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007
在某一个瞬间，陆连宸是真心实意地觉得，顾远之就这样掐死他也很好。
他的膝盖还在隐隐作痛，昭示着这一趟任务的坎坷。
他想，或许他从一开始就不该心软接受别人的恳求。
如果他没有心软接受紧急任务处理科的烂摊子，那么他还在休假。如果他没有心软跟路子迁换任务，那么今天他站在这里，也不会不敢看顾远之的眼睛。
其实顾远之有一个地方说错了。
那个老道士的确是个骗子。
如果说彼此牵挂的人能在梦里相遇，那么顾远之能在每个晚上都梦到他。
因为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的梦里都是在回看死亡录像时看到的，顾远之那双墨一样的眼睛。
他其实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一直到他去了心理咨询室，那里的医生姐姐很温柔地告诉他：
这种满溢着酸胀的情绪，叫愧疚。
然后，他就想通了，他确实不适合感情科的任务。
因为他感情科的同事不会滋生出愧疚这种情绪，任务对象的感情越真诚强烈，意味着任务的完成度越高，他们只会为任务的完成而满足。
不像他，在踏进这个屋子的那个刹那，就已经承受不住这间屋子里满溢的情绪。
他其实能避开顾远之的。
看到门牌的那个刹那，他就该有事情已经变得荒谬的觉悟。
是他那个瞬间，大脑变得一片空白，才导致了现在的这个局面。
所以……
当顾远之轻声细语地说要掐死他的时候，他反而有种尘埃落定的轻松。
如果这能让他消气。
他想。
他平静地闭上了眼睛，等着来自脖颈逐渐收紧的力道，却迟迟没有等到。
他愣了一愣，有些迷茫地睁开眼，看到了记忆中的那双眼睛。
对方松开了他。
“滚。”他平静地道。
陆连宸顿了一顿，少顷，垂下了眼眸。
这就是结束了。
他想。
“好。”
他轻轻地道。
他看了一眼不远处还温着的热牛奶，犹豫了一下，还是端起了它，放到了顾远之的面前。
“晚安。”他这样说。
虽然他们有一个充满谎言的开始，但是应该有一个体面的结束。
然后，他转过身，走进了身后已经渐亮的夜色。
陆连宸再度睡醒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
雪早就停了，阳光透着一层薄薄的窗帘照进地板，他坐起身，发了好一会儿呆，才由浑身的酸痛中想起了自己昨天的遭遇。
遇见了系统bug，半晚上躲在衣柜里，还撞上了来祭奠自己的前男友……
最后被人家赶了出来。
他沉默了一会儿，揉了揉有些酸痛的太阳穴，叹了口气。
虽然说是体面的结束……
但是。
当顾远之说出那句“滚”的时候，他确实还是有点难过。
……算了。
他想。
骗了人家，他总不能指望人家还能客客气气地把他请出去。
这件事既然有了结果，那就这样吧。
他在这个世界还是有任务要做，并不是他难过了就可以把这件事当作不存在。
他揉了揉太阳穴，从系统里调出了终于被放出来的任务资料。
前天晚上看得太匆忙，他现在才有时间细细地看这份资料。
不看不知道，看了之后他就发现，这个任务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首先，虽然是选秀，但是只有一个出道位。
除了已经预定空降的小少爷江霍外，其余的四十八个参赛选手，也并没有省油的灯。
他们其中有各个公司派来刷脸的，虽说争夺出道位的希望微乎其微，但是公司还抱着捡漏的希望，就算捡不到，节目也会保证他们的镜头量。
剩下的，就是陈芃精心挑选出来的，能跟江霍对打的选手预备役。
虽说这件事是泛星一手操办，但是陈芃这个经纪人显然没想过就此放弃可以争取的可能，这些人都是唱跳俱佳，就算有短板，也有自己的特色。
……眼光还真是挺好的啊。
他想起了当时面试时，对方犀利地审视的眼神，默默地想。
好在当时陈芃联系他的时候，他直接表达了签约的意向，后续对方肯定会来找他，先不说对方究竟有没有把他放在预备役之中，至少，他不会被当作小透明冷落。
这就够了。
陆连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默默地想。
不需要捧他，不需要给他多好的待遇，只要不把他一剪没，他就有信心，他能够把有限的镜头发挥出最大的用处。
半个月之后，《星空之上》节目正式开录。
