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夜语
夜晚，繁星藏匿进云里，留下黑色的天幕，空荡荡。
屋内，沈意和许薇两个人紧挨着躺在被子里，诉说着许久未见的思念。
“看你，足足瘦了一大圈，看着怪心疼的。”许薇悄悄的把手伸进沈意的被子里，用手掌抚摸起她凹陷的腰窝。
“啊，好痒，薇薇，你别动手动脚呀。”沈意从小就怕痒，她被许薇逗的咯咯笑，挪动身子躲到了床边。
“你跑什么。”许薇又想抓她，被沈意躲开了。
两个人说说笑笑的打闹着。
“薇薇，我很想你。”良久，沈意重新拉起她的手，小声地对她耳语。
“我也是。”许薇眼眶湿润了，温声回应她。
“这三年，你在那儿过得好吗？我也没能陪在你身边。我很担心你。”许薇这句话，将她的记忆带回到三年前。
三年半以前的一场冬雨中，她和周正浩分了手。
元旦那天，她坐上飞机去了北宁市，一路上没有一个人陪在她身边，只有她自己，孤零零的，带着满心的绝望。
就这样，在离家几千公里的地方，草草的开启了新的一年。
平淡无奇日子里，只有z，会在网上频繁的跟她聊天，问她的近况。
北宁市的气温低到零下二十几度，冬天宁大的校园，雪有十几公分深，一年里，沈意她的手脚连续好几个月都是冰凉的，脸上也没有一丝血色。
在北宁的时候，她常去一家牛肉面馆，老板娘待人真诚，经常在她点完面后和她聊天，叮嘱她女孩子一定要多吃饭，补充营养。
牛肉面也做的好吃，经常是堆了满满的肉粒，跟长清的牛肉面馆做法完全不一样。
为了让自己忙起来，不去想压在心底那些令人伤心的事，连周末她也冒着雪出去做家教兼职。
她做家教的那个学生，是个刚上初中的小男孩，笑起来时脸颊上有两个甜甜的小酒窝，长得跟周正楠很像。
天寒地冻，家教的地方距离学校很远，需要步行二十多分钟。她的手上总是会冻出细细
泛红的裂痕，疼得厉害。
那天她在网上跟z抱怨这些事，z跟她聊了很久，晚上回到宿舍，平时对她冷冰冰的舍友居然还给她买了手套和药膏。她觉得有些意外，但是没怀疑什么，心怀感激的收下了。
说来也奇怪，那户人家在结工资的时候居然给了她比平时丰厚了几倍的钱，说是当做给她讲课辛苦的酬劳。
其实刚去北宁的时候，她的抑郁症又复发了。
严重到几度想要轻生。
但后来，因为有了这许许多多的善意，倒也坚持了下来，日子就这样过着。
这三年，受了很多苦，经历了很多在家从来都没有感受到过的人情冷暖，她终于明白，活着是为了让自己开心，不是为了任何其他。
后来，为了锻炼身体，她养成了跑步的习惯，把自己的内心变得坚强，不再因为一些小事斤斤计较，开始坚定，独立的面对一切。
可以说，她不再是任人拿捏的小白兔，她真的把自己养成了带刺的玫瑰。
可若是问她这三年过得好不好，说实话，一点也不好。
但，面对着她最爱的朋友，这些事情她一个字也没有说。
怕她担心。
她摇了摇头，弯了弯唇，
“没什么不好的，都过去了。现在我回来了，以后每天都赖在你身边好不好呀”
沈意凑上去亲了许薇一口，哄了哄她，两个人聊了一会就睡觉了。
第二天，沈意回了家，站在楼下，心情复杂又忐忑。
三年前，她准备好一切之后，才告诉父母，自己要去北宁市交换，为期三年。
沈振华看着楼下已经收拾好的行李箱和她手里的机票，觉得十分不可思议，自己的女儿从小到大一直听话懂事，有什么事情都跟自己商量，这一次却瞒着所有人，自己悄悄的报了名去外省。
“你说什么？”江淑云皱了皱眉，她鲜少对沈意发火，这次的嗓门竟然也有些大，“你知道北宁有多远吗？那里多冷啊，你能受得了？”
