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一更）
少顷, 柳兰喻开了口：“先报警。”
他的面上是超乎寻常的冷静，顾远之怔了一怔，抬起头。
另一边, 路子迁也回过了神, 开了口。
“嗯。”他道，“不管怎么说, 先报警。”
他们还在任务世界, 系统力量也会有很大的限制。
不管系统想做什么, 它能够用的方法还是给新的执行员下派任务。
既然有执行员，那就有被监控记录的可能。
这是重要的线索。
顾远之走到一旁去打电话, 趁这个时间，柳兰喻到车库把车开了出来。
上了车，几个人一起陷入了沉默。
这是谁都没想到的情况。
柳兰喻一边心急如焚地开着车, 心里一边闪过了一个念头。
当初要是强行把陆连宸带回去就好了。
至少……
他能一直好好的。
他想。
这个念头在他脑中一闪而过, 等红灯的时候, 他看到了一旁顾远之冷硬的侧脸。
然后, 这个念头就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他其实已经进系统很久了。
久到，他自己都忘了, 他作为一个真正的“人”生活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系统给了他永恒的生命，同时, 也剥夺了一些东西。
比如, 感知“情感”的能力。
养陆连宸是他这些年, 唯一让他觉得，他活得像个人的时候。
人类是种很复杂的生物。很多人追求长生, 可是谁也不能确定地说, 把人性作为长生的代价, 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接受这个买卖的人获得了命运的“恩赐”，但是，他们对待不接受的人，目光不该是嘲笑和俯视。
他苦笑了一下。
顾远之说他傲慢，但是这一点之于他……
怕是改不掉了。
不过……
也算是有了一点进步吧。
他安慰地想。
至少，他知道刚得知换魂的方法的时候，为什么明明有风险的是顾远之而不是陆连宸，他却依然觉得不舒服，甚至想劝阻了。
……系统是淌混水，栽了一个，倒也不用栽进来第二个了。
想到这，他定了定心神开了口：“子迁。”
“趁着这个时候。”他道，“之前那个事，你说完吧。”
系统摆明了是不可能让陆连宸和顾远之好好呆着的，那么有些事情就得提上日程。
现在正好有空，他想听听路子迁到底有什么办法。
“嗯？行。”路子迁回过了神。
“其实我刚刚在想一个问题。”他顿了顿，“我觉得我要说的办法，和系统把宸宸带走的原因，可能有部分是重合的。”
柳兰喻怔了一怔。
“柳教官。”路子迁道，“你进系统的时间早。不过你们那个时候，结契的流程已经更新了，对吧？”
“……是。”柳兰喻道。
“你还记得。”路子迁道，“结契需要哪几样东西么？”
柳兰喻的手顿了顿。
他自然知道进了系统是需要结契的。无论是活契还是死契。
这一方面是为了更好地管理，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进了系统的人，已经和普通人不同，需要做一定的标记。
“魂契和魂珠。”他有些迟疑地道。
“对。”路子迁打了个响指。
“魂契交给系统保管作留档。”他道，“服务年限满的时候，我最后一个任务的任务系统把它交还给了我。”
“至于魂珠……”路子迁笑了笑，“系统内的人应该都知道，这是我们的第二条生命。”
“魂珠里装有我们一半的灵魂。”路子迁道，“这是因为我们已经不是普通人，没办法一直维持正常魂魄的形态。”
“魂魄分为两半，一半留在体内，另一半由系统注入力量，凝成实体，与灵魂共通。”
他顿了顿，“这是系统的常识。但是……”
“魂珠还有另外的作用。”
“你不是在疑惑，为什么明明入了轮回道是随机转世，我和我家那位还能一直在同一世吗。”他道。
柳兰喻已经意识到了什么：“你们……”
“我们交换了彼此的魂珠。”路子迁道。
这是一个同样没有人实践过的方法。
不同于换魂，它并不是因为危险系数高而没人实践，而是因为，在情感淡漠的系统，魂珠这种不能更私密的东西，几乎不会有人会把它随随便便的给别人。
路子迁是偶然跟自己的恋人开玩笑，要了他的魂珠来玩儿，才发现了其中的秘密。
他发现，魂珠是可以离身的，而且，因为魂珠对本体具有吸引力，如果持有一个人的魂珠，在进入任务世界的时候，对方也会被带入同一个世界。
这就是系统留下魂契，但是把魂珠留给他们自己的原因。
要是系统把魂珠也留下，那么他们根本去不了任务世界。
“我跟我家那位用这个方法试了几次，发现都没有什么问题。”他道，“所以后来，我们就干脆把魂珠交换了。”
