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海之星
「海野先生:」
「许久不见。不知你在星空彼岸过得如何?旧日的遗迹、陨灭的神明,还有永无止境的探索,生命坠落于寻觅过往的辉煌,时间对你们而言都变得毫无意义,那一定是让我难以想象的精彩人生吧。」
「言归正传,最近地球上变得和平了许多,我访遍曾见到的所有遗迹和废墟,再也没有找到过祂们留下的痕迹,至此我可以确信,旧日的神明赠予这颗星球的礼物已被彻底送还,那些阴影已不会再追上我们的脚步。在我过去的三十年人生里,这样平静的日子从未有过。」
「也许你会觉得有些可笑,骤然得到了这样的和平与美好,我却恬不知耻地认为这并不算一件彻底的好事——不再面对来自星空的威胁的人类从此将失去危机感,接下来迎来的是堕落的狂欢还是安逸的消亡都尚未可知。」
「但我想您不会后悔做出这样的决定,即便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多少人记得您的名字。我相信人类终究有一天会靠自己找到通往星空彼岸的道路,与那些曾经跨越宇宙星海降临的敌人彼此清算往事。到那时候,您也会笑着看这一切吧。我衷心地期待能在未来再次与您重逢。」
「您忠实的,埃尔森·卡特」
正如信里所言,宇宙的尽头是无止境的探索,挖掘深埋于这片黑色星海里的噩梦;但是,对海野朔夜而言,这委实算不上“有趣”和“精彩”,有的只是往返于星球间的漫长跋涉,和总在不经意间袭来的噩梦。
他总能梦到自己尚且年幼的时候,又或者是他不曾经历过的那个失败者的人生,那颗蔚蓝色的星球终将毁灭,像一团耀眼的火一样燃烧又沉寂,最终变成宇宙中一颗漂亮的“玻璃珠”。
不过,那些都过去了,如今困扰他的噩梦,也只是噩梦而已。
“调查员哪有不疯的。”
穿着黑色连帽衫的青年叹了口气,伸出半透明的手去触碰信件,那张纸被他的手掌穿透,然后消失。
海野朔夜继续走在浩瀚的星空里。这趟旅途太冷也太漫长,他从远处的那颗行星诞生走到它毁灭,也不过是在无垠的宇宙里迈过了微不足道的一个点。
他本已死亡,却依旧前行。
远处的星球越来越近,异样的紫色海水将它的表面覆盖,那就是他此行的目的地。
据说十二个千年前这里也曾有辉煌灿烂的文明,直到一颗陨石坠落在星球的地表,附着在上面的生物迅速适应了这里的环境,悄无声息地繁衍壮大,而原住民对此一无所知。
等到他们发觉自己的家园被外来的生命吞没、满眼都是灰蓝色的浪潮时,一切已经无可挽回。
但对于侵略者来说,这里不过是它们休息的中转站,这些生物饱餐一顿后就离开了这颗星球,去寻找宇宙中的其他美餐。没过多久,这里就变成了一颗早已毫无希望、却依旧苟延残喘的死星。
“真美啊。”
有人忽然这么说。
那声音突兀地在耳边响起,但听着的人没有任何表示,于是祂继续赞叹:“死亡也是美的,毁灭也是美的,正是因为无数被污染的尸体和融化的大陆沉浸在这片海里,它才会呈现出如此美丽的颜色,你觉得呢?”
“我不否认你说的话,但是……”海野朔夜抬起头,去看笼罩在星球上空的阴影,又低头去看那粘稠的紫色。
他慢腾腾地伸出手,虚放在一座灰黑的石碑上,说:“我还是喜欢活着的文明。”
那个声音说:“喜欢生命的你,却一直在收集死亡啊。”
海野朔夜摇摇头:“我在找寻的是他们存在过的证明。”
这颗星球上几乎没留下什么东西。所有的痕迹都被这片深紫色的海吞噬,只有那块侵略者耀武扬威的石碑停留在此处,可海野朔夜来这里的时候,却发现上面密密麻麻地刻了文字。
那是些难以理解的、几乎每几句话都出自不同人之手、也来自不同语言的文字,他们将自己对这颗星球的认知记录下来,或曾造访于此,或道听途说,都将已经消亡的文明用尽可能多的词汇描述出来。
真实的、虚假的,确切的、虚妄的,逝去的、渴盼的……
“你看,”海野朔夜用手拂过一行地球语言的文字,轻声说,“他们存在过。”
与宇宙中大多数文明不同,尚未迈入星海的地球人的生命无比脆弱而短暂,永恒对他们来说是个遥不可及的名词。在那颗蔚蓝色的星球上,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被冠以“永恒”这个字眼。
但他们的文明却依旧接续,一代又一代地传承下去。他们埋葬,他们寻觅,他们将旧日的宝藏挖掘,然后将之重新置于世界的高塔,那是文明永续不断的星火。
海野朔夜就是在寻找这些已经失落的文明。
等他准备从这颗星球离开的时候,那个声音又响起了:“接下来你打算去哪?”
