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004
空气里一片寂静。
顾远之垂眸，盯着那块被风吹得四处摇摆的木牌看了一会儿，自嘲地笑了笑，然后轻轻地伸出手，推开了虚掩着的铁门。
他确实该去看看病了。
他想。
刚刚在某个瞬间，他居然会以为是那个人回来看他了。
他把门重新关上，一边慢慢地往里走，一边给联系列表里的家政发了个消息。
对方是个老实诚恳的beta，很快回了消息说自己不记得门关没关，可能是走得太急忘记了，实在对不起。
顾远之手指一顿，微微抬眼扫了一圈周围，确认周围的东西以及脚下正咬着他裤脚打转的小东西都完好无损之后，回了个“没事”过去。
少顷，对方的电话打了过来。
顾远之一边将猫抱起来往屋里走，一边按下了接听：
“怎么了？”
电话那头愣了一下：“顾先生，您嗓子不舒服么？”
顾远之沉默了一会儿，这才察觉到了自己嗓音有些发哑。
“没事。”他道，“冻着了。”
“特意打电话过来有什么事么？”他顿了顿，“我记得我已经让你今明两天休假回家了。”
电话那头犹豫了一会儿，开了口：“……是这样。顾先生，我有个事情想和您商量。”
“那个，您也知道，我老家不在a城。”他道，“我这次回家，我媳妇儿跟我说我娘不太舒服，我想着还是要回去照料一下，所以年后……”
“知道了。”顾远之顿了一顿，“这个月的钱我会结给你，替我向老人家问好。”
说罢，他无视了电话那头的人千恩万谢的感激之语，挂断了电话。
怀里的猫小声地“喵”了一声，蹭了蹭他的脖子。
下午的时候还是晴天，想着他一会儿要回来，家政就把它放在了屋外散心，没想到晚上就下了雪。
顾远之也是想到了这一点，在看到天气之后就直接开车到了这里。
他还以为会在屋外备好的暖和猫窝里捞到猫。
他垂了眸，把猫往怀里按了按，开了口：“乱跑什么。”
对方睁着圆溜溜的眼睛，似乎是意识到了面前的人在漫不经心地训它，有些委屈地“喵”了一声。
顾远之不为所动，掏出钥匙开门。
“我不是他。”他淡淡地道，“撒娇这套对我没用，下次再在这么冷的天乱跑就把你丢了，你信不信？”
大约是这个“丢”字产生了效果，这一回，小东西连喵也没敢喵一声，径直往他怀里缩。
现在倒是知道冷了。
顾远之想。
他开了门，然后将门换锁，换鞋的时候，他看到了鞋柜旁摆着的新鲜绿植。
刚刚那个电话又浮现在他脑海，他垂了眸，看向了已经跑向客厅的小猫。
……非要说的话，其实主要是为了它。
猫咪需要人陪伴，也需要人照料，而他要赶行程，来这里的次数很少。
beta和他合作了很久，因为高薪一向工作得任劳任怨，只是偶尔也试探性地问过他，为什么不把猫接回去。不仅是他，starry的剩余成员也都试探性地提起过这个话题。
顾远之垂了眸，看向自己的手指——
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余温。
良久，他轻轻地笑了一下。
“可是我舍不得。”他轻声道。
“你要是不在了，他一个人在这里一定很孤单，他那么怕黑。
“……我舍不得。”
“我叫陆连宸。”
把行李箱还给对方的时候，顾远之听到对方小声地开了口。
他的手一顿，漫不经心地抬起眼，注意到了对方有些泛红的耳根。
在紧张么？
他想。
还真是挺少见。
随着时代的发展和历史上的几次omega平权运动，现今时代的omega早以摆脱了之前“玩物”的身份，他们跟alpha读同样的学校，在岗位上跟alpha平分秋色甚至针锋相对，在性格上也相较于之前要大胆热烈许多。
他就读的一中就很重视平权教育，也遇到过往他怀里砸玫瑰花豪迈告白的omega，像面前omega这样说个自我介绍就脸红的，确实挺少见。
要不是顾远之知道自己那对缺德父母还没缺德到这种地步，他都会以为对方是他爹妈强制给他塞过来的童养媳。
但是……
关他什么事。
顾远之想。
他不在乎他的对门是漂亮的omega还是强势的alpha，只要对方不要像上一任租客那样天天半夜三点开始蹦迪，那他就不会做出礼貌敲门无果之后直接报警的事情。
“顾远之。”他收回手，淡淡地道，“超市在12号楼，晚上十一点前荣姨都在那打牌，你有什么事可以去找她。”
