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 40 章
淮城冬天的冷连绵得有些长, 春天已经来到，竟还没有多少暖意。
这是一座经常下雨的城市，像首唱不完的歌, 讲不完的故事。
樱桃常常坐在窗边看雨，就像在故水镇时那样。
那会儿下雨的时候，她不能走出家门, 只能抱着猫窝在房里，向往里看着外面。
怀里传来一声猫叫, 樱桃低头看看怀里已经上年纪的猫, “你也想故水镇对不对？”
自从和程桀搬到新家后, 她所有的宠物都接回了家陪伴她。
老猫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只是看着她。
樱桃温柔抚摸它的头, “我长大了，你们也老了。”
有时候樱桃也会觉得奇怪，从前的她怎么会那样单纯天真呢，真像个没有烦恼的傻瓜。
她失笑摇摇头, 太过怀念从前也不是什么好事。
樱桃放下猫, 拿出三脚架和相机, 她把相机固定在三脚架上, 打开相机调置录像。
她抱起猫重新坐到椅子上, 看着相机镜头露出浅浅微笑。
“你好, 程桀。”
“这是嫁给你的第四十天。”
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被一起录进去, 樱桃嗓音最为温柔。
“我想告诉你, 我现在很开心, 也很幸福。”
她像往常那样习惯性地录制着每天的心情，说的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零碎不值一提。
当然, 这样做并不是希望这些东西被程桀看到，她能带走的不多，这算是其中之一。
录制结束后，樱桃把录像保存，把相机藏起来，确保不会被任何人发现。
距离程桀回家还有一会儿，樱桃准备给他烤一个蛋糕。
他其实并不喜欢吃甜食，因为从前的她喜欢，所以才爱屋及乌。
程桀回来时，迎接他的是雪花和几只猫。
程桀俯身摸了摸雪花和猫，低声问：“妈妈呢？”
雪花摇着尾巴跑进了厨房，没一会儿，樱桃从里面探头出来，戴着糕点帽，围着可爱围裙。
“你回来了啊。”她一笑，颊边有浅浅的梨涡。
程桀张开手，樱桃小碎步跑过去抱住他。
程桀笑着亲她梨涡：“在做什么？不是不准你进厨房嘛。”
“也不累，做你喜欢的，你猜猜？”
樱桃脸上粘着点白色面粉，程桀一眼就可以猜出来，但故意装不懂让她得意：“这我可猜不出来。”
樱桃用粘着面粉的手指点他鼻尖，“真笨。”
他也不反驳，只是玩味笑，“给我看看？”
“你闭着眼睛进去，等会儿才有惊喜。”
程桀闭上眼，被樱桃牵着走进厨房，“什么东西这么神秘？”
“进去你就知道了。”
程桀早就猜到，但配合樱桃，想让她开心。他走到蛋糕跟前，樱桃说：“可以睁开眼睛了。”
程桀睁眼，刚出炉的蛋糕摆在桌上，精致漂亮，幸好他是演员，能恰到好处的表现惊喜和意外。
樱桃很受用，可如果是十六岁的樱桃应该已经手舞足蹈起来，现在的樱桃只是含蓄地微笑，唯有眼睛里藏不住的满足泄露她的开心。
程桀心很酸，怪他没有早点找到她，让她从一个单纯天真的小姑娘成长为大人。
程桀把她抱在桌上，仔仔细细擦掉她脸上的面粉，“怎么想起要给我做蛋糕？”
“你喜欢啊。”
程桀抹了点奶油在她唇上，凑过去吻干净，看到她苍白的脸微红，才满意地挑眉：“我喜欢的明明是你。”
樱桃红着脸转移话题：“还是快尝尝吧，我很久没做了，不知道好不好吃。”
她总有些抵挡不住程桀直勾勾的放肆眼神，容易紧张，慌忙拿起切蛋糕的刀给他。
程桀笑意慵懒，接过她的刀把蛋糕切成块，可惜樱桃的身体不能沾这种高脂甜品。
程桀勺子递给她：“喂我。”
