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得来全不费功夫
小孩子总不免有些谎言,有时自以为可以瞒天过海,却不知一举一动都在家长眼皮底下显露无遗,在被家长拆穿时的那种窘迫想必会让孩子记很久很久,偶尔回想起当时的场景都觉得面红耳赤,恨不得以大吼大叫来遮掩脑海里的声音,恨不得挖地三尺来躲避看客的眼神。
谢春兰的处境更糟糕,因为她知道这个钱包的重要性,此刻她的心情并非窘迫而是恐惧,是自责。
唐明志有意制止壮汉的动作,但一切发生得太快了,等他准备做出反应的时候,壮汉的动作已然结束。
壮汉很快就把存储卡翻了出来,然后把钱包丢在地上,皮笑肉不笑地说:“你看,这么简单的事,非让我们陪你耗了这许多时间,人家车主不用睡觉吗,咱们不用睡觉吗?弟妹不用睡觉吗?你看你多大的罪过!”
谢春兰自觉有愧,直接上去抢卡,一名大汉飞起一巴掌将她击退,这一巴掌看得出来蓄力很久了,打在脸上响亮极了,谢春兰挨这一下的感受更加真切,简直疼极了,先是一阵麻,然后像是往伤口上涂了一层厚厚的剁椒,那种火辣辣的疼普通人一辈子都少有机会体验,疼痛持续的同时,脑袋也懵了,好像脑子都要化成汁水顺着耳朵流出来。
然而谢春兰默默承受着这一切,并没有半句怨言,还在努力去争取存储卡的所有权,唐明志却心疼坏了,嘶吼道:“你们凭什么打人!”
那大汉又是一巴掌预备发力了,壮汉劝阻说:“哎,你看你又冲动了,就你那手劲也没个轻重的,真给人打出好歹,我可不保你。”
大汉说:“不用大哥保,我一人做事一人当,就是看不惯这些人的嘴脸,磨磨唧唧不说,还特别喜欢站在道德高地上装腔作势,对别人指指点点,活该吃这苦头。”
唐明志气得浑身发烫,也顾不得紧张,盯着壮汉的眼睛说:“存储卡可以给你,必须道歉!”
大汉不屑地说:“你敢不给试试?还道歉?你也配!”
唐明志握紧了拳头就要上去拼命,壮汉说:“好了好了,你也看到了,我这俩兄弟窝了这么长时间的火,不给他们发泄出来,那今天肯定是不能善了的,就算是你偷盗又说谎的代价了,现在呢你最该做的不是找我们理论,是赶紧把弟妹照顾好,挨这一巴掌,搁我也受不了。”
唐明志回头果然发现谢春兰的脸已经肿起来了,嘴角鲜血直流,呼吸也很微弱,眼睛似睁不睁,看起来状态实在糟糕极了,当务之急哪里还是找大汉理论。
车主说:“那个,老板,我可以走了吧?”
壮汉搂住他的肩膀就往门外走,嘴里嘀嘀咕咕,两名大汉也紧随其后,许久之后,房间总算安静了,只回荡着唐明志的哭喊。
“兰姐你醒醒,可不能睡啊,我已经叫了救护车,他们很快就来了,你再坚持一下。”唐明志哭着说。
谢春兰气若游丝,这一巴掌的后劲着实是不小。
约摸十几分钟,吴长水几乎和医护人员一起到了,看到吴长水,唐明志的眼泪宛如决堤一般倾泻。
吴长水看了下谢春兰的情况,对唐明志说:“唐唐不要太担心了,兰姐一定会没事的。”
唐明志说:“都怪我不好,害她经历这种痛苦。”
吴长水说:“别瞎说,跟你没关系,现在不要胡思乱想了,咱们一起去医院陪她。”
陆四女和孟良也被紧急叫去医院了,陆四女毕竟同为女性,照顾谢春兰更方便,至于孟良,他要和吴长水一起商量何喜婧一案接下来的计划。
“小唐别担心,兰姐会好起来的。”孟良拍拍唐明志的后背安慰道。
唐明志的眼睛还是红的,但总算比之前好多了。
吴长水说:“唐唐振作起来,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兰姐白挨这一巴掌,但是我现在需要一个满血的唐明志来帮我,你不能这么消沉,今天我们经历了很多,失去了很多,但同时也成长了很多,我们今后的行动将会更加强硬。”
唐明志重重地点了点头,问道:“吴哥你说吧,我们该怎么做?”
