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窗下详谈
夏玄侯高大的身形对于秦艽来说，如高山一般。
忌于他的威严，秦艽从未抬头看到过他的脸。他这样平视，神情严肃，目光如炬，吓得秦艽咬嘴唇，低垂着眼眸，头脑发蒙，周身战栗。
难道，他看见我找韦先生了，还是要诈我说实话呢？不行，师父交代了，不能告知他人。秦艽努力地让自己镇定下来。
“说。”夏玄侯低吼道。
秦艽吓得一抖，弓着身子，结结巴巴地回答：“没，没，没干什么去。”
夏玄侯沉默着，许久未再说话。
秦艽的心就要从口中跳出，她紧闭着眼，抿着嘴。
“怕？”
秦艽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敢回答。
“你家中还有什么人吗？”夏玄侯的语气似乎平和了些。
“回，回大将军话，我家，没，没有人了。”秦艽回答。
“你跟着丁嬷嬷好生学着。少夫人是金枝玉叶，不能更有半点马虎的。”夏玄侯道。
“是。”秦艽道。
“我夏家，家教甚严。出了半点差池，就要打出去的。”夏玄侯道，“这里是周员外府上，你如今是少夫人的贴身，要守着规矩，事无巨细，一律先告知我。否则，仍是不留的。”
秦艽心道，原来是来吓唬我。
“是，奴婢谨记。”秦艽道。
“去吧。”夏玄侯打发了秦艽。
秦艽听了这声释放令，哪里肯多留半步，忙站起来，拔腿就溜走，直往安秋厢房而去。
秦艽先是趴在门上听听，没听见动静，然后轻轻推开一个小缝隙，轻手轻脚地进去，凑上前一看，安秋似乎睡着了，便就在床边地上坐下，趴在床沿上，终究是个孩子，在这里心安，不一会竟睡着了。
咚咚咚……
一阵敲门声吵醒了睡着师徒，秦艽忙起来去应门，见是葛夫子带着弟子端着汤药和餐食进来了。
“夫子，请进。”秦艽道。
葛夫子径直到了安秋床前，诊了脉，看眼与舌，又问了安秋感受。
“少夫人说话也大有气力啦，好在毒烟不浓，及时用了汤药，修养半月也大碍了。”葛夫子道。
“有劳夫子了。”安秋正要说话，却被跟在葛夫子后面的夏玄侯抢先说了。
葛夫子回头，对夏玄侯微微施礼，道：“上将军客气了。只是……”
夏玄侯见状葛夫子欲言又止，不禁担忧，问道：“可是内子有何不妥？”
“只是，少夫人此番玉体受损，半年之内，不可生育。”葛夫子说。
夏玄侯瞥了一眼安秋，见她也是羞涩低头，拱手谢道：“多谢夫子提醒，晚辈谨记。”
安秋听罢，头更低，心道，你谨记什么，你我自是分榻而眠。
待安秋吃了饭，进了药，葛夫子提醒半个时辰之后，便可以试着下床，在地上走动，人不可不占地气，没有地气则无根，无根则漂浮。
秦艽寸步不离，守在床边，待过了半个时辰，便要扶着安秋下床。夏玄侯在桌前，随意读着一本书，见安秋要下床，忙放下书，去扶她。
安秋先床边坐着，缓了气力，夏玄侯环住她。
依着夏玄侯力气，站起来，稍有些晕眩，她闭上眼睛。夏玄侯让她把身体靠在自己怀中。
“慢些。”夏玄侯说道。
待缓了一会，安秋睁开眼睛，缓抬脚往前走。
“到窗边坐会。”安秋道。
“秦艽把窗纱放下，夫人刚起来，别受风。”夏玄侯道。
安秋感激地看看他，心道，他竟是如此细心的人，若真是我的夫君，倒也是极好的托付，只可惜。
她哪里知道，唯有对心爱之人，人才能如此心细。
夏玄侯扶着安秋坐到窗边的椅子上，见就这几步，安秋就走得气喘吁吁，心中焦急万分，便吩咐道：“秦艽，去把夫子叫来。”
秦艽正要走，安秋叫住了，随即自己切了脉，虽是虚弱些，倒也没有大碍。
“不必劳烦夫子的，我自己也能诊断。”安秋道。
“狼毒烟，你也是头一次遇到，用药是秘方，只有葛夫子精通。”夏玄侯说着留意着安秋的脸色，她听见秘方二字时，面色有变，她有些慌乱的转头看向窗外。
夏玄侯更加笃定自己的猜测，不由地轻轻叹了口气。
安秋从未听如此叹气，想着这些日子，他待自己也不错，自己处处对他欺瞒，心怀歉意，说道：“我才来，就惹出这么些事端来，真是抱歉。”
“你若是，这次就中毒，有个意外了，那可真是白白嫁我一回了。”夏玄侯言下之意，就算偷秘方，这种九死一生的方式真是得不偿失，若果身亡，所有人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安秋听罢，也是后怕，要是真的死了，怕是整个安家堡都要跟着遭殃了，往后可不能如此鲁莽，好在此番有些收获。倘若真能跟着葛夫子学习，早日破解了那味难以识别的药物，就能早日回家了。
“韦先生对你甚是关怀啊。”夏玄侯不悦道。
安秋抬头看他，他正死死地盯着窗外，安秋顺势看去，不远处的亭子里，韦知著正望向这里。
“前几日常在同韦先生一同救治伤兵和灾民，就略熟悉了些。”安秋道。
“才认识？”
“当然。”安秋说完，转过脸看向夏玄侯，又问，“将军可还记得教养孤儿的事？”
见她是要转移话题，想她又在病中，夏玄侯也没再多问，点头道：“如今天下战乱不断，孤儿寡老遍野。三王子意欲效仿上古先贤，谨庠序，收寡老，救孤儿。若此事成，定向靖王给你请功。”
安秋忙摆手，拒绝道：“不不不，我有何功，我什么也没有做。”
“此事是你起的意。靖国女子多豪杰。若真办起来，城中才女自然也要出面，你是我的夫人，定是冲锋陷阵的。”夏玄侯道。
安秋听他说得倒也是情真意切，倒不好意思起来，笑道：“我一个妇人哪里会什么冲锋陷阵啊。”
“关灵公主眼下不正是在为项国冲锋陷阵吗？”夏玄侯似笑非笑地看着安秋。
安秋心中一阵发毛，只觉得自己像是被他穿了一般，转过脸去，看向窗外，说道：“我只是个无知的妇道人家罢了。”
“你精通医术，胆识过人，绝不是无知妇人。许多男子都不及你半分。”夏玄侯说着，倒了杯水递给她。
安秋听他今日说话，仿佛话中有话，对自己的夸赞也与往日不同。
窗外，师兄尚未离去。安秋心中起疑，难道是药方之事泄露了。若是泄露，他又为何不直接问我。
见她心思颇多，夏玄侯轻声说：“今日面见靖王，说起你我婚后回门省亲之事。”
一听回项国，安秋眼中一亮，问：“如何说呢？”
“按照规矩，今日就该启程。如今你在病中，只得搁浅。靖王已经修书项王，预计你我将在中秋那日抵达项国。你觉如何？”夏玄侯说。
“中秋？”安秋的眼中突然闪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