开录的前一天，来自全国各地的练习生都抵达了a城，拖着行李箱，到达了a城郊外的一处封闭的录制基地。
“宸宸，宸宸你等等我嘛……”
正式录制当天上午，基地外的林荫道上，一个穿着大红色羽绒服的少年拖着行李箱，气喘吁吁地叫着面前人的名字。
几步远的前面，穿着米白色短款羽绒服，修身牛仔裤的男孩子叹了口气，无奈地转过了脸。
几乎是他转过脸的刹那，身后走着的几个练习生就停止了原本的聊天，顿了几秒，开始窃窃私语。
男孩子有一张极为漂亮，也是极为陌生的脸蛋。原本山水明净一般清淡的长相在一头浅粉的绚烂发色下多出了几分温柔的耀眼，尤其是眼角的一滴泪痣，在阳光下，更显现出了一种带着妖异的漂亮。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有些怔愣，他本人却浑然未觉，只是看着面前跑得满头大汗的黑发少年，表情很有些无奈。
“你该锻炼了。”他委婉地道，“我觉得其实我走得不快。”
“那你得跟我一起。”萧子泽高高兴兴地挽住了他的胳膊，然后顿了顿，“说好了宿舍跟我一间的，你可不能反悔啊。”
“知道。”
陆连宸无奈地笑了笑，帮他提了一个袋子，两个人一起走向了录制现场。
陆连宸是在选手群里认识的萧子泽。
二十出头的，性子大大咧咧的beta，因为极其出色的综艺天赋和还不错的唱跳水平而被列为公司的新团预备成员，这回过来只是为了刷一刷脸，因而在参加比赛的时候，也显得格外没有负担。
进群的第一天，他就加上了群里的所有人。
然后，因为陆连宸的头像是自己的一张日常自拍，而迅速地缠上了他。
用他的话说，他要把这个节目最好看的人都变成他的好朋友。然后混入其中，这样，大家久而久之，就会形成他也很好看的错觉。
说归这么说，他缠的也只有陆连宸一个。
两人去宿舍放了行李，然后又去食堂溜达了一会儿，在晚上八点钟的时候到达了录制会场。
事实证明，尽管泛星做这个选秀是为了炒热度，但是它还是为此费了很大的心。
陆连宸和萧子泽进入录制现场的时候，双双都被震慑住了一秒。
舞台是专门搭建的，starry的队标是一颗星星的变形，舞台就被设计成了星星的模样，右下角的一个角顺着流光溢彩的玻璃道一直向前延展至选手席，粉蓝色的透明椅子后，是一幅巨大的星空，大小的星星悬挂其中，勾勒出梦幻的图景。
他们在后排落座。
萧子泽显然有些兴奋，拉着陆连宸小声说话：“听说今天starry会全员过来欸，好激动啊。”
陆连宸一顿。
这半个月，顾远之没有联系过他。
他是主导师，选手名单那肯定会报给他，所以……
对方是真的，不想再跟他有任何关系了。
这样也很好。
他想。
他“嗯”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
这样的态度在选手中显得过于冷淡了，好在萧子泽认识陆连宸也不算时间短了，知道他就是这么一副处变不惊的性子，也没在意，转头开始找别的练习生说话。
不多时，录制就开始。
正如萧子泽所说，最先上台的，确实是完整体的starry。
四个人站到台上的那个刹那，台下就爆发出了一阵欢呼。
starry中的rap担当，同时也是今晚主mc的薛燃弯起了眼，笑着对着选手席用手势压了一下。
“知道大家很激动哈。”他道，“克制一点克制一点，以后说不定还是队友呢，那个时候再回想起来自己这会儿的样子，那多不好意思。”
话音落下，选手席传来了善意的哄笑。
其中还夹杂着激动的小声尖叫。
话说到这里，场内的气氛已经轻松了下来。
薛燃又说了几句话热了一下场子，四个人就依次进入了导师席就坐。
陆连宸看着顾远之的背影，明明说好了不想了结束了，却又走了神。
只不过过去了半个月。
……但是顾远之明显瘦了一些。
脸上的表情也更冷了一些。
“好。”薛燃看着手卡，笑意盈盈地开了口，“那么现在到了最激动人心的表演环节了，你们猜猜，第一个表演的是哪位选手呢？”
陆连宸回过了神。
第一个出场其实不好不坏，好处是容易被记住，坏处也很明显，除非特别优秀，不然导师并不会大夸特夸，毕竟后面的选手还没出来，谁也不知道选手的平均质量。
“那就是，陆连宸选手——”
陆连宸：“……”
他就知道。
系统为了图省事，不会给他精心挑出场位置。
他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在萧子泽同情的眼神下站起身，走向了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