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肥皂改小了卖
陈雁秋差点儿没被自家闺女活活气死。
分明是个坑,她竟然二话不说往里头跳。
王潇反过来安慰老母亲:“科技与生产相结合,我要在肥皂厂干得好,回头谁也没办法抢了我的功劳。总比我忙了半天,最后为他人做嫁衣裳强吧。”
陈雁秋忍了又忍,硬生生地把那句“落到今天还不是你自找的,但凡当初你懂点事也不至于……”给压回肚子里。
好不容易女儿没再提阮瑞那茬,她可千万别勾的女儿再想起来。
她只能咬牙切齿:“行了,以后别自作主张,好歹跟我们先通口气。”
真是造孽,讨债鬼,上辈子欠了她的。
老母亲骂骂咧咧地给闺女收拾完行李,又把人送到客运站,看着姑娘上车坐好,等车子都开走了才满心惆怅地掉头回家。
什么?你说送姑娘去新县肥皂厂,那不可能。
1990年的家长养娃主打放养,送小孩去大学的都少,何况是送已经工作的小孩去出差。叫人家领导看了,都要笑这是没断奶的娃娃,不堪大用呢。
王潇穿书前走南闯北惯了,虽然吃不消这年代大巴车叫人窒息的气味,但也能捏着鼻子忍受。她一路颠簸了差不多四个小时,才抵达新县客运站。
下车的时候,她感觉自己浑身的骨头架子都散了。
好在肥皂厂颇为重视她这位从省城化工所下来的专家,还转门派了人过来接。
一位地中海发型的中年男人和剃着板寸头的年轻男人手里拿着硬纸板,上面书写了王潇的大名。
谢天谢地,得亏没写热烈欢迎,否则真是社死现场。
王潇拖着箱子过去,笑容满面地跟人打招呼:“同志,你们好,我是王潇,请问你们是?”
结果那地中海男人只扫了她一眼,直接摇头:“我们接的是从化工所来的高工,小姑娘,不是你啊。”
王潇尴尬了,只能拿出所里给她开的介绍信:“我就是化工所的王潇,领导安排我过来的。”
这下地中海男人头顶周边剩下的那一圈头发都要竖起来了,差点没直接把介绍信扔在地上。
省城的化工所到底什么意思啊?他们肥皂厂诚心诚意请专家来指导工作,他们竟然派个小丫头片子来打发叫花子,这就是看不起他们!
如果这是一篇女主逆袭的科技大爽文,那女主绝对要刷刷掏出闪亮技能咣咣打有眼不识泰山的小肥皂厂的脸。
可惜的是,在化学方面,王潇就是个学渣。
在做肥皂这块,她必须得喊肥皂厂所有职工为师傅。
她悲伤地发现她已经忘了做肥皂的步骤了。
哪怕高中化学课上她曾经做过。
所以她假装看不懂“地中海”叔叔的埋汰眼神,维持住笑容满面的姿态:“可算到了,那个,厂在哪边?所里听说你们很急,都没让我喘口气,直接就把我给派过来了。走走走,咱们也别耽误工夫了,时间就是生命,耽误生产可不行。”
“地中海”跟“板寸头”对视一眼,前者拉了老长的驴脸:“我们厂条件差,只能辛苦王同志坐公交车了。”
王潇主打笑脸迎人,十分自然地把行李都丢给“板寸头”小伙子。专家当然得拿出专家的派儿,难不成她事必躬亲,人家就能高看她一眼?
鬼吧,人类的本能是慕强。
“行啊,那赶紧去坐车吧。”王潇甩开胳膊往前走,趁机踩肥皂厂一脚,“连肥皂都卖不掉,听说工资也发不出来了?我可真替你们着急!”
太无能了!
“地中海”是肥皂厂的厂办主任,这年头工人们的集体荣誉感都挺强的,听了王同志貌似随口说的话,脸已经涨红了,下意识地强调:“现在叫三角债搞的,哪家厂子日子好过啊。”
王潇扭过头,似笑非笑:“听说二化厂肥皂卖得很好呢。我在省城的商店没少见他们厂的肥皂。”
厂办主任脸涨得更红了。
他们厂的历史其实比二化更悠久,六十年代就有了。八十年代初,二化刚成立的时候,甚至还来他们厂参观学习过技术。
哪知道教会徒弟饿死了师傅,这帮人不讲武德,又是引进外国技术又是聘请专家的,愣是把市场抢得一干二净,叫他们新县肥皂厂连口汤都喝不上。
王潇才不管肥皂厂之间的恩恩怨怨,她大大方方上车,坦坦荡荡坐上“板寸头”小伙子给她抢到的位置。但凡别的工程师能享受到的待遇,她一点不能少。
到了肥皂厂,安排住宿时,厂办又起幺蛾子了。
原本他们厂给研究所的工程师定了招待所,但现在瞧见王潇一个年轻姑娘觉得是所里在敷衍他们,厂里就想把王潇安排在女值班室住下,还能省下招待费。
厂办主任还要绞尽脑汁编理由,王潇直接不耐烦打断他的废话:“行了,这都不重要,还是先谈工作的事吧。”
合作方不做人的多了去,她穿书前开网店卖情趣内衣找代工厂时,什么样的奇葩没见过。
可奇葩她就甩脸不合作了吗?怎么可能!