吴长水说:“既然没有外部的监控录像,那指定是不能与警察合作的,就在兰姐出事之前,我还在想是不是单凭我们的力量还是稍显薄弱,所以我准备继续招兵买马,同时适当与警察开展合作,可是当下关键证据缺失,就算与警察取得联系,也无济于事。”
孟良说:“对了,刘卫军怎么办?他手上可是有好几条人命!”
吴长水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叹息道:“我们的队伍确实需要壮大了。”
孟良还从没见过他们的盟主这副模样,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唐明志说:“那个陈云峰警官不是在追查刘卫军的行踪吗,我虽然不了解他,但也许是可信的。”
孟良欲言又止,表情似乎并不认可,吴长水说:“那个拿罪犯当顾问的家伙,说真的我是对他不抱什么希望,但刘卫军的案子既然已经由警察接手,那不妨让他们先做着,谢旭这里如今开了口子,对方又如此挑衅,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必须予以回击。”
孟良说:“可是我们现在掌握的信息有限,且都是听说。”
吴长水说:“只要能把他锤死,听说就够了。”
孟良眉头微皱,问道:“但是这似乎不合规矩,你以前说过,如果只凭个人情感的好恶去做人间的判官,那不是伸张正义,只是进入了邪恶的另一个层次。”
吴长水沉默了,回头看了眼谢春兰病房的窗户,失魂落魄地说:“也许是我错了,如果明知一个人一件事是坏的,只是因为找不到必要的佐证而放之任之,那岂不是我们的无能,那我们又何必存在。”
孟良低头不语,唐明志则却志气高扬,问道:“吴哥,那你说我们要怎么做,直接行动吗?怎么行动?”
吴长水说:“孟良你刚才说什么,掌握的信息有限?”
孟良不明所以,点着头说:“确实如此,以目前的证据不足以证明谢旭的嫌疑。”
吴长水眼中突然升起一道光芒,反问道:“谁说我们证据不足的?”
远离市中心的郊东村其实竟然十分繁华,一大早街道上就人声鼎沸了,早餐的摊位一排接着一排,来往的行人一对挨着一对,虽然路边的垃圾也很丰盛,但勤劳的清洁工大姨大爷们很快就能清理干净,水管一冲,清凉的街道再度复苏了。
吴长水和唐明志一边吃着早餐,一边看向对面的筒子楼,黄如萍就在楼上居住。
唐明志略显兴奋地说:“我甚至都忘了96号技师了,她肯定是关键人证,只要把她搞定,事情就好办多了。”
吴长水说:“等会吃完咱们就直接过去敲门,手机记得开录音。”
唐明志说:“放心吧,对了,孟哥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呢,三个人不是更方便吗?”
吴长水说:“两个人刚好,三个人就可能让黄如萍产生戒备和抗拒的心理,大概不会好好配合了。”
唐明志恍然,还是吴长水经验老道。
今天的天气不错,太阳一早就探出了头,柔美的朝阳总能让人心情安定。
这是一座十几年的旧楼,楼道里垃圾林立,恐怕连个正经的物业管理都没有,全凭住户自己解决,但这里的人多半都不是长期租住,大家都很默契,各扫门前雪,可不管他人瓦上霜,于是垃圾越来越多,除非到了无从下脚的地步,房东才会着手进行一遍大扫除。
三楼305正是黄如萍的住址,吴长水四下观望了一下,发现并没有多余的人,于是轻轻敲了敲门,也许真的用力太轻,敲了几遍都无人回应,唐明志嘀咕道:“睡这么香吗。”
吴长水加大了力道又敲了几遍,发现还是没有回应,于是掏出了钱包,准备拿万能钥匙出来了。
唐明志小心地说:“吴哥,要不还是再等等。”
吴长水说:“时间紧迫,咱们可没有时间一直等下去,况且等会出门的人就多了,来来往往更不方便。”
唐明志说:“那万一有别人和她一起,再起了冲突,也是麻烦。”
吴长水想了一下,说:“我猜不会,她是出来避风头,应该会尽可能地低调,尽可能让更少的人知道她的事,所以不会和人一起。”
唐明志还是有所顾虑,吴长水说:“你看咱们都敲了这么多下,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多半是睡死了,要么就是人还没回来,人要没回来的话,那就更好了,咱们直接在她屋里等,兴许还能找到点什么证据。”
唐明志终于不再言语,但楼梯口突然有人说话了:“你们干什么?”
