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面朝土地的小子
“………”
丫鬟香菱本想出声制止，可转念一想“既如此中意，只多食一块儿，应当无事。”便放任两小子所为。
小郎君看着因逗趣着自己而大笑的景府少爷，撇撇嘴哼哼道：
“景兄长，你可真坏…你才是坏猫儿…”
小景逸哈哈笑着，用匙叉子把果盘内剩余的大块儿留恋果儿，挑到了小郎君的食碟中，接着又把最后的果儿装进自己食碟里，对着小郎君哄道：
“这样总行了吧？小郎君。”
小郎君望着食碟里果儿，复又展颜开来。
“……～”
两小子对视而笑，便接着欢喜雀跃的一道食果儿闲聊。
宴厅里的热闹也照常进行，来参加宴会的宾客，人人脸上都洋溢着开心喜乐的神情。若开怀大笑的与人敬酒，若风度翩翩的与人侃侃而谈，更若酒醉不自知的与人一争高下的豪迈斗酒………由心而现的，满满都是喜悦之情。唯一人，脸上虽是笑容满面，但若细看不难发觉，这明面上的言笑晏晏，其中却夹杂着的阴狠狡诈之意。
林胜天端着酒杯站于一处，望着主位上身处热闹人群内与众人推杯换盏的景文轩，阴狠决绝低声呢喃：
“景氏商行…过了今夜，也该易主了。”
转眼便见林婉与景夫人抱着小子由侧厅进来，忙走到两人面前双手相叠躬身施礼：
“恭喜景夫人！”
又对林婉道：“阿姊。”
景夫人略疑惑地看向林婉问道：
“这位是……？”
林婉也讶异一瞬，随即恢复笑容道：
“啊…这位是，家弟林胜天。”
“原来是林公子，伊这厢谢过林公子了…”景夫人说着便福了福身行礼。
林胜天抱手回过礼，望着景夫人怀抱着的婴孩：
“景小公子真真生的乖巧可爱，长大必定是龙章凤姿的天之骄子啊，景夫人真是福泽深厚。”
景夫人温柔含笑的看着怀中小子的睡颜道：
“谢过林公子吉言，伊且盼他福寿康宁，欢喜常乐便知足了。
小儿睡熟了，伊且先将其送回房，方得以招待诸位贵人，招待不周，怠慢之处还望贵人莫怪！”
说完便福过身，抱着熟睡的小子往内院行去了。只余下林婉与林胜天俩人。
林婉面向林胜天问道：
“你为何在此？可见过你姊夫了。”
林胜天翩翩然笑着回答：
“胜天方才已见过洛霆，今日源是仰慕景氏商行当家的风采，故特来拜会，结交一番，若日后得幸与之合作，实为停绾阁幸事…
不巧景老板没给胜天，开口谈合作的机会呀，林婉，你觉着，洛霆会跟景府家主谈合作的事儿麽？”
听完林胜天的话，林婉愠怒道：
“要说多少遍，我是你姊姊，洛霆是你姊夫，你连名带姓的喊谁呐，没大没小的，看我抽你啊！”说着便佯装就要抬手落下。
林胜天面不改色的不移动分毫站于原地说道：
“胜天自幼时，便一直喊林婉，喊了那么些年也无不妥，偏洛霆出现后就要胜天改口喊“姊姊”，胜天无从适应。若非阿爹专程嘱咐：在外要懂规矩不得无礼。在外人眼前胜天才不喊你阿姊，现下没有外人，胜天还是习惯喊你名儿。”
听完林胜天的话，林婉无言。
“……”
林婉是家中独女，十三岁时随阿爹林远川至池州出售陵锦，返程时途径池州落枫林，见一小子迎着地面趴在一棵树下空地，浑身衣衫褴褛，四肢还有淤青和些许伤痕，其实他们一路行走，见到过许多由会嵇到池州的流民。那年会嵇水灾，洪水致使百姓死伤无数，不仅产业颗粒无收，还冲毁无数房屋，建设。多数人不得已逃至池州谋生，但迁徙途中灾病不断，因此也折了很多人。
