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日的父2
妙笔生花慢条斯理地解释:
“起初我隐瞒角色身份,是因为我认为并不是所有人都值得信任。我可以先告诉你们「污染」是究竟是什么,「污染」对「信徒」的身体和精神造成侵蚀,被「污染」的「信徒」精神和身体会发生变异,最终变成怪物。”
“我认为妙笔生花说得有道理,”雄鹰若有所思地说,“既然「祭司」能够判断「信徒」是否被「污染」,又有共同的任务目标,「祭司」和「信徒」完全可以结盟。”
水中月走到林执身边,林执察觉到她的恐惧,往前一步护住她,与妙笔生花对峙:
“你不告诉我们如何避免受「污染」,要是下一秒我们就受「污染」了,你就要杀掉我们了?”
妙笔生花冷笑着打断林执:
“我当然知道如何避免「污染」,换做是你,你会一开始就把底牌全都亮出来吗?只要你们信任我,我就有把握让你们都通过试炼,但你一直在怀疑我,我没有必须向你解释的义务,你不愿意跟我合作,那我们就此别过。”
林执站在原地不动,雄鹰对他投来遗憾的目光,走向妙笔生花,而站在林执身后的水中月则暗暗攥紧林执的衣角,手抖得厉害。
“希望你不会为自己做出的决定感到后悔。”
妙笔生花的口气听似惋惜实则讥讽,由于林执没怎么说过话,他一直在暗中观察林执——林执早也有所察觉,只是无谓地笑了笑:
“我从来不会对自己做出的决定感到后悔。”
在妙笔生花和雄鹰离开后,林执回头才发现水中月在默默流泪。
“别怕,”林执柔声地安慰水中月,“别怕,有什么事可以跟我告诉我。”
“他怎么能把杀人说得那么轻巧?”水中月哽咽不已,“万一巧舒也遇到类似的情况,她该怎么办……”
林执怔了怔,他确实没想过这个可能,也不敢去想坏的可能。
“不要去做没有意义的设想,”林执说服水中月也在说服自己,“先想办法通过试炼。”
水中月抬起带泪的双眼:
“谢谢你……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办?”
当前事态完全超出林执的预料,短短一个下午,试炼者就划分为三个阵营,还不包括刚开始就失踪的奇美拉。
“不必谢我,因为我也需要你,”林执眺望远处海岸线边渐沉的金黄落日,“先去找萌莉酱他们,他们不能死。”
至少现在还不能。
然而当林执和水中月回到山脚下,并未见到提前下山的三人。
于是他们迅速在周围展开搜索,发现在一处平坦空地上有一滩尚未干涸的血泊,混杂着白花花的碎状物,从血泊中延伸出一道触目惊心的凌乱血痕。
“顺着痕迹找。”
林执带领水中月沿着拖拽产生的血迹追踪,最终在一片低矮杂草丛中找到被丢弃的尸体。
尸体的五官被砸得血肉模糊,脑袋像个碎裂的陶壶,黄黄白白的半块脑仁还血淋淋的挂在豁开的森白颅骨上。
从身材和穿着判断,这是彪哥的尸体。
“不是妙笔生花他们杀的,就算我们和他们分开之后他们立刻下山杀人,他们也不够时间把尸体转移。”
太阳彻底坠落,幽暗的海和漆黑的夜融成一片,世界被黑暗和无尽的单调海浪声所填满。
水中月被彪哥的死状吓得不轻,又止不住地落泪,林执沉着地分析:
“我们暂时是安全的,妙笔生花肯定比我们更着急要找到他们。话说回来,你饿吗?”
林执的话题跳跃让水中月有些措手不及,她想了想:
“好像……是不觉得饿。”
“你还能走吗?既然这座岛除了山什么都没有,那线索只可能在这座山上,你要觉得累,我们就先休息,然后再去山里。”
林执很清楚,饥饿和疲惫只是身体层面,更致命的是精神上层层渗透的高压和恐惧。水中月的状态在进入「圆顶」前就不太好,林执必须时刻留意水中月。
林执认为自己在大部分情况下是个冷漠的人,只不过水中月跟他有相似之处,经历过才能体会到失去挚亲的痛苦,因此林执才想跟她一起通过试炼,但若是水中月会严重妨碍到自己通过试炼,林执会毫不留情地放弃她。
“能、当然能,”水中月急忙站起身跟紧林执,害怕被他抛弃在原地,“我一定不会拖你后腿的!”
