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路漫漫其修远兮
对于仙舟人而言，最可怕的既不是丰饶孽物亦不是身死道消。
因为对大多数仙舟人而言，这两样短生种无比恐惧的东西，其实也算不上什么。
而真正令仙舟人恐惧乃至于避之不及的东西——是魔阴身。
知性丧失，肉身畸变……甚至……伤害曾经所珍视的亲友……人伦不在，六尘颠覆……这是最为“丑陋”的姿态，也是每一位仙舟人的宿命……
长生种的寿元,理论_上是无限的，但记忆的容量，却是有限的。
随着年岁增长，终有一日，记忆会超载，毕竟你就那么点记忆空间嘛！
等到那个时候,人体就会有选择性地保留过往记忆。
而这个时候，在岁月的侵蚀之下，你的情绪感知能力已经万分迟钝，那些美好、平和的记忆已经逐渐被淡忘，留下的都是那些最为极端的、鲜明的记忆，也就是说，最终痛苦和悔恨的回忆残渣，会填满了你的记忆空间。
自此魔阴身诞生了。
寻常于仙舟人而言寿元超过八百年之后，每一天都可能堕入魔阴……说是背负一个山岳或者也没有区别……
很难想象，如果一个人活了上千年却依旧知性完好、理智依旧的话，那该是怎么样的奇迹？
作为偏远星球，甚至连热武器都未能发明出来的文明中诞生的程立雪来说，这些是连听都没听过的知识。
而长命百岁，就是对普通人最好的祝福，因为在那时候五十年的寿元就已是高寿。
而动轨活上数百年的长生种对于这么一个乡下村子的普通女孩儿而言，恐怕和大人们口中的神仙没有区别了。
本来是这样子的。
如果，没想着闯荡天下的话，就在小村庄过着短暂的、平凡的、碌碌无为的一生也很好……
但事不如愿，很明显，女孩儿并没有平凡的度过一生……而是在阴差阳错间，成了人们口耳相传顶礼膜拜的仙人！
就这样，过去了十年、百年、千年……曾经的亲友尽数死去，当年的村子也在时间的冲刷下破败。
有些时候，她会时不时想道：啊，这样的日子还会持续多久呢？我又是什么时候坐在这庙宇之上的呢？
时间太久，那千年又千年的冲刷让她忘却。但她不会去动摇分毫！仿佛！她本就该如此！她本就该成为那俯瞰大地的仙人！
她早已忘记了最开始的记忆！她只记得那位的一句句教诲以及——
“立雪，神州与苍澜便交给你了……”
最后的誓约！她与那苍澜国主的誓约！
“立雪，定不负所托！”
程立雪目光决绝，她从答应之前就明白这条路是孤独的、是无法回头的、是不被世人所理解的——
但纵使千年万年沧桑、孤寂我亦屹立于此！
“我当斩尽一切妖邪！”
程立雪无比坚定的说道，亦如那七千余年以前！
无尽的光与热在程立雪的手中汇聚，浩瀚的虚数能量在她的手中凝聚成为一柄金色长剑。
“荡平妖寇，以救神州苍生！”
一剑，血海翻涌！众罪兽皆化作碎片崩飞！在那接天的剑光之下，整个血海都显得是那般黯然失色！
仙人仍然如同一开始一般横剑在前。
维伊无奈摊了摊手从远方的王座上下来，与仙人对弈。
“哎呀呀……我的朋友~你还真是强得可怕呢~”
维伊如是赞叹道。
而程立雪则是讥讽道“虚妄的伪神，不躲在自家鬣狗身后了吗？我还以为你会继续藏头露尾呢！”
“哈哈哈~您真是有幽默感~”
维伊面具下传出优雅的声音。
“只是枯坐许久……想要活动活动筋骨罢了~”
程立雪嗤笑一声，灰色的眸子中满是坚毅与决绝！
“来吧！”
我当斩尽一切妖邪！这一次，亦不外如是！
程立雪提剑而去。
————
羽蝶道人，一个算是颇有名气的道士。
对于本人能力的强与不强，众人也皆不在意。
因为传说中他的祖上受过仙人传承，这就是最大的福泽！
但羽蝶从来没有因此有过什么别的想法，甚至于……
他避世不出。
用他的话来讲就是……任他兵荒马乱，这和我一个在山上种田的道士有什么关系？
本来是这样子的……
直到那一年，羽蝶捡到了一个孩童，看模样应该是八九岁，奄奄一息……
