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二合一）
柳兰喻在房间里来回地踱着步, 脸上难得地有了些许烦燥之色。
……是他着急了。
他看到陆连宸的样子，心里就只想着要让自家小徒弟离开那个会让他伤心的人。这件事占据了他的大部分心神，让他差点忘了陆连宸来这里最初的目的。
如果说, 顾远之只是上个世界任务对象的话, 他确实可以毫无顾忌地跟对方摊牌，因为他们脱离世界是靠系统的力量, 没人能够阻止。
但是现在, 顾远之是跟陆连宸的任务挂钩。完不成任务, 陆连宸是回不去的。
这问题可太大了。
“早知道就不让你去了。”他叹了口气。
不就是三个月。
哪怕是装完这三个月，到时候等完成了任务再摊牌也不迟啊。
更不用说, 这三个月其实统共已经剩了没几天。
他只是随口一说，但是陆连宸却顿了顿。
“您别这样说。”他轻轻地道，“您不说, 我也要答复他的。我只是还没想好。但我不会再骗他。”
柳兰喻一手将他带大, 几乎担任了他父亲一样的角色。虽然他平常没大没小还性子散漫, 但是陆连宸对他一直很尊敬, 从来没说过违逆的话。
这是第一次，他直接地对柳兰喻的行为表达了不赞同。
柳兰喻手一顿, 止住了话。
他心里倒没觉得不舒服。
事实上，他也看不惯系统里一贯的任务至上的风气，当然也并不希望自家徒弟变成那样的人。刚刚那句话只是一时口快。
只是, 他们俩在这讨论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其实并没有用, 最主要的, 还是那个一票否决权。
“以你对他的了解。”他道，“他会不会用？”
陆连宸愣了一下。
好在, 柳兰喻并没有一定要他给一个答案的意思, 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不行, 感觉不行。”他来回地走着，自言自语，“这种事情临场都能变卦，谁知道他现在怎么想，之后又会怎么想，不行。”
他磨了磨牙：“能不能把他敲晕了先关他个十天半个月的啊，不是，气运之子就这么了不起吗？”
“……是这样的柳教官。”一旁的红豆小心翼翼地开了口，“就算他不是气运之子，您这样的行为也是违反任务世界的法律法规的，您最好谨慎行事。”
“我知道。”柳兰喻冷冷地把他拍了回去，余光中看到陆连宸站起了身。
“宸宸？”
“我出去透口气。”陆连宸道。
说罢，他就走出了宿舍。
正是初春，身上的厚重衣服减轻了不少。从宿舍到活动楼的小径上，有几株不知名的树已经抽出了新芽。不远处，栏杆外面，有许多粉丝正三三两两地站在那儿，一边聊天，一边调整着手上的相机。
都是十几二十多的姑娘，脸上满满的都是青春的胶原蛋白和明媚的笑容。
一见到他，大部分人的眼睛就亮了起来。
“宸宸！”
他本来想往旁边走的脚步顿了一顿，还是走了过去。
“……早。”
“不早啦，都快十点钟了。”有姑娘开了个玩笑，“难得见宸宸起这么晚，我还以为来晚了呢。”
“是最近练舞太累了吧。”
“对对对，宸宸你真的别压力太大啊，听姐姐的，咱不争那大晚上一时半刻的，享受舞台，然后风风光光出道就好啦~”
几个小姑娘叽叽喳喳地像小麻雀，陆连宸一句一句听完，接过她们的礼物和信，然后笑了笑：
“你们记得注意身体，天天开心。”
“好~”
“宸宸也要开心哦！”
小姑娘们脸都红扑扑的，眼睛里都是诚挚的亮光。
很快，午饭时间到了，她们依依不舍地跟陆连宸告别。陆连宸背对着她们，走向了食堂的方向，意识到，这可能是他和她们当中有些人的最后一次见面。
为了决赛的保密性，节目组已经决定暂时封锁场地。
再见面，可能就是决赛现场。而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去到现场。
他在小径上站了良久，少顷，不远处，响起了汽车的轰鸣声。
他抬起头，看到了从车上下来的顾远之。
顾远之对外说是因病休养，但是很多人并不相信这一说法，这些天，论坛众说纷纭，说什么的nf都有。只有陆连宸知道，他是真的生病了。
几天前，乔烨曾经私下里找过他，问他有没有空。
“他情况很不好。”电话里，对方叹了口气，这样说，“我早就提醒过他了，抑制剂不是好东西，不能多打，而且打多了效果也会越来越差。但是这段时间他的假性易感期一直时不时发作，我实在是没办法。”