林婉一行人路上也见了诸多：乞儿、流民、迁徙的人、逃难的人……每每遇到这些个儿人，他们总会尽自己所能，去帮助这些人，奈何他们也只是尘世中的凡人而已。
世间多磨难，凡人不可脱。
不论尘世多么宽阔无际，置身于尘世中的人儿，皆如一粒渺小的尘埃。此刻，林婉一行人便如尘埃那般，纵使想要帮助更多的人，也是能力有限。
当时的林婉本是在马车上休息，抬手掀开帘子的刹那，便看到了趴着的小子，瘦瘦小小的一副身躯，看着大概七、八岁的模样，一动不动趴那儿，一行人以为这乞儿该是没气儿了，林远川惋惜的叹了口气，便吩咐伙计挖了个坑，好让其得以入土为安。
不料挖好坑，刚把乞儿翻过身来，便见着乞儿睁开了一丝儿眼缝，这可把众人结结实实的吓一哆嗦儿。片刻后冷静下来，林远川赶忙让伙计给乞儿喂水，伙计给简单查看了一番，得出“小子该是几天没进食，饿昏后脱水休克晕过去了”的结论。
一行人本想着：
给小子喂过水和吃食，再给他留些食物和银钱，便动身返回江陵的。
可刚喂完吃食，小子却紧紧抓着伙计的衣袖，不给松手。伙计只得无奈的向当家的林远川投去求助的眼神。
善良纯真的林婉看到这一幕，便生了恻隐之心，随即对阿爹林远川说道：
“阿爹，不若我们把小子带上吧，其他的好说还有亲人在侧，这小子孤苦一人怪让人揪心的，阿爹可允？”
林远川望着自己纯善的女儿缓缓道：
“这一路上，凡遇到这些个儿的，你都只让阿爹施于银钱与吃食，这次倒难的说了这些呐。既然婉儿要求了，那便依你讲的罢！”
说完便招手叫过伙计，把小子抱上了拉货的车斗，随即启程返回江陵。
直回到林家，小子仍缩在斗车里愣是不肯下来，也不讲话。最后还是林婉拉着他下来，进的林家大门，此后小子就天天跟在林婉身后。林远川看着小子乖巧懂事，又时时跟于林婉身后，活像个小跟班，便收了小子当义子，随林姓，给取名胜天。但小子自开口说话起，就从没叫过姊姊，整天林婉林婉喊着。林婉跟他辩争，他就回喊习惯了，喊别的不适应，就要喊名儿。
直至林婉议亲，被林远川训斥一番，林胜天才在外人前喊林婉姊姊。
每回在称呼这个问题上，林胜天都拿这套说词堵她，每每一辩论更是辩出一连串儿的其他事情来，林婉便索性不予回答。
林婉望向宴会侧厅缓缓说道：
“阿霆暂时还不会跟景氏商行合作，今日便只是诚心来贺喜的，合作的事来日方长。我要去找凪彦了，你可还有其他事儿？”
林胜天望着眼前人动容道：
“你眼里就只有洛霆和他儿子嘛，是不是除了他们，就容不下别的了！”
……
听得此话，林婉提高声调怒道：
“注意你的言辞！
他们一个是我郎君，另一个是我孩儿，我眼里若无他们，那该有谁。”
林胜天接着道：
“婉儿，是我先认识你的，与你一道生活的也是我…”
“够了。”
林婉怒喝打断他：
“那年你说的话我就当不曾听过，我是你姊姊，你给我好好记着这话，以后也莫要在我眼前提起方才的话。”
林婉说完便向侧厅走去。
望着林婉离去的背影，林胜天默默握紧了双手：
“明明是你在池州救了我，明明是我更早认识你，明明我更配你…
为何…你从不看我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