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伊翎站在原地不知所措,想了想也跟去楼上。
房门开着,能看见桌上凌乱的医疗用品,以及钱阿姨忙前忙后的身影。
医生很快就来了,背着包快步走近,问了句:“又过敏了吗路先生?”
过敏……
伊翎突然想起那天在餐厅,路复川给了她一罐过敏药。
难不成,路复川对海鲜过敏?
怪不得他会随身带着药,原来他也有过敏的东西。
医生匆匆忙忙给他打了一针,伊翎踮起脚尖望去,他的衬衫全部解开,胸口处红印斑驳,还有好几道抓痕。
忙活半个小时左右,医生才终于放心点点头:“幸好只吃了几口,不算太严重。”
说完,又问钱阿姨:“路先生怎么会接触到海鲜?”
伊翎垂下眼,往后退了一小步。
钱阿姨说:“我们家小姐不忌口,路先生吩咐我可以给她做海鲜吃,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顿了一下,钱阿姨看向伊翎:“你俩又打起来了?”
“……没有。”
医生了解好情况后,从包里拿出一罐药。
“点滴打完后的七十二小时观察一下,路先生身上要是有不舒服的地方记得给他涂上。”
还是那个熟悉陶瓷罐,伊翎的那个还放在家的抽屉里呢。
钱阿姨接过,忙不迭点头:“好好好。”
“尤其是今晚,身边不能离开人。”医生又嘱咐:“千万要看好,别抓伤自己。”
等钱阿姨送医生离开后,房间里就只剩下两个人。
路复川睡着,眉头都蹙在一起。
伊翎走过去,帮他把床头柜上的灯调暗了些,他胸膛上的抓痕与红疹一道一道。
眼看着路复川无意识地抬起手又要抓,伊翎赶忙拦住。
拿起药膏用指尖剜了一块,轻轻抹在他的胸膛上。
药膏冰凉,他的胸膛炙热。
手指刚贴上去时冷热瞬间交融,伊翎眨了下眼,抿着唇继续抹匀。
视线就不自觉往下走。
其实一开始,大家都在的时候,伊翎就注意到了。
路复川的身材很好,整整齐齐六块腹肌。
想着非礼勿视,不能趁人之危,可现在她就坐在他身边,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视线。
这身材,是路臣那条狗这辈子可望而不可求的。
当初他们一起办了会员卡,没去几天路臣就以工作忙为理由把她给鸽了。
人和人真是不一样。
她过敏脸就肿成猪头,人家的脸就没事。
流畅的下颌线比她的人生规划还要清晰。
涂好药后,伊翎小心用指尖帮他把衣襟并拢。
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
钱阿姨手里端着一杯水,先是看了眼路复川,又对伊翎说:“那就麻烦你了。”
伊翎:“?”
钱阿姨把水放进伊翎手里:“喝点热水,明天一早我来替你。”
伊翎:“……”
钱阿姨腰板挺直走出房间,关门之前还不忘给她一个‘我看好你呦’的表情。
伊翎无奈摇摇头。
算了,自己闯的祸自己补吧。
这一晚上,路复川并不好看护。
他反反复复地醒,又总是下意识去抓痒。
好几次伊翎伏在他床边睡着没注意,醒过来才发现他胸膛多了好几道血痕。
他还发了两次烧。
喂他吃好药后,伊翎又开始无限次数投湿毛巾。
直到天际出现一丝微弱的光,扯碎了如墨的黑夜。
路复川总算不烧了,伊翎一把将毛巾扔到洗手池里。
这可真不是人干得活。
她打了个哈欠,捶着腰坐回椅子上。
维持之前的姿势,手肘撑在床上,拳头支撑着脑袋看着路复川。
慢慢的,眼神又开始失去焦点。
她知道自己撑不住,睡着的前一秒按住路复川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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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枝有雏鸟鸣叫,太阳自窗帘缝隙倾泻而入。
路复川睁开眼睛,嗓子似火烧。
刚抬起手突然感觉不对劲,他垂眸,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枕在他的手臂上。
那一格光影刚好打在她的脸上,映的她的脸白里透红,似是夏日里含苞待放的蔷薇。
纤长的睫毛低垂,胭脂色的嘴唇微张,以及……低落在他衣袖上那一滴晶莹的口水。
路复川推了推她的头,女人倏然惊醒。
察觉到唇边的湿润,她用手背抹了一下,而后也看见袖子上的涂鸦。
伊翎的脸倏地红了,赶忙抽出纸巾盖住:“那个……那个我在这照顾你一晚上……”
路复川的视线淡淡飘过来。
“我刚睡着,一定是太困了,平时我不流口水的,我睡觉可安静了,迪士尼公主知道吧?她们怎么睡觉我怎么睡。”
“因为,因为你总是到处乱抓,我给你涂了药,我怕你乱抓,我我,我就按住你的手了,你,你能明白吧?”