“假性……易感期？”
“嗯，一般就是情绪受了太大的刺激，或者压力太大。”乔烨道，“我也不明白他是怎么搞的，但是小陆，你方便的话，能不能过来陪陪他啊。”
他怕陆连宸不明白，紧跟着就开始跟他解释：“他现在在医院治疗嘛，暂时是用了点滴代替抑制剂，但是怎么说，还是omega信息素的陪伴对他来说更有用一点。”
他有一点没说，那就是这些话他已经跟顾远之说过一遍了。但是对方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他要准备比赛，比较忙”，就拒绝了他。
乔烨本来就在节目组呆着，怎么会不知道现在他们已经暂停了录制，正在全面准备决赛，而以陆连宸的能力，根本不会忙到哪里去。
想着顾远之大概又是傲娇了，他这才打电话给了陆连宸。
小陆看着那么软，一听说自家alpha生病了，肯定会着急的。
到时候人来了，看顾远之还犟不犟。
他这么想着，满怀信心地等着陆连宸问他地址，电话那头却开了口：
“抱歉啊。”
“六海路……嗯？”
“我最近确实有点忙。”陆连宸轻声道，“就不过去了。麻烦乔医生好好照顾他，谢谢。”
在对方惊讶的语气中，陆连宸挂了电话。
眼下，看着不远处那个被助理簇拥着的背影，他垂下了眼眸。
他想过去吗？
想过的。
但是他更清楚，顾远之本人易感期发作，就是因为他。
如果他真的去了，对方的病情不但不会变好，反而会加重。
而且……
这又算什么呢？
他轻轻地笑了一下，眼睛里却没有笑意。
顾远之既然回了宿舍，那么他现在回去，说不定会碰到对方。陆连宸想了想，还是去了练习室练决赛的曲目。
最近这段时间，他练习的时间比以前要长得多，这也是粉丝担心他的原因。
但是陆连宸却没有累的感觉。
只有在练习的时候，他才能忘记一切。
练了一下午，又顺便解答了一下过来请教的搭档的问题，陆连宸打了两份饭回宿舍，先去敲了柳兰喻宿舍的门。
宿舍没有人。
陆连宸愣了一愣。
柳兰喻虽然接替了旧选管的工作，但是事实上，现在统共就剩了五个练习生，根本没有什么要他做的事。这个点不在……
他瞳孔巨震，转过身，跑向了顾远之的房间。
一个小时前。
柳兰喻在房间内静静地等着外面的喧嚣散去。然后，拉开宿舍的门，走到了不远处的宿舍门口，敲响了顾远之的房门。
里面传来了一声很淡的“哪位？”
他开了口：“柳兰喻。”
片刻后，房门被打开，露出了青年苍白俊秀的面容。
“喝点什么？”
柳兰喻进门后，顾远之站在房间内的小冰箱前，扭头问他，嗓音很平静。
“白水就行。”柳兰喻看着他，顿了顿，然后开了口。
他在打量顾远之。
上次见到对方，对方还满脸狼狈地半跪在地板上。满屋子都是控制不住溢出的信息素。
他以为对方至少需要一阵才能恢复过来，没想到，这么快，就能这么平静地面对他。
事情还没解决，他自然不会觉得顾远之生了个病就把自家小徒弟的事情忘了，这就只有一个可能，这个人有着可怕的自控能力。
……不过也是。
他想。
当初他得知陆连宸那个感情科的任务的时候，就觉得用死来刺激任务对象的方式太过决绝，能刺激成功，只能证明任务对象也不是个平凡人。
现在看来，他的猜想果然是正确的。
一杯温水递到了他的面前，他道了声谢，开了口：“我想先跟你道个歉。”
“上次我气急了。”他道，“有些话说得比较直接。你别介意。”
对方顿了顿：“没事。”
简单的两个字。
看不出态度也看不出心情，柳兰喻咬了咬牙，说出了下一句话。
“你可能不知道。”他道，“宸宸是孤儿。是我把他从小养到大的。他性子单纯，我就总忍不住多护着他一点。有些事我知道不是你的问题，但是……”
“你跟他在一起过。”他道，“你应该能看出来，有些事，他是真的不懂。”
这句话一出，顾远之的手顿了顿。
他淡淡地开了口：“这些事，我知道。”
“你可能并不完全知道。”柳兰喻摇了摇头。
“关于系统，关于宸宸。”他看着顾远之，慢慢地道，“很多事，宸宸自己也不知道，我今天……讲给你听。”
柳兰喻第一次见到陆连宸，是在轮回道前。
轮回道，入轮回。
入了轮回，就是新生。
但是他却在这个小小的婴灵身上，看到了他下一世同样悲惨的命运。
这个世界上存在气运之子，就存在普通人。面前这个还未享受到人间生活就死去的孩子显然还是普通人中运气不太好的那一批。
柳兰喻是看惯了生死的，但是那天不知道为何，他突然动了恻隐之心。