樱桃失笑：“你是小朋友吗？”
程桀凑她耳边，声线沙哑：“求你。”
樱桃握着勺子的手略颤，认命地开始喂。
程桀虽然会吃甜，但吃的不算多，今天樱桃做的蛋糕，他一点不剩全部吃完。
难得会发微博的程桀竟然会发张蛋糕一扫而空的照片秀恩爱。
粉丝送上祝福，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很幸福，可没有谁能懂程桀心里到底有多么煎熬。
蛋糕明明是樱桃喜欢的食物，她却不能吃，这世界上很多东西她明明喜欢却无法拥有，就因为那该死的心脏病！
在被樱桃发觉异常之前，程桀将樱桃拢进怀里，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捻干净眼角的痕迹。
“甜不甜？”怀里的姑娘问。
程桀收敛起坏情绪，笑声低沉：“没你甜。”
樱桃抿了抿唇，笑得有些无力：“我有些困了。”
她最近容易犯困，不工作的大部分时间都是睡觉，程桀虽然想和她多说说话，但不忍心让她难受，抱起她轻吻她疲倦眉眼：“我陪你。”
樱桃回答的声音细弱，程桀的心一点一点揪痛。
他极为小心地抱她回到卧室，当把樱桃放在床上时她已经睡着。
程桀躺在她身边，缓慢温柔地把她抱在怀里。
樱桃睡着后的呼吸越来越细微，程桀茫滞地看着天花板。
刚刚吃下去的蛋糕好像不是什么甜食，而是毒药，他现在五脏六腑都有些痛。
“……樱桃。”
回答他的只有外面的雨声。
程桀看着她苍白的脸，坚定地收紧抱她的手臂。
没关系，不管她去哪里，他都会跟随，再也不会丢下她一个人了……
这场雨下得有些长，一直到《心外科》剧组杀青那天，雨势竟然越来越滂沱。
文正抱着几本新剧本回到休息室时程桀正望着雨出神，指腹不断地摩挲着手腕上的菩提。
文正感觉最近的程桀有些奇怪，整个人阴沉沉的，有时候被他冷不丁看一眼，竟会有点不寒而栗的阴森。
“桀哥……”他小心翼翼开口，把剧本铺在桌上。
“这是公司新送来让你挑的剧本。你现在结婚了，得更需要作品巩固人气，杀青之后直接进下一个剧组吧。”
程桀慢悠悠转过头，撩起眼皮盯人。
文正特别怕他这种冷淡的眼神：“……怎么了？”
“不接。”他毫无兴趣地闭上眼，抚摸菩提的动作却非常温柔。
文正知道他有脾气，耐心劝说：“别介啊，这次送来的角色是你喜欢的，特别有挑战性。有个杀人狂还挺吸引人的，你知道他为什么成为杀人狂吗？因为他喜欢的人得心脏病去世后他就疯了，开始疯狂的报复社会，每杀一个人都会把别人的心脏给掏空。”
程桀拧了下眉。
文正特别兴奋：“怎么样？是不是很有挑战性？”
程桀懒洋洋伸出手，文正立即把剧本递过去。
程桀翻开几页看完大概的剧情，心内冷嗤，这是老天送来嘲笑他的剧本吗？
“没兴趣。”他将剧本扔开。
文正没放弃，给他推荐另外的剧本，但都没能入程桀的眼。
樱桃知道今天程桀杀青，猜想他应该会和大家吃顿饭，打算下班去喻丽安那里吃饭。
然而刚从病房出来，护士站有个护士突然冲她喊：“喻医生，你老公找你。”
樱桃心里一突，看了过去。
程桀黑衣洒拓有型，堆帽浅挡着眼睛，五官锋锐凌厉，慵懒痞帅地靠着墙，撩眼朝她看。
大家都在看她，护士明显也是故意的，樱桃脸上烧，赶紧走到程桀身边，“你怎么来了？”
程桀笑：“接老婆下班吃饭呗。”
樱桃示意他正经点：“我还在上班。”
“快了。”程桀看眼墙上的钟表，把她带到怀里，压低声音：“今天我杀青宴，没你不行。”
“为什么？”
“喻樱桃。”他轻笑，“都结婚了，就不能管管我？你就不怕我泡妞？”
樱桃被他逗笑：“那你等我下班。”
樱桃推开他回到科室，大家满脸调侃，就算问过无数次，但每次见到程桀，都会有人问：“喻医生，嫁给影帝是什么感觉啊？”