伊翎看着他:“不是我要靠你这么近的……”
“嗯。”路复川点头,嗓音沙哑:“给我倒杯水。”
“……”
伊翎拿着水杯进来时,看见路复川正低头抹药。
又见那精壮的腹肌,她讪讪地站在一边:“对不起呀,我不知道你海鲜过敏这么严重。”
“那你之前怎么都不说的,你说了我就不让你给我剥蟹壳了。”
路复川抬眼瞧了瞧伊翎。
鬓角有些湿润,应该是刚才匆忙洗了把脸,本就苍白的面孔现在更显娇弱。
他有些烦躁,刚才一个人的时候思考了一下。
很明显,这份烦躁来源于面前这个从天而降的女人。
她没有身份,没有过去。
警局调查了这么久也没能给他一个答案。
这就意味着,这个女人将要无休止和他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
他可以不要她,可每晚回家看到她欣喜的眼神时,路复川的心里总会燃起一丝别样感。
她那么麻烦,又无比挑剔。
可只要他稍微退一步,就能尽数熄灭她的火气。
这个举动,放在任何一个男人身上,都多少会有几分成就感。
他也没能例外。
“没关系。”路复川说:“以后注意就行。”
“嗯嗯,我一定会注意的。”伊翎接过空杯子:“那你再多休息一下吧,千万不要抓伤口了,有什么事就喊钱阿姨,到她接班了。”
路复川皱眉:“接班?”
“对。”伊翎点头:“我是夜班。”
“……”
就在这时电话响了,路复川接起来没说几句就要走。
伊翎眉头一皱,拦住他:“你才刚刚退烧,还是别出去了。”
像个管家婆一样,路复川很不喜欢被操控的人生。
还是老办法,在心里默念‘她有病’
未几,他淡淡道:“没关系。”
等他从衣帽间走出来,整个人都焕然一新。
西装穿在身上,他就是行走的偶像剧男主。
过敏有多严重伊翎比谁都清楚,而且路复川的症状看上去比她严重的多。
伊翎还是不放心,一直跟到楼下,又开口:“我陪你一起去吧。”
路复川是去谈工作,怎么可能把她带去。
被拒绝后,伊翎也不气馁,她拽着他袖口,轻扯了扯:“你每天往出跑,我怎么就不能出去?”
“我是去工作。”
路复川在心里重复了一遍‘她有病’后,又重新恢复耐心。
找出银行发来的手机短信:“我不工作就没有钱,也就没办法负担你每天如流水般的账单。”
“……那我买好看的裙子,穿出去也是给你长脸呀。”伊翎哼了一声:“以后我回去了会还给你的,平时我打发叫花子用的比这多多了,而且你只会给我钱,都不陪我说话!”
说完,又感觉力度不够,偏过头重重‘哼’了一声。
“……”
她有病。
路复川握紧拳头,又骤然松开。
看她一晚上没睡好苍白的脸,问:“不困?”
“我不困。”
他拿起公文包:“那走吧。”
伊翎眼前一亮,快速从鞋柜里找出新买的鞋子。
星空紫,灯光下泛着耀眼的光,买回来她乐了好久,今天终于有机会穿了。
她是真的害怕路复川出事。
既然始作俑者是她,那她就得负责到底。
呵,就说没人能拒绝的了她的撒娇和卖惨。
路复川也不例外。
再出淤泥而不染又能如何?
还不是乖乖被她降服,还不是乖乖听她的话、任她摆布。
池风看见路复川带着伊翎一起上车,还迟疑了一瞬。
而后点头叫问了个好,才启动汽车。
二十分钟后,他们来到一家茶楼。
古色古香的红木,角落里有个音响放着淡雅的古筝曲。
路复川和朋友坐在一张桌,又给伊翎单独开了一桌。
伊翎用手支着下巴,对着眼前这杯又苦又涩的茶下不去嘴。
同样是茶,怎么奶茶就那么受欢迎?
她目光透过杜鹃花隔板的窗棂看路复川。
一袭银灰色西装,面前的茶具摆放的规规矩矩。
桌上摆放着倒流香炉,他给自己倒了杯茶。
茶水声与白雾融合,腾空绘画出图案又尽数消散。
伊翎想到一个词——禁欲。
骨节分明的手指拿起茶杯,目色微沉看着友人。
前一晚的被她害得那么狼狈,换上一套西装成了斯文标致的企业家。
伊翎忽然意识到,这便是他给的安全感。
就是这份斯文儒雅的气质,让她毫不顾忌跟他同住一个屋檐下。
他带来的安全感是温柔、猝不及防的,所以等反应过来时,她已经跟他纠缠这么多日子了。
沉溺时,她突然听见这两个人谈论的话题竟是路臣。
伊翎心脏一顿,放下茶杯将耳朵向那边移了移。
路复川说:“我们刚和南苑渔村签好合同,他就和秦氏合作,知道的也太快了。”
与路复川一起喝茶的是公司副总,叫裴清。
他说:“所以我们的管理层,应该是混进了路臣的人。”
伊翎听了,眼睛闪过不可思议。
好家伙,路臣居然这么卑鄙。
她突然想起那天在路氏集团,路臣看见路复川走进来表情那么不屑。
本来她以为只是关系不好,却不曾想竟然恶化到要安插眼线的地步。
妈的,自家人都算计,狗东西!
