这一刻，他不像个神，像个人找不到路的凡人。
“怎么样，你以前是不是都只能吹到山里的风，江上的风是不是很不一样！”阮霖笑着说。
“嗯，风里有点湿。”澈寒说。
“那可不，在江上呢。”
“……”澈寒又仰头看了看越来越近的黑云，准备叫住他。
“霖……”
“诶，山里刮风下雨的时候你都在什么地方啊，有地方躲雨吗？”阮霖好奇的问道。
“……我有住所，而且，以前风雨都会避着我的……”澈寒老实回答。
“这样啊！”
阮霖在一边絮絮叨叨的问着说着，还要拉着澈寒答他的话。
澈寒看了看已经挪到了他们头顶的乌云，暗自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