樱桃笑答：“很幸福。”
起哄声就更猖狂。
“喻医生，你们什么时候办婚礼啊？”
樱桃笑容略僵，这个问题程桀也不止一次问过她，但她不打算办婚礼，领证已经够自私，怎么能再去妄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以后程桀喜欢上别的女孩子，还可以给她一个初次的婚礼。
“再等等吧……”
见樱桃面色不佳，同事们这才想起樱桃的身体情况，讪讪地闭了嘴。
十分钟后下班，樱桃担心程桀久等，匆匆去更衣室换衣服，经过女厕所时听到里面传出来的对话声。
“喻医生这个情况，程桀不嫌弃也是真爱了。”
“是啊，现在的男人可都现实得很。换个人的话，应该早就跑了吧。”
“如果喻医生没生病的话，还是勉强可以配得上程桀的，可她现在病怏怏的，程桀到底怎么想的？就不怕以后成为鳏夫？”
“说起来，喻医生也是挺自私的，明明都这样了，还耽误程桀。”
樱桃以为自己对万事万物都已经心如止水，原来当听到别人对她的议论时，还是会心头苦涩。
说得也对，她这样子的确配不上程桀，也的确不应该耽误程桀。
樱桃想离开，身后忽然走出一个高大身影，他踢女厕所门，声音阴戾，“里面的人出来！”
里面一阵沉默，程桀再次踢门：“滚出来！”
樱桃赶忙上去抱住他：“程桀，我们走吧。”
程桀怕伤着她，把她往身后拉。
几个女医生磨磨蹭蹭的走出来，看到程桀和樱桃，明白刚才的话都被听见了，羞躁得畏畏缩缩。
程桀表情阴寒：“把你们刚刚的话再说一遍。”
她们哪里敢？程桀这样子看起来像是要吃了她们似的。
这边的动静吸引了医院还没离开的其他医生，樱桃怕有人拍，想拉程桀走。
程桀握住她的手，能感觉到樱桃的指尖很凉，她心里肯定很难受。
她不好过，他便更心疼。
程桀冷盯着那几个头也不敢抬的医生，“道歉！”
几个女医生连忙朝樱桃说对不起。
樱桃什么也没说，抱住程桀手臂：“咱们走吧。”
樱桃从不去争这世间的对错，她有比这更重要的事，可程桀忍不了，他不想让樱桃受丁点的委屈。
“你们错了。”他声音不大不小，足够让所有人听清楚。
“是我配不上喻樱桃。”
“她是这世上最善良，最坚韧，最好的姑娘。我程桀能娶到他是三生有幸！我才应该烧高香，才应该对她感激涕零！”
很多人举着手机在拍，不过程桀不在乎，他就是要让所有人都听见。
程桀不想让樱桃再被众人凝视，抱起她离开，他走得很快，因为感觉到樱桃身体在轻微颤栗。
“别哭。”他嗓音哽哑。
樱桃闷闷应声，伸手抱住他。
程桀抱她上车后，樱桃不肯给他看脸，程桀猜到她应该在哭。
他很慌，捧着她的脸亲她泛红鼻尖，自己的眼圈也红透：“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别哭好不好。”
樱桃不想让他担心，乖巧努力地露出笑容。
程桀骤然心如刀割。
他忽然意识到，这么多年樱桃过得太难。
一个人坚强，一个人承受所有，不能哭，不能懦弱，就连现在和他在一起也要承受别人的议论和指责。
他心爱的姑娘，原来过得这么委屈。
程桀吻她用力憋住哭声的双唇，“可以哭，有什么委屈都可以告诉我。”
樱桃扑在程桀怀里，轻声哭了会儿，问出的话让程桀痛得骨头僵硬。
“……为什么我不能活？”
她与人为善，治病救人，为什么好人没好报，为什么不能好好活着？
这是第一次，樱桃坦然承认自己的埋怨。
程桀抱紧她，沙哑嗓音透着点古怪，喃喃说：“我会让你活下来。”
不惜任何代价。
两天后的夜里，淮城南边树林里惊现一具没有心脏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