路复川的语气听上去很悠闲:“那就试探一下,把这个人捉出来。”
“你有办法?”裴清问。
“当然——”
就在伊翎侧耳听着路复川要说出什么办法时,门外突然进来一群人。
说说笑笑从伊翎身边经过。
等这群人走过去时,路复川那边已经换了个话题。
气死她了!
不过没关系,她相信路复川有对付路臣的手段。
只是可惜,她不能亲眼看见路臣兵败。
透过窗棂的缝隙,伊翎上下打量路复川。
他换了个姿势,优雅地靠在椅背上,手里拿着茶杯。
袅袅白烟漫上他的脸,更显得他有一副清冷仙人貌。
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伊翎现在看路复川更顺眼了。
走出茶楼,裴清看了眼伊翎,问路复川:“你一直没给我介绍,这位是……”
“这是——”路复川滞了一下。
伊翎紧接着开口:“我叫灵灵,我是他的妹妹。”
说完,还向路复川使了个眼色。
别忘了,在外人面前你不配暴露身份。
“呦!我出差一趟回来,你都有妹妹了。”裴清戏谑地望着路复川:“妹妹好啊。”
路复川面无表情:“行了,我们走了。”
坐上车,伊翎清了清嗓子:“上次不都跟你说了吗,以后在外面你就是我哥哥,怎么都不跟人家介绍呢。”
“你自己不是已经介绍了。”
“……”
伊翎今天很开心,不打算跟他呛这个话题。
她想要亲眼见证路臣被打脸,前提就是要和路复川保持和谐关系。
想了想,她侧敲旁击告诉他:“你最近很忙吧,要是忙不过来我可以帮忙哦,要不明天我跟你一起上班吧。”
路复川睨她:“你能帮什么忙?”
“我可以帮你倒倒茶,捶捶肩,扇扇风。”
路复川的面色有细微变化,他一手握着方向盘,另一支手撑着头。
右眼眉梢轻挑,很无奈,又无可奈何。
在伊翎的追问下,他淡淡道:“你老老实实待在家里,算是帮我最大的忙了。”
“……”
你行。
没见过你这么能打击人的。
真是的,我还不稀罕去呢。
我什么时候伺候过别人,好赖不知。
回到家,伊翎刚洗好澡,钱阿姨就端着参汤进来:“小姐,交班了。”
“……不用了。”伊翎说:“路复川自愈能力超级棒,已经能衣食自理了。”
“哦,那你把参汤喝了,帮我内服药拿给路先生吧,跑出去现在还没回来,我去找找它。”
伊翎照例把又苦又涩的参汤倒掉,而后拿着药来到楼上。
路复川的书房门半开着,不见人。
伊翎便来到他卧室敲门,里面传来声音:“进来。”
“我来给你送药——”
浴室里水声哗哗响,伊翎看过去,面色倏然一红。
他这个房间的浴室属于半开放式,仅仅一个推拉门的磨砂玻璃就把浴室和卧室阻隔下来。
能透过那层玻璃伊翎能隐约瞧见路复川的身影。
马上,那身影越来越近。
伊翎赶紧背过身,双膝并拢,腰背挺得笔直。
路复川在里面敲了敲玻璃:“放到桌上就行。”
“……”
又敲了一声:“听见没?”
“听,听见了!”她说完把药扔在桌上,刚想离开突然瞥见一旁的股权转让书。
不过草草扫了两眼,她就看见乙方一栏写着路臣的名字。
?
路复川竟然把他的菲特乐酒店股权转让给路臣?
什么意思?
他不是要教训他的吗?
这是要往他身上扔钱砸死他啊?
伊翎眉头蹙起,真不想看见渣男过一天好日子。
最后签字的地方空着,一想到这个地方会签上渣男的名字,她就膈应。
笔迹那么潦草,明明写的不好,偏偏要说练了无数遍,说写的是草书。
去他妈的吧,别侮辱草了。
浴室里的水声戛然而止,伊翎转了转眼珠,突然想到一个好主意。
几乎是路复川出来的同一时间,伊翎转过身。
两只手握着合同上端,在路复川地注视下——
‘唰’的一声将合同一分为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