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凄惨身世
眼见周围的人好奇地悄悄瞥了过来,黎衍瞧了瞧周围,看见那边有一个凉亭,“去那边说吧,这里人多。”
姜绾自是不想被人看着,便乖乖跟着他走了。
她刚刚低着头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既不暴露自己真实身份,又让黎衍无处可查的对策。
这还得益于上次和外祖母闲聊时听来的一件事情。
舅母原有一个远方的表哥是临阳县的县令,多年前因为贪污一案被满门抄斩,但他的小女儿被忠仆救走,不知所踪。
永承帝即位后,大肆清理贪官污吏,去年舅母的表哥就得以洗刷冤情,想着他们家只剩了那个姑娘,便想着将她找回来,可过去这么久,竟一点消息也没有。
当初她来益州,舅舅和祖母担心底下的人听到了什么闲言碎语惹得她不开心,便只对外称她是表小姐,却并未说明她是哪家的表小姐,所以,除了祖母舅舅身边亲近信任之人,这秦府的仆人应当不知道她的身份。
若黎衍去查,也查不出什么名堂来。
此时一到凉亭坐下,便开口说道,“我父亲曾是临阳县县令,因被人诬陷贪污,被关进了大牢。抄家那日,刚好府中一位仆人带着我在外面,见情形不对,便带着我跑了,她曾是武林中人,因感恩父亲的救命之恩,这才留在府中。这一路上,也亏得她一身武艺,这才让我活到现在。到了去年冬天,我才听说了这件案子已经翻了案,便想着到益州府来投奔舅母,但是天寒地冻,不易赶路,所以,我是今年初夏才到的。”
姜绾原是扯谎,可一想到若自己真是这位姑娘,没有她瞎编的武林高手,也不知路程该是怎样艰难,眼泪也就滚滚而下。
“舅母对我实在好,可越是这样,我越不能待在府中,那些下人只道我是来打秋风的,想来也会赖上表哥,我虽命苦,可也是个要脸面的,便求着舅母让我出来住了,幸好这些年,我和嬷嬷也存了些钱,等过些日子,在益州待熟了,也好出去找个挣钱的法子才好。”
她头脑此时极为清楚,只将让黎衍之前怀疑的点都找了一个合理的理由,“前些日子,我去看望舅母,她说我刚来益州,怕是不习惯,便让表哥和表弟趁着端午节带我熟悉熟悉这里,我知道她是怕我思念家人”
刚刚见着那个大胡子,她才想起那日在秦府外面是见过他的,如此说,便能解释为何他那日见到她了。
黎衍看她哭得伤心,只将怀中的手帕递给她。
姜绾有些不好意思地接过,摁了摁眼角,红着眼睛道,“我今日和你说这些,你可不能与旁人说。”
她的信任让黎衍心底生出一丝莫名的情绪,不过,他还是问道,“阿茸姑娘是待在临阳县还是去了其他地方?”
姜绾不知他是什么意思,在心底斟酌了一番,“临阳县的人大都认识我,所以逃出来之后,我并未待在那里。”
“那姑娘去了哪里?”黎衍继续问她。
不怪姜绾多疑,实在是黎衍这话问的实在太细,她在心底思索了一阵,不经意瞥到捏着手帕的手,柔嫩白皙,怎么也不像是长期在外奔波逃命的姑娘。
她装作不好意思地抬眼看他,实则仔细观察他表情的细微差别,“我自幼就被娇生惯养,没什么用,自然跑不了多远,孙嬷嬷来我家以前在恩定县的某个村子里有自家的房子,我们一直住在那里”
这恩定县与临阳县虽是临县,可中间隔着四明山山脉,的确是个好去处。
见他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姜绾心里一顿,仍稳着声音,“虽我家落魄,可嬷嬷仍将我当作娇小姐来养,从未让我做过什么重活,村子里的人都说,嬷嬷不是在养女儿,是在养祖宗”
姜绾只庆幸自己以前各类的话本子都看,这会儿编起故事十分流畅,不过这黎衍的眉头却没解开。
她嘴上说着,却死命在想自己到底哪里说的不对,想着想着就有些出神。
自己的声音清越婉转,是把好嗓子
对了!声音不对!
她自小生活在京都,哪怕说着官话,可仍带着京都的口音啊!
