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龙城相王
用蒲阳这点弹丸之地就换走了魏国的上郡15县,这还不如直接让秦国到自己家门前来抢。
老魏王多要脸面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忍得下这口气。
于是他当即下令,让公孙衍出国联络,去找自己的兄弟国——韩国。
如何对付秦国?
俩老兄弟碰头一商量,干脆抬高自己的身价。
他秦国再强势,嬴驷的老爹去世时也只是尊称为秦孝公。
公侯伯子男,再往上,就该称王了。
老魏王其实很早就有这个打算,但是一个人唱独角戏很有可能会成为众矢之的,于是就拉来了韩国当一个垫背的。
【公元前325年农历四月,魏惠王和韩宣惠王为了对抗秦国,相约互尊为王。】
“君上,我秦国也该反击了。”朝会上,张仪说。
“相国有何谋划,寡人愿闻其详。”
“继续蚕食魏国,构筑黄河天险。”
“是要出兵打仗吗?”嬴华兴奋地问道。
“对,张仪以为,君上可下令出兵魏国,拿下陕县。”
嬴驷沉思了片刻,“何人领兵?”
“臣不懂军务,听君上安排即可。”
张仪这个聪明蛋,装作一副大智若愚的样子。推举何人领兵统帅一事,年轻的司马错最合适,但依嬴华的性子肯定也要嚷嚷着去。
这个时候,张仪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毕竟嬴华是嬴驷的亲弟,自己不好驳他的面子。但万一外出作战有个什么意外,张仪又担不起这责任。
思来想去,还是让嬴驷自己决断。
“那就由司马错统兵,嬴华嘛,做个副将,让年轻人历练历练。”
朝会散去,嬴驷似乎还是有些不放心,又让嬴疾把嬴华叫了来。
“我可是顺着你的意,让你去打仗,但是你个傻小子可不能像蒲阳那仗一样,单单乘着匹夫之勇就往前冲,记住,兵器可是不长眼睛的。”
嬴华今年二十有七,多少脱了些稚气,可看着还是没心眼傻乎乎的。
“君上若是不放心华弟,要不让臣弟也跟着去,正好看护他。”嬴疾说。
嬴驷摆了摆手,“罢了罢了,让他自己去吧,我们当哥的又不能护他一辈子。”
嬴华听着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大哥二哥,你们这是干嘛啊,不就是攻个城而已,我又不是回不来了。上次打蒲阳我确实是冲动了,但你们放心,这次我肯定听司马错的。”
嬴驷的眉梢舒展开,点漆般的眸子像有亮光流动。
“行,那你回去准备吧。”
嬴华称诺,退出房门后,房内只剩下嬴驷和嬴疾。
“这几天我一直在想,他魏国很早之前就已经称过王了,怎么现在又搞这一套?”
“魏王是在向我们强调高低贵贱,他是王,但我秦国现在还是君。”
“礼崩乐坏,哪有什么高低贵贱,拳头才是硬道理。”嬴驷的嘴角一撇,嗤笑一声,声音不高,却透着一股子轻蔑之意。
“大哥,陕县若攻得下来,我秦国应该也可以称王了。”
“张仪怎么看?”嬴驷问。
“相国也是这个意思。”
“唔,”嬴驷垂眸,“再等等吧,等六国真的心悦诚服时再说,这么多年都等了,也不急现在这一时片刻。”
“真要到了那一天,我老秦人可就扬眉吐气了。”嬴疾说。
“说实话,这王位本该是君父在的时候得的,如今却轮到寡人,总觉得受之有愧。”
“时移世易,正是有了君父那时忍辱负重攒下的基业,我秦国现在开疆拓土才容易了些。”嬴疾想了想,又继续说,“大哥也不必太忧心,以前的事,终究是过去了。”
嬴渠梁去世那年,嬴疾十六岁,只比嬴驷小了三岁。
少年时虽懵懂,但国家大义总还分得清。
他太知道他的这个大哥了,简直就是自己父亲的粘贴板。
心思太重,给自己的压力也太多,总想把一切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并且把事情做到最好。
可嬴渠梁与卫鞅那时,也只是花尽毕生心力做成了变法强秦这一件大事,他嬴驷再有三头六臂,也不能分身乏术。
三十一岁,已过了而立之年。
嬴驷松了一口气,朝嬴疾淡淡一笑。
“知我者,吾弟也。”
张仪在自己的相国府上深居简出,嬴驷不叫他时,他就躲在自己的屋里韬光养晦。
除了想办法破解公孙衍的合纵策略外,闲暇时,他还会坐在空无一人的庭院里发呆。
或者直截了当的说,是思人。
那次出使魏国,他派人去了云梦山送信。
可信使回来报告说,白洛没在山上,他只把信留下便回来了。
去哪了呢?