不知不觉苍白的月亮升起,像一盏过亮的审讯灯高悬在头顶,两人趁着月色再度进入山中,但山上的树木实在太过巨大,月光只能费力地从茂盛的树冠间隙挤入森林中,在地上投下一块块拳头大小的光点。
林执在前方为水中月开路,他每一步踩在土里身体微微地陷落,那种在水中行走的阻滞感又产生了。
“那个小孩有跟你说什么吗?”水中月忽然问。
林执反应了一下:
“啊,没什么,他只告诉我他的代号叫奇美拉。”
“我在想,既然‘清除「污染」’是指杀死被「污染」的「信徒」,「信徒」的试炼任务要杀死「母巢」,是不是意味着‘杀死角色为「母巢」的试炼者’,所以「母巢」就在我们这批试炼者当中。”
目前百分百确定的信息有两点:作为第一个说出试炼任务的嘟嘟猫必定是「信徒」,以及死去的彪哥不是「母巢」,否则自己现在应该通过试炼了。至于「祭司」真正的试炼任务,林执有个最的猜想:他们真正的试炼任务是杀死所有「信徒」,
水中月忧心忡忡:
“如果那孩子是「母巢」,我们该怎么才能找到他?”
林执回答得模棱两可:
“不知道,可能会回来吧,也可能不回来了。”
“要是他不回来,我们岂不是就——”
林执倏然停步,前方是一堵几乎和地面呈九十度垂直的峭壁挡住两人的去路,手腕粗的藤枝从峭壁倾泄而下,由于光线不足,林执无法判断峭壁的高度,他抓住几根藤条大力拽了两下,试验过它的坚韧性后递给水中月:
“你抓着这些藤蔓往上爬,有什么危险我就在底下接着你。”
水中月没有接过林执手中的藤条,用哀求的眼神望着林执:
“我、我不敢,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恐高……我怎么这么没用……”
眼看水中月的泪水浸湿她那张憔悴的脸庞,林执安抚她:
“没事,我先上去也行,然后再想办法带你上去。”
“我真没用,一直在拖你后腿,你别管我了,反正我什么都做不了——呜呜呜……”
水中月跌坐在地捂住脸崩溃大哭,林执思考片刻后,蹲在水中月面前柔声问:
“你能帮我扎头发吗?”
“什么?”水中月仰起湿淋淋的脸,有些不确定地复问,“扎头发?”
“我头发太长了,但我不会扎,”林执指了指自己齐肩的头发,“你能帮我扎起来吗?”
水中月摘下脑后的皮筋,为林执绑了根小辫子,林执摸摸后脑勺那一小撮马尾,向水中月道谢:
“谢谢你,这样方便多了。”
林执之前干过体力相关的工作,因此他的臂力比常人要强,加上他的体重偏轻,攀爬对他而言并不会太困难。
这些藤条质地粗糙还长有细小毛刺,把林执的手掌和手臂划得鲜血淋漓,他咬牙随手抓住一根藤蔓要向上爬,却抓到一根又湿又滑的条状物,林执以为是蛇,立刻条件反射地甩开手——下一秒无数根滑腻濡湿的冰凉软体缠住他的四肢和躯干!
与此同时林执听到不计其数的声音在大脑里窃窃私语,过量的未知信息洪流溃堤般灌注入他的脑海中,这是某种未知语言体系,像某种语言倒放且断续卡顿,林执根本听不懂,只觉得大脑因过载运作快爆炸了。
颈间环绕的软体骤然绞紧林执细瘦的脖颈,他清楚地听见自己颈骨因压迫发出“咔嚓咔嚓”的骇人声响,他不得不张嘴呼吸,一根软体趁机钻进入他窄紧的喉口,口鼻内被塞满,食道被异物强行侵入产生的反胃感交织腥臭腐烂的气味,令林执条件反射地剧烈干呕起来。
这些软体像无鳞的、光滑的蛇,紧贴着林执的皮肤和衣物爬行,钻进他的体内深处,顶进脆弱的腹部,那些软体相互挤压摩擦,发出叽叽咕咕的粘稠水声。
目不可视的未知放大了其他感官的敏感度,软体在林执的身体内野蛮地翻搅涌动,仿佛某种蠢动的未知生命迫不及待地冲破母体诞生于世,这阵由内向外将身体穿透的剧痛,让林执有种腹腔中的血肉生生掏空一块的可怖错觉。
那些根植于林执脑中的陌生话语,似乎在重复着同一个单词,林执忽然之间竟听懂了它的含义——「母亲」。
在意识彻底消散之前,林执的视线中出现几行白色像素字:
「试炼任务已更改为:
任务1:杀死「旧父」
任务2:诞下「新父」
你的角色:「母巢」
角色能力:可视一切在场角色身份/不受污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