“事实证明。”他道，“这个方法是可行的。”
“所以。”柳兰喻恍然，“只要宸宸把魂珠给远之，到时候，即便是转世，他们也能进入同一个世界。”
“对。”路子迁道，“至于记忆的问题……”
他看向了顾远之，顿了顿，“你是气运之子。”
“……是。”顾远之道。
“这就好办了。”路子迁笑了笑，感叹道，“你俩还真是……天生一对。”
“气运之子的气运，不仅受到系统的关注。”他道，“同样也受到地府的关注。你的意志，优先级是很靠前的。”
“我见过有气运之子仗着自己的身份，对地府提很多过分要求的。只要你按部就班地进行轮回，我想，保留记忆这点要求，地府不会为难你。”
“所以……”他顿了顿，“现在就只剩下一个问题了。”
剩下什么问题，大家心知肚明。
又是一个红灯，柳兰喻踩下了刹车，车内陷入了短暂的静默。
车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细雨，朦胧的雨幕里，是穿着雨衣面容模糊的行人。
柳兰喻眉头刚舒展了几分，片刻后，叹了口气：“解契的事情先放放，还是先把人找到要紧。”
“对了。”他道，“你刚刚说，这事跟系统这次的行动有关系？”
路子迁面上的表情僵了一下：“……嗯。”
柳兰喻等着他说下文，却迟迟没等到后文。
他怔了一怔，看向了后视镜。
却见路子迁干巴巴地开了口：“我先声明，这只是一个猜测，不一定对。”
“系统一般是不会直接动到执行员头上的。”他道，“尤其是，这件事其实主要是气运之子的态度。”
“它没在气运之子身上下手，反而直接动了连宸……”
“不可能！”柳兰喻打断了他的话，脸色有些白，“系统在任务世界是要遵循这里的法则的，它不可能对宸宸动手！”
路子迁沉默了一下。
“如果。”他道，“是用任务世界无法察觉的方式呢？”
柳兰喻猛地一打方向盘，把车停在路边，踩了急刹。
他的嗓音完全哑了：“你是说……”
“魂珠。”路子迁轻声道。
是了。
柳兰喻手都在抖，一片空茫地想。
……他怎么没想到。
魂珠承载着陆连宸的一半灵魂，其实所谓死契，也是指背叛契约的人，系统会采用物理的方式毁掉魂珠，让这个人灰飞烟灭。
如果因为陆连宸阻碍到了顾远之的气运，而不得不做出让他消失的决定，是有这个可能性的。
可是，可是……
“他从小在这里长大。”他喃喃地道，“系统几乎就是他的家，怎么可以这样……”
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啊！
“系统的宗旨是什么。”路子迁沉默了一会儿，“无论是你还是我，都已经说过很多遍了。”
那就是……
把气运之子放在永远的最优先级。
这是永远无法被置喙的铁律。
为此，系统可以牺牲一切，包括……
自己亲手培育出来的……
刀。
柳兰喻闭了闭眼，几乎要握不住方向盘，路子迁也不忍地别过了眼。
如果是这样。
……那么陆连宸还生还的可能性就非常非常小了。
毁灭魂珠只需要一瞬间。
而现在距离陆连宸失踪，已经过去几个小时了。
他沉默了一下，想要去安慰坐在自己身旁的，那个素未谋面的alpha。
抬起头时，他却愣了愣。
对方皱着眉，脸色虽然依然不太好看，却根本不是绝望的样子。
这……
是没反应过来？
他犹豫了一下，正准备开口，却见对方抬起了眼：“你们的魂珠长什么样子？”
路子迁愣在了原地。
然后，他眼睁睁地看着对方从脖子里摘出来一根红绳。
红绳下，被简单金属装饰包裹的珠子浑圆漂亮，散发着微微的光。
“……这是宸宸的魂珠。”柳兰喻开了口。
他抬起头，眼里几乎有了几分恍惚，“为什么会在你那儿？”
顾远之没有说话。
他想起了那个缀满星星的晚上。
很高的天空，还有夜里吹着的，很轻的凉风。
他们还在冷战。
那个时候，他以为很快，他就要亲手送走自己的恋人。而陆连宸，在难过的边缘摇摇欲坠，打算作最后一次努力。
他们面对面地站着，谁也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他还记得，那个时候，对方的眼睛。
清澈干净，像是世界上最珍贵的水晶。
他的脸上是期待又难过的神情，他说——
如果喜欢一个人，想让他知道，就可以把自己最重要的东西给他。
原来……
他独一无二的、用自己的方式笨拙地爱着他的恋人，真的……
把自己最重要的东西，交到了他的手里。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完结，待会儿写好了就发
送魂珠在56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