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那片黑暗
之所以称之为黑暗，不是没有理由的，原因就是，周正浩的童年，并不幸福。
他五岁的时候，父母离婚，两个人大吵了一架。那个晚上，下着大雨，母亲哭着抛下了年幼的他，带着比他大五岁的姐姐，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家门。
后来，听邻居们说，陈雨婷她似乎是重新结了婚，嫁了个老外，还又生了个儿子。似乎彻底忘了周正浩这个儿子的存在。
周正浩对周正冰的记忆，只停留在五岁之前，姐弟俩总是一起乖乖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等着爸爸妈妈一起下班回家。
十几年来，陈雨婷对他不闻不问，连打电话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周之围是个公司的老总，大名鼎鼎的成功人士，经常被本地的财经网报道采访。现在周正浩家住的房子是一个独栋，算是附近比较豪华的小区了。周之围进进出出都有司机接送，阔气的很。前几年，他又娶了一个只比儿子大十岁的女人当老婆，那个女人叫胡亦晶。婚礼办的足够风光，也够奢侈。第二年，他们就生了个儿子，叫周正楠，比周正浩小十二岁。
周之围他整天呆在公司忙生意，空闲了也是和胡亦晶待在一起，或者逗逗牙牙学语的周正楠。
对于周正浩，周之围只是偶尔会关心一下他的成绩，叮嘱他要他好好学习。除此之外没有多余的半句话施舍给他。
由于父母的双双不称职，他只能从小住在乡下，跟着奶奶长大。周之围几度要把老人家接来城里享福，她都冷脸把他赶出去了。周之围无奈，只能给足了老人生活费。数年来，老太太悉心照顾年幼的孙子，是奶奶弥补了他缺失的爱。奶奶教他做人的道理，告诉他，没有父母的关心，自己也能活的很好，希望他努力成为一个善良的人。老人家一辈子没享过福，却把自己拥有的一切都给了他。正因为如此，周正浩的心里没有埋下满腔愁怨，而是尽自己所能做到的一切，去善良的对待整个世界。
直到他上中学，奶奶去世了，他离开了老家，转学搬来了父亲这边跟他一起住。
老人临走前，给了他一张银行卡，里面的数额他没有了解过具体有多少 总之几十万是有的，老人家一辈子省吃俭用，把这些钱都留给了自己最疼爱的孙子。
周正浩回到长清以后，周之围工作很忙，白天在公司忙到很晚，留在公司通宵加班是家常便饭，偶尔晚上半夜回家以后就直接上楼回房间，关于这个大儿子，他根本没有尽到一个父亲应有的责任。
胡亦晶平时不上班，白天大多数时间都在外面跟一群富太太凑一块打麻将，留一个育儿嫂在家带孩子。
她知道周正浩不待见她，就算在家也是自觉的离他远远的不去招惹他。
周之围觉得周正浩自己在家没人照顾，给他请了个保姆照顾他的日常起居，但后来周正浩嫌麻烦，连保姆都不让来了。
整个家里，好像只有他是个外人。
好像是他，打扰了他们一家三口的团圆。
但他并没有心怀不满，只是自己把这份孤独咽下，默默的消化掉。然后把这些失望，化作自己前进的动力。
就这样，少年用单薄的肩膀，给自己撑起了一片天。
＿
扔下漂流瓶的那个冬至，是他的生日。
这天，周之围要去外地出差，胡亦晶非得跟着他出去，于是两个人带着年幼的周正楠去了外地，给周正浩留下了足够的生活费就走了。
他们给他的，只有钱。
十足的钱，可惜，那并不是他需要的。
周正浩放学回到家，打开门，站在鞋柜前，他抬眼看着黑漆漆没有开灯的客厅，空荡荡的房子里只有他自己。
原本他们在家的时候虽然周正浩也不怎么和他们讲话，但是总是有点动静，可现在这份寂静倒显得更添凄凉。
他轻叹一口气，皱了皱眉，拖着疲惫的身子去超市买来食材，给自己煮了一碗面，吃完以后，他才发觉自己好像有些不舒服，量了体温，已经三十九度了。
他又找出退烧药，熬了一碗姜汤把药喝完，躺在床上，不知道想些什么。
周正浩又开始挂念远在国外的陈雨婷了。
少年从五岁开始，就鲜少再见过自己的妈妈。他对母亲的记忆，只停留在他哭着拽着她的裤脚，求她不要走。
但，她没有留下。
今天是他的生日，他很想让她回来看看自己。
尽管他已经十四岁，身高已经接近一米七多，但到底还是个孩子，他始终都是渴望母爱的。
他艰难的从床上坐起来，拿出手机，拨通了她的电话。
铃声响了很久，就在他觉得她不会接通，准备挂断的时候，手机里传出了她的话。
“喂，浩浩，怎么了？”陈雨婷那边声音有些嘈杂，像在一个人很多的地方。
听到了她的声音后，周正浩有些想哭，嗓音哑哑的。
“妈，今天……是我的生日。我……”
“啊？是吗？对不起啊，阿浩，妈妈忘了。那祝你生日快乐。”
她说忘了。
她居然忘了。
周之围和胡亦晶不在乎也就算了，可，她是他的母亲，曾经怀胎十月把他生下来，到头来，却连自己儿子的生日都不记得。
“妈，你能回来看看我吗？”
我很想你。非常想。
“不行啊，阿浩，你要乖一点，最近这里的公司事情太多了，而且弟弟生病了，在医院。等我不忙了，我就回去看你。行吗？”
哦，原来她在忙生意。
她的儿子生病了。
所以，她才没办法回来。
可她不知道，自己也发着高烧。
只有她现在的儿子是她的心肝宝贝，难道他就不值得关心吗？
这时候，电话里传出周正冰的声音，
“妈妈，是弟弟吗？我想跟他说句话。”
周正浩听到她的话，刚想开口问问她过得好不好，姐弟俩已经好多年没有见面了，他根本不知道姐姐现在是什么样子，是不是已经不认识自己了。他还没来得及出声，就听见电话那头嘈杂的背景音里又传来了护士的呼叫，
“阿浩，先不说了，护士要来打针了。”
“好吧。那你好好照顾弟弟，我挂了。”
此刻，电话挂断以后的嘟嘟声，刺痛着他的耳朵。
思绪逐渐彷徨，孤独的萦绕在脑海里，似乎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没有人关心你。
无论是生日，或者是生病虚弱的时候，都是这样的让人绝望。
没有例外。
以前还有奶奶的慈爱支撑着他健康长大，可现在，奶奶也离开了他。
父母健在，却举目无亲。
他开始觉得以后的人生都看不见了希望，每天的日升月落都是煎熬。
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该彻底消失，才能逃离这漫无边际的痛苦和黑暗。
他是个彻彻底底的累赘。
即使是再坚强自立的人，在生病虚弱的时候得到这种被忽视的对待，也很难不崩溃。
之前所有的伪装都被撕碎，散落了一地，他再也撑不住了，这个总是孤零零一个人的世界，他不想再待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