作为修行之人，他自然看不得这生命如此消散于是便带回道观中。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秦苍……”
“……”
秦。
“从现在起，你叫擎苍吧，孩子。”
“……为什么？我不明白。”
“没事，今后你仍然有许许多多的时间去思考这个问题。”
羽蝶笑着说道“如今你也没了去处，不如就先跟着我吧。我叫羽蝶，现在你可以叫我师父。”
“好的！师父！”
羽蝶明白，从捡到这个孩子起，自己就入局了。
六年的陪伴，亲眼看着他变成少年对于膝下无子的羽蝶而言已经与自己孩子无异……
直到擎苍十四岁那年，那位及冠的太子激动的找到自己、找到擎苍……
羽蝶就明白了，命运的缰绳已经悄然将他勒住，但他从来没有后悔过。
因为这是他的选择，只不过……
祖上收到的并非仙人的传承，而是……责任啊！
数百年前，天降劫炎屠戮神州苍生。
仙人临凡剑开天门，斩妖邪于伏藏山。
人们只记得流传下来的那些赞叹仙人浩瀚伟力的诗歌，但他们从未想过，从未记得……
失去知性与形体的火焰灼灼不息！焚天煮海！迫使天下大旱！那不受邪魔控制的火焰燃烧！燃烧！仿佛要洞穿云翳！仿佛要将世界焚烧！
而所谓的传承，不过是看守那片地狱。
被仙人裁出，脱离尘世归于洞天的无边炼狱！
而羽蝶代代相承的，不过是一把“钥匙”，开启与关闭洞天的钥匙……
想到自己传承的真相，羽蝶笑了笑。
这份秘密，就随着我一同死去吧！擎苍，应该有属于他的未来！
老道一生逍遥自在！无愧于心！那老道我任性一次怎么了？！
羽蝶道人，入局！
这是他曾经的想法。
而如今，看着那皇城攀附的树根，看着那无尽滋长的孽物。
他叹了口气，向擎苍问道“擎苍啊，你觉得……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呢？”
擎苍先生想了想，然后笑道“以前俺可能不知道……但现在，俺想俺应该怎么回答您了！这是维伊先生教给俺的，”
“人的一生会经历三次成长。第一次，是明白事情的对与错；第二次，是明白有些事不只有对与错；第三次是在明白对与错之后依然去做自己所坚定的事，并为之负起责任。”
“之后俺就明白了，世界上哪里有什么真正的对对错错，俺本来就不聪明，俺只需要知道俺要干啥，干了后不后悔、自己承不承担后果就好了！”
羽蝶愣了愣，随即哈哈大笑。
“哈哈哈哈哈！成长！对错！哈哈哈哈！是啊！妙极！妙极！哈哈哈——”
他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畅快！
“擎苍啊！为师先去了。”
他如此随意的说道。
“……去干啥子去啊？师父。”
擎苍笑着问道。
“破阵于此！”
“俺陪你一起去！”
“不，你留下。或者说，都留下，我一个人去。”
羽蝶笑道“就让我这个老道士，一个人狂一把吧！此事过后，是功是过权凭天意！”
“好！师父！俺等你回来！”
“哈哈哈哈！好！待我回来！”
羽蝶大笑着走出军帐。
待我回来，斩断这数百年的枷锁！终结这数百年的责任！
蝶兮！蝶兮！
火！焚天的火！
那火焰洞穿云翳！那火焰仿佛要燃尽那云！那火焰仿佛要煮尽那海！那火焰焚尽妖邪！那火焰贯穿城门！
那火焰——烧尽了那路途上的阻碍与众人的绝望！
纵使那神树枝条仍然抵御着火焰将其拒之城外……但毫无疑问的是！那大火将那固若金汤的孽物大军硬生生的撕开了一大片缺口！
火兮！火兮！
“哈哈哈哈——老道羽蝶！引劫炎破城门于此！哈哈哈——如此大胆的驱虎吞狼之计！这天下，恐怕就老道我一个人了吧？！”
大火之中，罩袍披甲的道人畅快的大笑道。
秦轩先是一阵失神，随即便轻笑两声赞叹道“羽蝶先生，乃是天下大英豪！”
随即拔剑！剑指神树高呼出声！
“众将士！随我共讨暴君——”
前方的路会有什么？有多漫长？多模糊？
我亦一概不知。
我只明白一个道理——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