“随便走走,宇宙太大了,不过我打算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会儿。”
“这样啊……我有个提议。”
“什么提议?”
“你想回老家看看吗?原本的世界是回不去了,但我最近找到几个跟你的世界无比相似的世界,以及你的星球,你的国家,和你认识的人。”
“……”
这倒是个颇具诱惑力的选项,海野朔夜的脚步顿了顿,到这里他已经知道自己无法拒绝这样的提议。
哪怕埃尔森·卡特能跨越星空的阻碍将信件寄到他的面前,他却没法回信,更没有办法将跟自己有关的哪怕一丝东西传递过去——那个世界,已经彻底变成了被包裹在果壳里的宇宙。
他回不去了。
但是,对于他而言,能够知晓他所爱的世界安然无恙,人类依旧生活得很好,那就可以说是happy ending了吧。
埃尔森·卡特站在世界的边缘,守护果壳的门扉,将信件寄到这里来的理由,也正是这点。
“一样的世界?平行分支概念吗?也就是说……”
“每个世界还是有点不同的,比如说有的世界里是没有你的,还有的世界里没有我们,当然,不知道为什么你的朋友们大多数都存在。”那个声音显得有点遗憾,好像是想说要是能再来点乐子就好了。
海野朔夜对祂的个性一清二楚,没有立刻回答。
那个声音继续说:“怎么样,要来一场说走就走的‘a life once more’吗?这次我请客。”
海野朔夜揉了揉已经不会疼的脑壳,总觉得前方还有巨大的坑在等着他,不过,就算不去应该也好不到哪里去,所以他叹了口气,说:“请务必送我去没有邪神的世界,谢谢你,奈亚拉托提普。”
那边的邪神发出了显而易见的愉悦声音,尾音甚至有点上扬:“不用谢,请叫我阿哈。”
海野朔夜挑了挑眉毛:“好吧,欢愉的阿哈先生。现在是时候发车了,列车长,请。”
……
如果能回到过去,你希望按照原本的步调生活,直到关键转折的一天;还是小心经营、大胆破局,从一开始就改变命运的走向?
假设没有足够的尝试机会,谁也无法得出答案,或许这是重复经历同一场人生上千次乃至上万次才能得出结果的命题。
不过,海野朔夜不需要有这个烦恼了。
“好像出了点问题。”
此刻,他正对着地上的尸体沉思,那具尸体是个老人,穿着华贵,直挺挺地躺在地上,而周围的保镖都在用震撼的或者惊恐的眼神看着出现在中央的——半透明的海野朔夜。
嗯,如果他没弄错的话,这位老人是因为看到鬼,还跟鬼打招呼,过度惊吓而死。
“不,他神经坚韧,区区看到鬼是不会被吓死的,吓到他的是你刚才刀枪不入和碰到枪然后那把枪就变成灰的过程,以及,他有高血压和冠心病。”奈亚拉托提普愉快地说。
“那是因为我是被诅咒的灵魂体,而且我不是说让你把传送门开在没人的地方吗?”海野朔夜环顾四周,发现这里好像还真应该是个没人的地方,荒郊野岭,寒风萧瑟,这群黑衣人还真不像是准备出门干好事。
奈亚拉托提普哎呀了一声,说我定位的时候这里本来没人啊,现在出现人不关我的事,所以你随便玩吧,我走了,哈斯塔和克苏鲁叫我去打牌。
然后粘稠的黑暗就从幽灵的影子里消失,海野朔夜叹了口气,拍拍手,从半空中落地就变成了十来岁的少年——这次是真实存在的,复刻于在这个世界未曾诞生的他自己的外形。
“是这个时间啊……”
他再看向那群保镖,稍微露出属于好人的和蔼表情,殊不知这样看起来更让人觉得恐慌。
海野朔夜问:“不好意思,请问这位老人是……?”
保镖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个保镖战战兢兢地说:“这是乌丸集团的boss,乌丸莲耶先生。”
海野朔夜:?
坏了,刚落地就把游戏boss干没了,接下来的剧情怎么走?还有,这个世界的boss怎么不是莎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