说罢，他不再看对方的眼睛，听到对方小声的一声“谢谢”后，就摁电梯下了楼。
这对于顾远之来说，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
之后的几天，他回来的时候会无意识地留意一下对门，只是那扇门似乎一直都是紧闭的。时间久了，顾远之也就忘了这回事。
他最近在学作曲，刚开始接触的时候人总是容易陷进一个废寝忘食的地步，白天顾远之要上文化课，晚上回家了之后就径直把自己关进书房。
废稿丢了一张又一张，他的心情也越来越烦躁。
一直到有一天深夜，电闪雷鸣，他从屋内走出来给自己倒了杯水，突然听到了对面屋子里传来的，久违的响动。
是一声门响，然后，就是钥匙声和脚步声。
这么晚了还出门么？
顾远之想。
他不是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只是想到荣姨曾经说过的，对方是一个人独居，想了想，还是拉开了门。
对方似乎没想到这么晚了他还没睡，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清澈的眼睛里在某个刹那闪过了一丝慌张。
不过很快，他就反应了过来：“顾……”
“远之。”顾远之道，然后顿了顿，“听到动静出来看看。这么晚了还出去？”
说话间，他已经看到了对方身上的白t和休闲裤，脚上一双帆布鞋干干净净，是顾远之记忆里的，一贯清纯无害的模样。
“去超市买点东西。”omega犹豫了一下，小声回答了他。
顾远之喝水的动作停了一下。
“超市关门了。”片刻后，他道。
对方愣了一下。
“缺什么么？”他问，“很着急？”
“不……不用。”对方赶紧摆了摆手，“那个，那我去小区外面的便利店，谢谢你。”
顾远之：“……”
他揉了揉太阳穴，觉得那里正在隐隐发疼。
这么晚了一个omega出去，不说关不关门，安全就是首先要考虑的问题。
……他父母都不叮嘱他的么？
还是跟他爹妈一样，是管生不管养，扔他到这里就不管不顾的奇葩？
他还在想，电梯已经在缓缓地爬升，顾远之刚想着算了反正也跟他没关系，楼道里的声控灯就灭了。
一声惊雷响起，透过自己家的光，他清楚地看到了对面人陡然瑟缩了一下的瞳孔。
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害怕？”他问。
对方立刻摇了摇头。
过了片刻，他似乎是被顾远之的目光盯得难受，犹疑了一会儿，还是小声地“嗯”了一声。
他有一双小鹿一样的眼睛，看着人的时候无端地生出惹人怜爱的无辜之感。
顾远之端着水杯看了他半天，侧过了身。
“进来吧。”他淡淡地道。
少年抱着包，有些惊讶地抬起了眼。
“不是怕一个人么。”他道，“我还不睡，进来呆会儿好了。”
说罢，他给人拿了一双拖鞋，就自顾自地转过了身。
“啪嗒”，屋里灭了灯。
客厅的角落，小橘猫缩回了窝里，恹恹地把自己团成了一个球。
就在刚刚，它被赶来的宠物医生强制检查了身体，又因为出去乱跑被没收了最爱的小零食，不常来的铲屎官铁面无私，它撒娇着在对方怀里打了好几个滚都没能让对方回心转意，反而转手就被人放回了窝。
……它甚至没有得到一个晚安的爱抚。
越想越难过，它哀怨地叫了几声，目光落到了被房门掩着的一处角落。
那里有它熟悉的味道。
熟悉的，久违的，让它安心的味道。
它不知道这个味道为什么一直没有走，主人却闻不到，不过，它现在需要安慰。
它舔了舔爪子，轻巧地跳出了猫窝，穿过客厅，然后用爪子推开了虚掩的房门，溜了进去。
beta已经回了家，原本的客房这会儿空无一人，只有寂静的空气。
它又小声地“喵”了一声，却没等到回答，于是，它掂着优雅的步伐，来到了某个地方。
那是一个立柜。
高大幽深。
“喵——”
它轻轻地叫着，挠了挠紧闭的门。
少顷，柜子里传来了一声轻轻的叹气声，紧接着，柜子门被小心地推开。
一双微凉的手伸了出来，将它抱了进去，然后，轻柔地摸了摸它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