黎衍也察觉到了她的出神,正有些怀疑,就见她惨然一笑。
“自小我就被同村的孩子欺负,他们不喜欢我,说我是个野种,在我九岁那年冬天,我趁着嬷嬷出门,便悄悄溜走了,我想着不再给她添麻烦了,可是那年的冬天真的好冷,外面下着大雪,我走在路上,那雪都快将我的小腿掩在里面,雪水浸到我的鞋子里,冰冷刺骨”
她九岁那年确实挺冷的,她和秦忆月在院子里玩儿的时候,雪水进了靴子,将她的脚冻得乌紫,烤了好久的火还是麻麻木木的。
“我晕倒在雪地里,路过的人将我捡了回去,我还以为我遇到了好人,谁知”
她略一停顿,见黎衍看过来,眼睛轻轻一眨,大颗透亮的泪珠猛地落下,砸在她裙边。
“谁知那人竟是青楼的人”
黎衍眉头紧皱。
姜绾只以为她讲的哪里有不对,连忙说到重点,“他将我交给一位叫牡丹的女子手里,说是□□,那人可凶了,她是京都来的,说话好听,但是她觉得我说话难听,所以总是让我学着她说话,若是不像,便不给我吃饭”
似是想起了以前可怕的日子,她白着脸咬了咬唇,继续说道,“后来我被饿怕了,便努力学着她的音调,就这么过了三年,我满了十二岁,那老鸨就说差不多了,要将我”
虽是编故事,可姜绾也实在说不出那几个字,只悄悄抹着泪。
她不说,黎衍也开不了口问她后来发生什么事情了。
两人之间突然沉默。
姜绾低头,心里直骂这傻子怎么还不问她。
实在没了法子,只能小心翼翼抬头看他,“你不会嫌弃我吧?”
以往在京都,什么公子大人都爱往青楼跑,他也曾被人拉着去见识过,不过是觉得这些女人出卖自己的皮肉,有些让人难以理解。
可如今听阿茸姑娘一说,他才猛然明白,或许她们中有些人也是无奈的,也是不情愿的,不过是为了活下去罢了。
他不过才认识她才几日,可她在他面前哭了两次,次次都是因为他,黎衍不知现在心里是如何滋味。
“这并不是你的错。”他看着她的眼睛。
姜绾闻言先是一愣,而后粲然一笑,只是眼角挂着的泪只会让人觉得越发心疼。
“不过,就在那老鸨要卖掉我前一日的晚上,嬷嬷就找了过来,将我带走了。”
她继续说到。
而后看向黎衍,只是男人沉着一双黑眸并未搭话。
姜绾心里一沉,不会是编太过了吧?
又转念一想,就算他怀疑也无处查证啊!
于是,便装作难受的模样,低着头,眼泪吧哒吧哒往下掉,“你嘴上说着不是我的错,还是很看不起我吧?”
等了半天,男人都未说话。
姜绾正疑惑,余光就瞥见他那双卷草纹的鞋面停在自己跟前。
“抬起头。”黎衍道。
若他严肃时,声线偏低,就像是冬日朔朔的寒风,带着泠冽的寒意,和极大的压迫感。
姜绾心里默默呼了口气,一抬眼又是泪眼朦胧。
黎衍一滞。
满腹的大道理只被这薄薄的泪水冲得粉碎。
他无奈,干燥温润的指腹轻轻从她眼角下轻轻地揩过,“怎么还在哭”
姜绾自知时候到了,便胡乱揉了揉眼睛,嘟囔着,“我也不知道为何,和舅母讲的时候都没觉得难受”
“和你一说,我就觉得委屈。”
听见她的话,黎衍怔怔看着她用手胡乱将自己脸擦了一遍,那副模样,的确像个在外面自由惯了的姑娘。
他弯腰,将刚刚递给她的手帕拿回来,然后轻轻掰正了她的脸,捏着帕子仔仔细细擦起来。
他开始只认认真真给她擦着脸,直到,她微烫的气息扑在他脸上,这才察觉出不对来。
一偏头,就对上她那湿漉漉的眸子。
她的睫毛真长,心里的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他就慌忙地站直了身体,“我只,只是想给你擦擦脸。”
他故作冷淡,可微微发颤的声音暴露了他此时的心情。
许久没等到她的回应,黎衍硬着头皮看过去,只见阿茸姑娘比他好不到哪里去。
一张粉面小脸此时如春日初绽的桃花,又娇又艳。
他只看了一眼,心头一跳,便移开了目光。
站在不远处的一行人,脸色各异。
孙嬷嬷脸色铁青,她并不是姜绾故事中的什么武林高手,而是只会些拳脚功夫的普通人,自然听不清两人在说什么,可刚刚她可瞧见了安王殿下替姑娘擦脸,离得还那般近!
若说在场唯一能知道他们说了什么的,恐怕只有李震一人了。
他先是为这位阿茸姑娘凄惨的身世伤悲,然后又为两人之间的暧昧羞涩,一张大嘴都快咧出胡子了。
眼看两人转身,一众人不约而同地移开目光,四处胡乱看着,只装作自己刚刚并没有偷看。
两人并肩走过来,虽一句话都没说,可长了眼睛的人都知道他们俩之间莫名的氛围。
孙嬷嬷老远就见着姜绾红通通的眼睛,两人刚刚在他们眼前站定,就一把拉过了她,“姑娘怎么了,有谁欺负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