“怎么都不跟我和你妈妈商量一下。”沈振华也觉得很意外，一时难以接受。
沈意心情不好，没解释什么，只是说，“我已经决定了，反正就去三年而已，又不是一辈子呆在那，爸爸妈妈你们不用担心。我下午就出发。”
沈振华看见她这个样子，明明是担心她，可话到嘴边也带了满满的戾气：“什么叫我们不用管，你本事大了是吧？从小到大是谁把你养大的，什么事都不跟父母商量就是你的一贯作风吗？”
沈意本就因为分手憋了一肚子委屈，一听这话直接奓毛了，“是，你们把我养大的。可我难道就没有自己的自由了吗？你们总想把我留在你们的身边，可我不是温室里的花朵。”
亲人之间，最是了解。
爱的越深，冲动时说的话就越伤人。
沈振华和江淑云没有再说些什么，只是愣在原地。
沈意转身，拉上行李箱出了门。
“你要是今天出了这个门就别回来了。”
“好。”她由着自己的冲动，任性的只给他们留下这一个字后夺门而出。
就这样，三年的时间，沈振华从来没有主动给自己打过电话，只有江淑云偶尔问问自己的钱够不够花，给她转来生活费。
沈意知道，这些钱是沈振华让她发的，只不过碍于做父亲的那份高高在上的面子，他不愿意低头。
现在，她回来了。三年前的自私和任性，在这一刻得到了应有的代价。
她后悔了。
她不该那样对他们讲气话的，更不该瞒着他们签下去宁大的交换生。
可她不知道，现在父母是不是还在生她的气，会不会冲自己发火。
她到底是觉得心虚害怕的。
一进门，就看见沈振华和江淑云焦急的坐在沙发上等她。
“爸爸，妈妈。我回来了。”她紧张的望着他们。
三年未见，父母又苍老了几分。
江淑云的鬓角也染上了几丝从未有过的斑白。
“回来了我去给你做饭。”沈振华什么也没说，抹了把脸转身去了厨房。
江淑云忍着哽咽，扯着嘴角笑了笑，朝她走过来接过行李，
“你爸从一大早就在这等你呢，他要面子，你知道的。回来就好，这次别走了，行吗？爸妈不逼你了。意儿，别走了。”
“嗯，不走了。”
她感觉到喉咙开始有些发酸，
“哥哥都告诉我了，叫我去他公司实习。”
“你爸……他说不叫任何人给你生活费。你那天不告而别，他到底还是伤心的，所有决定执意要给你些教训。别怪他，过一阵子就好了。”
“我知道的，妈妈。”沈意明白父亲这样做的理由，她知道，这些归根结底，这些事都是自己的错。
“好，好。妈去给你做饭。你上楼放东西吧。”
沈意到玄关处换下了高跟鞋，穿上拖鞋，提着行李箱上了楼。
推开门，一阵茉莉花香忽的涌入鼻腔，她发现，房间里一尘不染。
沈意坐在床上，伸手摸了摸被子，暖暖的，带着些热意，看来是江淑云刚帮她晒过了。
她抬眼，发现桌子上放着一小盆茉莉，绿油油的枝叶间已经开出来了几朵白色的小花，散发着沁人的香味。
这是几年前她闲来无事种的，如今居然已经枝繁叶茂了。
她知道，这是沈振华悉心照料的结果。
父母子女之间就是这样，尽管他们再嘴硬，表面上一遍遍说着再也不会管自己，可还是会默默的养护好女儿离家前种的花，又在她归家之前把房间打扫的十分整洁干净。
她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平静的坐在桌前，余光里看见了旁边堆着的日记本。
她拿起来数了数，原来自己的日记已经记了足足十几本。
厚厚的纸张里，承载着自己整个青春。
可细数她过往的几年里，出现最多的一个名字，就是周正浩。
后来，更是贯穿了整个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