张仪不知道。
他的这个小师妹自幼便有侠肝义胆,梦想周游列国巡游大好河山,张仪以为她只是说说而已,但如今看来,白洛真的去追梦了。
王诩已经上了年纪,山上的大小事务恐怕都会交给白洛。
两个大忙人,谁也走不开。
张仪不止一次想把她和老母亲接到秦国来,可白洛又怎会顺从自己的意愿。
儿女私情,终究抵不过世俗命运。
自己已经快四十,白洛也不年轻了。
一个未娶,一个未嫁。
张仪望着湛蓝色的天空发呆,不禁疑惑,难道这就是功成名就的代价么?
“相国,君上有令,命您尽快进宫。”下人的声音把张仪从思绪中拉回。
“知道了。”
张仪站起身,乘着早已备好的车驾进了王宫。
嬴驷书房内,嬴华和嬴疾两兄弟都在。
“拜见君上。”
“相国来了。”嬴驷连忙将张仪虚扶起身,又转身回到悬挂着的地图旁。
“如今陕县攻下,黄河天险已经全部被我秦国占据,寡人找相国前来,是商量一下下一步的对策。”
“臣之意,君上可以称王了。”
嬴驷没立刻答话,思虑片刻,才继续说,“是不是太急了些?”
“此时正和时谊,称王后,我秦国就可转头去对付齐、楚两国了。君上别忘了,这两国可都是已经称了王的。”
为国荣誉考虑,总不能让觉得老秦低他们一等。
嬴驷抿了抿嘴,点头同意了。
“那就按相国所说的办吧。”
【随着秦国威势的不断增长,公元前324年,张仪拥戴秦惠文君正式称王,更年号为秦惠文王元年。】
龙门。
三十年前,所有人都不会想到弱秦会有这么一天。
三十年后,所有人也不会想到,就是这个一度被踩在脚底下的秦国,悄无声息地站起来了,还要把诸国摁下去摩擦一番。
此次会盟,秦国向东方六国传出了一个信号。
那就是,绝不闭关苟活,秦要东出,要争霸一方。
嬴驷站在高台上,下面有他亲爱的子民们,也有受邀来此的魏韩两国的君王和臣子。
“秦君加冕。”
当司礼宣布这个神圣的时刻到来时,台下的所有人都屏气凝神地抬头看着。
秦人欢呼,韩魏恨得咬牙切齿,却也无可奈何。
那顶王冠戴在嬴驷头上时,他产生了片刻的质疑。
加冕为王。
可这王冕,他嬴驷戴得动么?
既如此,那又算不算是他抢了自己父亲的功劳?
但那年在函谷关,从嬴渠梁的手掌落在嬴驷肩膀上的那刻起,他就将一切都传给他的孩子了。
包括使命与荣耀。
在墓陵处,在天空中,在咸阳城,嬴驷相信,他的父亲和他的老师,都会在。
嬴驷转身,扫过台下的每一个人,目光闪动间,流露出不容置疑的威严。
“诸位,此次龙门相王,我秦国作为会盟国,自然希望与各国和平共处,邻里安好,”嬴驷嘴角轻弯,有种云淡风轻的随意,“但若有哪国想看看秦军的刀剑,我们自当奉陪。”
“秦国无意与诸国为敌,但寡人继承先君遗志,秦一定要东出,如有挡路者,死。”
嬴驷的声音不大,却是中气十足。
张仪站在台下看着,内心也是翻起巨浪。
熬过了百年的低谷期,在这一刻,所有人都振奋起来。
“大秦万年!”
“大秦万年!”
“大秦万年!”
夕阳西下,大地沐浴在余晖的彩霞中,万道霞光洒落到在场的每一个人脸上。
【龙门相王前,秦国一直是很低调的。正式称王后,一方面确立了秦惠文王王者的地位,另一方面也制定了秦国未来东出扩张的战略。】
【张仪作为背后的策划人,其实也背负了很大的风险,因为这次相王事件虽然给秦国长了脸,但同时也让各国加紧了警惕,他们纷纷聚拢在一起搞起了连横,共同抵制秦国的霸业。】
这样毫不掩饰地表露自己的野心,嬴驷和张仪也都料到过会有这样的后果。
但是秦国这条强龙又不能总躲在函谷关后当缩头乌龟,振奋国民之心是必须的,还能让六国正视秦国的存在,为之后张仪的外交政策铺平了道路。
嬴驷的目光下移,直直地落在了张仪身上。
君臣不言,都只是微微笑了笑。
如此联手共创霸业,天下只在脚下。
这是一个王者。
这是一个强国。
这将是天下一统。
嬴驷转头,眯着眼去看漫天金色的落日余晖。
“看到那快要落山的太阳了吗?”
“看到了。”
“知道为什么它会西沉吗?”
“不知道。”
“因为你的强大和崛起,让它以及满天的霞光都黯然失色。如果有一天太阳不叫太阳了,那么下一个太阳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