“后来我想了想。”他笑了笑，“可能这就是我跟宸宸的缘分。”
“所以你把他带了回去。”顾远之看着他，“然后呢？”
“系统里只存在两种人。”柳兰喻道，“一种是像我跟宸宸一样的任务者，另一种，就是系统的本体以及它在各个任务世界的分支。只有被系统自己选中的人才能自己选择服务年限，所以，他只能和系统签死契。”
顾远之霍然抬眼：“你替他签的？”
“我替他签的。”柳兰喻道。
“你有什么权利替他做决定？”顾远之看着他，手指不自觉地掐紧了掌心，声音有些发紧。
“就凭他是大煞的命格，入了轮回道也会尝尽人间苦。”柳兰喻看着他，静静地道，“他在系统，永世不入轮回，就永世不用受苦。顾远之，你是气运之子，宸宸是你的一个劫，过了这个劫，你今后的人生会一帆风顺。他跟你不一样。”
“如果我说。”顾远之看着他，“我不想用这个劫，换这个一帆风顺呢？”
柳兰喻的灰眸中流光一闪：“……你说什么？”
“你们那个所谓的系统，是不是真的不食人间烟火久了，出来的人都特别傲慢啊。”顾远之笑了笑，“你应该庆幸，他什么都不懂。如果他是你这样的人，他的上一个任务怕是早就失败了。”
他站起身：“你是为了一票否决权来的吧。”
“既然有目的，就开诚布公。”他淡淡地道，“我是喜欢陆连宸，但这不代表我对他身边的人也有同样的容忍度。”
“不用跟我打感情牌。”他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盒子，倒了一粒糖出来，“你说了这么多，我只觉得他确实特别惨，被人莫名其妙地决定了人生不说，还要替剥夺他人生的人干活。”
“我只有一句话要说。”他看着柳兰喻，静静地道，“也许在你们的认知里，长生和气运是世界上最无价的东西，而我们这种凡人所谓的感情一文不值。但是……”
“不是所有人都是你们。”
“抱歉，说多了。”他笑了笑，“我这个人比较自私，看上了谁，就喜欢把人绑在身边。说起来，你不是也是这么做的么？大家就不要分个一二了。我累了，想睡一会儿，请回吧。”
说罢，他就转过了身。
“你！”
柳兰喻气得胸膛都在起伏，猛地站起了身，看向了顾远之。
片刻后，他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气。
“你说得对。”他道。
顾远之的手一顿，挑了挑眉：“哦？”
“我确实……擅自替他做了选择。”柳兰喻闭了闭眼，“我承认。”
“我也承认。”他静静地道，“系统里的人确实很傲慢，但那是因为……我们见过太多的生离死别了。”
“当然，我说这个，你又会觉得打感情牌。”他苦笑了一声，“说宸宸吧。”
“你知不知道。”他道，“他其实喜欢你。”
顾远之的喉咙猛然一紧，抬起了眼。
“他自己可能现在还没意识到。”柳兰喻笑了笑，“但我看得出来。”
“你可能不知道，他本身性子是很冷的。”
“不是说……他冷心冷情。”他道，“我的意思是，他本身对于感情这类的东西，就很迟钝。这跟他的成长环境有关系，系统里没心没肺的人太多了。”
他笑了笑，“包括我。”
“我是他最亲近的人。”柳兰喻静静地道，“但是在我跟他一起度过的漫长的那些日子里，我几乎没见过他有什么情绪波动。可是，这一次我回来，我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很多种情绪。”
依赖，慌张，不舍，难过。
这些从来没有出现在他的小徒弟身上的情绪。
因为顾远之，都出现了。
空气里是长久的寂静。
窗外，是清脆的鸟鸣声。
顾远之抬起眼，看到了桌子上的一打抑制贴。
那是陆连宸放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的屋子里就全是那个人的气息。
即便是现在。
他的脑海里还有对方的样子。
鲜活的，安静的。
干净而坦诚，却总是会不自觉慌乱的。
他的小兔子。
原来，一次次的错觉，不是他的错觉。
他笑了笑：“所以？”
“你现在是在劝我把他留下么？”他道。
“不。”柳兰喻顿了顿，摇了摇头，“因为他喜欢你，所以，我希望你放手。”
“我错了，我承认。但是系统已经算是宸宸的家了，他在这里生活了那么久，早就习惯了这里的生活。”他道，“而且，我会护着他。”
“你把他留下了，然后呢？”