吴长水赶紧收起卡针,对唐明志说:“唐唐,你是不是拿错钥匙了,怎么一直打不开呢。”
唐明志尴尬地咧了咧嘴,却不知道说什么,而黄如萍已经近在眼前,冲吴长水说:“你看清楚,这是305,你们住哪间都不知道吗?”
吴长水笑嘻嘻地说:“美女你住这里是吗,真是不好意思啊,打扰你了,看你这是刚下班吗?”
黄如萍说:“要你管,不要在我门口挤着了,小心我报警。”
吴长水说:“我猜你应该不敢报警。”
黄如萍冷笑道:“呵,你们开我的房门,现在又来骚扰我,我不敢报警?你倒说说这是什么道理?”
吴长水说:“你要是敢报警的话,早就报了,何必等到今天。”
黄如萍面色微变,问道:“你什么意思?你们什么人?”
吴长水说:“我们是为了酒店的事来的,要不还是进去说吧?”
黄如萍顿时眼神慌乱,四下寻找离开的路径,但是对方都贴脸了,如何逃跑,迟疑了许久才说:“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吴长水笑着说:“不要紧张,先开门吧,进去再说,不然等会撞到邻居就不好了,你穿着这么光鲜亮丽的却住在这里,大概也不想让别人认出你吧。”
黄如萍还是有几分犹豫,但似乎已没有其他选择。
房间里面比楼道还要乱,半个房间都是垃圾,各种酒瓶饮料瓶烟盒外卖包装袋和卫生纸,吴长水和唐明志同时瞪大了双眼,吴长水直接问道:“咱们没走错门吧?”
黄如萍尴尬地说:“反正也住不了多久,懒得收拾了。”
吴长水说:“你自己住?”
黄如萍说:“不然呢?”
吴长水说:“既然给你放了假,怎么还不好好休息,大晚上又出去上班了。”
黄如萍点了一支烟,吸了两口终于平静下来,淡淡地说:“虽然不知道你们是什么人,但感觉应该不怎么缺钱吧,体会不到我们穷人的处境,一天没有收入都是心里发慌的。”
吴长水说:“这世界上哪里会有人不缺钱呢。”
黄如萍斜坐在床沿上说:“我也不问你们怎么知道我住哪里了,既然找到了这里,自然是有你们的手段。”
吴长水说:“我们确实有点小手段,但你放心,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想找你了解点情况。”
黄如萍说:“我只是个打工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吴长水说:“我还什么都没问,你怎么就知道结果了。”
黄如萍说:“不管你们问什么,我肯定都不知道。”
吴长水笑了起来,唐明志说:“黄女士,你请假之前那一天在酒店都看到了什么?”
黄如萍拿烟的手开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但还是坚定地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如果没有其他事,你们请回吧,不要影响我睡觉。”
吴长水说:“不要觉得我们不知道你刚才去哪里了。”
黄如萍说:“我去哪里好像不关你的事吧。”
吴长水说:“当然不关我的事,但这附近的片警应该会很感兴趣。”
黄如萍猛地站了起来,看了眼吴长水又看向唐明志,半天才说:“你们是警察?”
吴长水说:“不要紧张,我们真要是警察的话,你现在早就应该身处拘留室里了。”
黄如萍说:“不是警察,那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吴长水说:“你放心,我们肯定不是坏人。”
黄如萍突然笑了出来,但脸上却没有半点笑意,呆呆地说:“好人坏人谁又看得出来。”
吴长水说:“我们只想了解一下那天的情况,问完之后就离开,绝不再打搅,而且只是几句话的事,对你也没有什么损失。”
唐明志想起自己还带着一块手抓饼,拿到跟前说:“你吃早饭没,这块手抓饼还没动,要不给你吃。”
吴长水无奈地笑了笑,但看到唐明志的神色是那么真诚,根本没有任何的调侃和心机,只是单纯想要分享,就连黄如萍也被打动了,怔怔地望着手抓饼,缓缓地接过去,却并没有吃,嘴上说:“你们想知道什么。”
吴长水十分认真地说:“那天是不是有个女孩出事了?”