只要能挣钱,什么奇葩她都能忍。
现在,王潇不在意肥皂厂对她的轻视,因为她已经察觉到了商机。
卖肥皂啊,大规模的卖肥皂。
任何生意想做大,哪怕高端武器都少不了工厂的加入。只有工业生产才能保证有产品源源不断地输出。
眼下现成的肥皂厂摆在她面前,她不趁机薅钱才怪。
王潇连“地中海”主任客气客气意思端给她的水都没喝,便直奔主题:“主任,麻烦您带我去看看贵厂生产的肥皂,我好看看问题究竟在哪里。”
厂办主任都有点发蒙了,一时间不晓得是该嘲笑这小丫头片子不知天高地厚,还是该怀疑人家只是天生娃娃脸看着年轻,实际上的确是个高级工程师。
他只好指挥“板寸头”:“小唐,你帮王工把行李搬到房间里去。王工,那我带你去我们车间参观下?”
“不用了。”王潇实际都很,她对车间半点好奇心都没有,“给我看看你们厂生产的肥皂吧。”
乖乖,这下厂办主任都不敢拿乔了。
听听人家的口气,分明是高手啊,看了产品就知道问题出在哪儿。
于是厂办主任赶紧在前面带路,把王潇领到了仓库前,拿了样品给人看:“我们厂目前生产两种,一种是臭肥皂,这个真的很好用的,当年各大供销社抢着进我们厂的货,在门口排队等哦。还有一种是香皂,十年前开始生产的,也很受欢迎,厂里都三班倒,停人不停机。”
王潇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没对肥皂厂的辉煌历史产生任何景仰之情。
毕竟它的红火是计划经济的产物,在国家集中力量发展重工业时期,所有的日化产品都是宝贝啊,哪家愁卖了。
现在没了统购统销保障,放开市场竞争,别家也能生产肥皂和香皂了,人家舍得掏钱买设备升级技术又懂营销,后来居上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嚒。
她只抓起肥皂和香皂在手里颠来倒去地看,还凑上去闻了闻。
嗯,臭肥皂名符其实,的确有股说不出来的臭味,倒也不是很难闻,但绝对谈不上好闻。
香皂要好很多,味道有点儿像檀香又有点儿像荷花香,反正淡淡的,闻着蛮舒服。
在王潇看来,这两种肥皂没啥特别不好的地方,它们的滞销不过是时代发展的结果而已。
比方说臭肥皂吧,主要是用来刷鞋子洗衣服的,随着洗衣机走进千家万户,洗衣粉肯定比肥皂用起来更方便。
比方说香皂,沐浴露正在拼命抢占市场呢,留给它的生存空间也越来越小了。
想要扭转这种趋势,肥皂厂必须得另辟蹊径,细化肥皂的种类。
洗衣粉逐渐取代洗衣皂的地位,那要怎么办?生产内衣皂呗。
现在又没有专门的内衣洗衣机,大部分人用机器洗的是大衣服,像贴身内衣和单衣,好多人还习惯于手洗。生产专门的内衣皂,刚好针对这方面的需要,自然有市场。
除了内衣皂外,儿童专用皂也是个不错的选择。1990年计划生育已经推行差不多10年了,第一代独生子女也都长到了上学的年纪。他们备受父母长辈宠爱,甚至被报纸描述成小皇帝小公主,大人愿意竭尽所能给他们好的,买块儿童专用皂不是挺好的嚒。
她把招儿一说,闻讯赶来的厂长和生产副厂长都眼睛一亮,急吼吼地追问:“王工,这两种肥皂要怎么生产?”
王潇摇头:“你们厂的设备不行,得进口。嗯,我估计差不多得上百万吧。”
事实的真相是她只知道内衣皂和儿童皂的概念,根本不晓得其中的制皂工艺。她又不能光玩噱头欺骗消费者,那只能把责任推到穷上头去了。
肥皂厂的领导们果然垮下了脸。
要有钱的话,他们干嘛还热脸贴冷屁股,眼巴巴地指望化工所支招呢。他们自己不会引进设备啊。
真是一文钱难死英雄好汉,明明都晓得怎么挣钱了,竟然还不能动手去挣。
王潇看他们垂头丧气的模样,露出了笑脸:“别气馁啊,此路不通走下一条路好了。贵厂的肥皂我看了,质量还是可以的,只是同质化太严重,没能找到自己独特的卖点。这样吧,我试试,我给你们推销肥皂去。”
众人狠狠吃了一惊。
1990年几乎所有的厂都有销售科都安排了专门的推销员。但他们请这位脸生面嫩的王工过来是为了让人家当技术员做技术指导的,可不是叫人家风里来雨里去的做推销员。
“王工,这个,我们哪好意思啊。”
王潇半开玩笑半认真道:“没事,你们就当我是推销员,给我发推销员的提成好了。不过,我不能这样直接去卖,你们得把香皂改小了,嗯,差不多这么大,做成圆形我再拿出去卖。”
她看众人都将信将疑的模样,笑容更大了,“别担心,放心大胆做样品出来,我掏钱买了,卖不掉厂里也不会亏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