“你有他陪着，过完这一世。”他静静地道，“然后他回到系统，且不说任务最终失败的惩罚问题，这一世过完，你是转世新生了。那他呢？你想让他带着对你的喜欢，一个人度过漫无边际的寂寞生活么？”
顾远之的手指一顿。
柳兰喻还要再说，却突然听到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两人俱是一愣。
片刻后，顾远之轻轻地抬起眼，走过去开了门。
陆连宸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比如柳兰喻实在气不过，真的跟顾远之动了手。又比如对方真的实施了那个所谓的“绑架计划”，他倒不觉得他师父真的会违法乱纪，但是他担心顾远之的易感期。
但是打开门，他就知道，自己可能，来得不太合适。
房间里是静谧的。
桌子上摆着两杯水。
这显然是个谈判的氛围。
而且，从两人现在平静的状态来看，他们是谈下去了的，说不定快谈成了。
他实在不应该过来搅这个局。
但是……
已经来不及了。
一片寂静中，柳兰喻叹了口气，有些无奈：“不是发消息让你回宿舍呆着了么？”
“……没来得及看。”陆连宸小声道。
确实没时间看。
他有些心虚地想。
发现柳兰喻不在的第一时间，他就跑了过来，连想都没想。
“……行。”柳兰喻看向了顾远之，“你的答复？”
后者回过神，笑了一笑：“什么答复？”
“你！”柳兰喻气急，却又碍于陆连宸还在，不好发作，下一秒，顾远之却开了口。
“您能先出去么？”他道，“我跟宸宸单独聊聊。”
他顿了顿：“这是我跟他之间的事，怎么，我不配和当事人亲自聊一下么？”
柳兰喻一顿，看着陆连宸已经转向他的，湿漉漉的恳求的眼神，沉默了片刻，咬了咬牙，说了句“十分钟，我在外面等着”，就摔门出去了。
门关上的刹那，陆连宸松了口气。
柳兰喻说到做到，说着在外面等，就在外面等，并且故意弄出了很大的声响。
陆连宸站在屋子里，听到了他愤怒地一边按手机外放打消消乐，一边自言自语骂人的声音。
他沉默了片刻，难得地觉得有些尴尬。
不过很快，他就没时间想这些了。
因为……
在他抬起头的刹那，他就被蒙住了眼睛。
一只手揽过了他的腰，不轻不重地把他按到了门板上。
薄薄的门板外，通关失败的音效响起的同时，他动弹不得地被按着，被迫承受了顾远之一个充满占有欲和掠夺欲的吻。
一吻毕，顾远之放下了蒙着对方眼睛的手。
面前的人耳根通红，眼睛湿漉漉的，一脸迷茫地看着他，根本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他伸出手，摸了摸对方的头发。
“好乖啊，一点声都没出。”他轻轻地道，“怕你师父发现么？”
“他刚刚跟我说了一个小时，说你们俩怎么师徒情深，真的很烦。”他慢慢地道，“他应该不会连你跟别人接个吻都要管吧？”
他顿了顿：“你会告诉他么？”
陆连宸愣愣地摇了摇头。
顾远之怔了一下，突然笑了。
“陆连宸。”他道，“我数三下，你说，你喜欢我。你说了，我那一票就不投给你。怎么样？”
陆连宸猛然抬起眼，看向了面前的人。
他张了张口，片刻后，又有些茫然地抿紧了唇。
“三。”
“二。”
“没事。”顾远之笑了笑，“你不用真的喜欢我，哄哄我也行，我不介意。”
他看着陆连宸：“我继续数？”
“一点五。”
“一。”
“我不知道。”陆连宸轻轻地道。
他有些慌张：“……对不起。”
“但我不能骗你，我……现在真的没办法回答你，我……”
“……零。”
顾远之定定地看着他，少顷，笑了笑。
“那就没办法了。”他轻轻地道，“宸宸，看来你出不了道了。”
“真遗憾。”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决赛
看到有问师父的
本来想单独解释一下，想了想还是作话说一下吧，文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和观点，这些观点来源于他们的背景和经历，并不一定就是对的，他们只是把自己的的想法说出来了而已
当然，角色想法更不代表作者想法，大概就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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