黄如萍迟疑了一下才说:“以前……以前也有过类似的事,只是这次有些……有些太过分了。”
吴长水说:“怎么过分,把你看到的都告诉我们。”
黄如萍的表情变得有些挣扎,又点了一支烟说:“其实这几天我一直都睡不好,当时的场景反复在我眼前出现,所以就算经理安排我休假,但是这几天我也一直不敢在房间待着,有空就出去工作,就是想让自己忙起来,因为只有忙的时候,我的心里才会平静。”
唐明志说:“你不是休假了吗,怎么还出去工作,是兼职吗?”
黄如萍本想解释,可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吴长水说:“没事,接着说。”
黄如萍并没有接着说,而是专心抽起了烟,直到把烟屁股都烧了,这才作罢,好像做了很重大的决定一样,对唐明志说:“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想必你们也大概猜到了,我们客房服务员不只是普通的服务员那么简单,平时只要顾客有需求,我们会提供特殊的服务,平时下班甚至还会接一些上门的订单……”
吴长水担心唐明志没听明白还要继续问,直接打断说:“工作嘛没有高低贵贱的差别,只要对得起自己的心,只要没伤天害理,其实都只是个人的选择罢了,至少站在我的立场是一向尊重所有的劳动工作者,他们不偷不抢,靠着自己的辛勤劳动赚取生活费养家糊口,比那些作奸犯科的吸血鬼可高尚了不止一星半点。”
黄如萍说:“无所谓,都习惯了,本来这行就不受人待见,但若非生活所迫,谁会愿意抛头露面做这种事啊,当然我不是卖惨,像我那些姐妹,谁家没段难念的经呢。”
吴长水说:“理解理解,所以那天你到底看到了什么呢?”
黄如萍的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这段记忆属实给她带来不小的困扰,吴长水一旁安慰说:“没事,不管看到了什么,其实都和你没关系,你只是碰巧看到了而已,其实说出来可能对你更好,一直憋在心里反倒容易憋出毛病来。”
黄如萍说:“都是女人,真的见不得那种场面。”
吴长水看了眼唐明志的口袋,唐明志当即明白,在背后比了个ok的手势,只听黄如萍接着说:“那天我正常去收拾房间卫生,结果发现一个女孩赤身裸体倒在卫生间,也不知道是死是活,当时我吓得魂都没了……”
吴长水小心地说:“很好,接着往下说,然后呢,那女孩是死了吗?”
黄如萍说:“那时还没死。”
吴长水说:“这话什么意思?”
黄如萍说:“我看到她的时候,她只是脱水昏迷了,但是后来我从新闻上看到有个女孩跳楼自杀,我好奇点了评论区,看到了那个女孩的照片,发现……发现当时倒在卫生间的就是她。”
吴长水说:“那你应该也知道她的名字了吧?”
黄如萍的声音都颤抖了,“知……知道的,如果……如果新闻上没写错的话,她叫何喜婧。”
吴长水说:“那个房间登记的入住人是谁?”
黄如萍几乎崩溃,“何……何喜婧,可是和我没关系啊,我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吴长水说:“当然当然,你只是碰巧收拾那个房间的卫生而已,我现在给你看几个人的照片,你回忆一下,他们有没有去那个房间。”
黄如萍激动地说:“我去的时候,房间只有那个女孩一个人了。”
吴长水说:“我知道我知道,但是他们入住的时候,应该不只是女孩一个人吧。”说完掏出了手机,把事先准备好的几张照片翻了出来。
黄如萍指着手机上的人说:“对,我认识这个人,他之前就经常带不同的女孩子去酒店,还有这个人也是,这个好像头一次见,这个没怎么有印象了。”
四个男人认出了三个,吴长水暗自庆幸,事情终于有了转机。
这时黄如萍的手机突然响了,黄如萍看了眼吴长水,吴长水忙说:“没事你看就行,不用管我们。”
黄如萍于是解锁瞧了一眼,接着又放回口袋,失望地说:“原来公众号推送的新闻。”但说完脸色大变,重新拿起手机,看了好一会才说:“这个……这个人……”
吴长水问道:“怎么了?”说着已凑上前去看个真切,看完也是一阵惊呼。
唐明志带着巨大的问号,也凑过去看了一眼,新闻标题是某高校男生深夜坠楼不治身亡,下面的照片虽然在眼睛的位置打了马赛克,可是唐明志还是认出这人岂不正是他们追查了几天的谢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