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4 章 游清都山庄
徐子衿从伽蓝寺回府后,一回来便见到塞了一院子的东西。
“画眉,这都是谁送来的?”
只见画眉笑意盈盈的来迎她。
“是崔府送来的,崔三公子还送了口信,说这些只是当日来家中后补的礼物。日后崔丞相和丞相夫人会亲自来提亲,到时候还有一份呢。”
只见众女侍皆来道贺。
“恭喜二姑娘。”
“卿卿,回来了,一大早就见你出去。一问才知道你是去伽蓝寺了,怎么才回来啊。”
阿啸向她走来。
“阿兄。我为着谢将军一事,心中不安。故而去伽蓝寺为谢将军叩拜祈福。”
“你啊,心事太重了。不过好在一切都好起来了,你和子诚的事可算是定下来了。崔丞相亲自定的,可高兴?”
说实话,徐子衿真的高兴不起来。她到现在也不知道谢峥究竟意欲何为,又为什么亲手把他自己推向深渊。她总觉得此事冥冥中与她有关,且觉得并非这么简单,她要弄清这一切。
“阿兄,如今谢将军一事未清,又牵扯到我们家,尚不合适定亲,恐有非议。且在等等吧。”
徐啸了见徐子衿闷闷不乐的样子,觉得许是自己太久没见妹妹,这几年父亲同他都不在家为她撑腰,让她莫名受辱,故而性情上才生变。
“把这些东西是清点一番,纳入库中,日后给二姑娘添进嫁妆单子里。”
“那二姑娘不过目了吗?”画眉问。
“她向来不喜这些,都收起来吧。”
…………
诏狱里。
萧谦正同谢峥对弈。
谢峥凝视着棋盘上的黑白两子,仔细盘算棋路后,搪过玄色的衣袖,那修长的手指将那黑子落定,萧谦之棋被围困,已成死局。
“你赢了。”萧谦道。
“不是我自夸,阿谦棋艺尚不如我。”谢峥道。
“你的棋艺可是父皇亲教的,你也算没负了父皇教导。”萧谦笑着道。
“阿谦,人生如棋,落子无悔。但却可以局局翻新。如今,我们先出一步,占了先机。”谢峥胸有成竹道。
“你当真这么肯定此奕必赢吗?”萧谦反问道。
谢峥却莫名其妙的心不安起来。
“难道有了什么变故?”
“人都死了,还能有什么变故。不过今日探子来报,说徐家二姑娘于伽蓝寺内与文宣王会面了。”
此事一说出口,果然令谢峥心中一惊。
“什么?她为何要去见文宣王?”
谢峥脸上眼见变了颜色,惊慌失措起来。
“弋驰,此番天下,能让你如此惊慌的人,也就非她徐二姑娘,再无旁人了。你当真对她偏爱至极。不过想来她此举也不算辜负,她在想法子救你出去。”
谢峥一听此言,急的站起来。
“她一女儿家,能有什么法子?”
“你太小看她了,我来之前,遇见二皇兄了,他正去往凤鸾殿,见萧贵妃。”
萧谦的话谢峥完全听明白了。
徐子衿,竟然为了救他,去想办法说通了萧珩,萧珩不成事,她竟然想到怂恿萧珩去说服萧贵妃!!
他一时又惊又喜。不知是该高兴是好,还是为难是好。
原本就是个让萧珩自己跳进来的局,她竟然还让自己对弈的对手来救自己,关键是她还说通了!她怎么做到的?
“徐家女郎真是令人不可思议,难以置信。想必这也是你喜欢她的好处。与众不同,聪慧至极。”萧谦道。
“可我本想让她免于宫廷纷争,和子诚好好过日子的。她怎么…”
“你这人好生别扭,她心里有你你还不高兴了。难道你想看到她明知道你落狱,不日斩首,还能欢欢喜喜的去嫁人,你就高兴了?”萧谦很无奈。
“却也不是。只是她此举,倒是枉费我为她绸缪铺路了。而且,也不知道她能求萧珩,筹码是什么。她哪里知道自己是在与虎谋皮,太惊险了。”
谢峥心里总觉得惴惴不安,原想她此生若肯藏拙,与崔子诚平平安安的厮守一生也就罢了。可她偏偏又为了自己,重新卷入这纷争中来。不知究竟是造化弄人,还是冥冥中自有天意安排呢?
…………
崔明浚知道徐子衿同他要文宣王的行程必然没有那么简单,可她偏偏什么也不说。故而有些担心。文宣王此人心有城府,做事阴鸷狠戾。若子衿与他有何交集,难免不被人利用,徐子衿于他,恰如羊入虎口。
因沈家一事,更因提亲前不能见面的规矩,他实在没办法找由头见她一面。
他放心不下,于是赶紧让闻仲恺以授课的名义叫她出府,去至闻仲恺在京郊购置的别墅相见。
崔闻二人骑马先来此,此处是山脚下一清净之地。于闻仲恺冠礼那年闻修冉购置送他作为成年之礼。
此别墅放眼望去,便已觉与京中的宅子大有不同。
不大,却极为雅致特别。
崔明浚只见此墅题名为“清都山庄”,字体潇洒飘逸,看起来倒像是闻仲恺亲题的。
“清都山庄?我是清都山水郎,天教分付与疏狂。闻兄果然是风流大胆,别出心裁啊!”
“请。”
两人于青苔石阶上推门而入,走过垂花门,只见木雕白鹤凤凰神鸟玄关,绕过只见眼前豁然开朗;真乃是亭台楼阁,池馆水榭,样样俱全,青松翠柏皆在其中,假山怪石,藤萝翠竹点缀其间。耳听鸟儿欢叫,悦耳动听。
先见堂前栽着有些年头的合欢树,映入眼前一片红,满眼春色撩人动。顺着秋声馆的甬路走过,跨过雕花拱门,只见十多米的假山挺拔峥嵘,上面枝蔓缠绕,绿意盎然。两人踏上花萼楼,只见在此楼顶刚好能望到下面野春园的一片海棠秋景。
“你可带过子衿来此?她若见了这海棠,一定喜欢。”崔明浚问道。
“还未曾带来过。你有福气,是第一个来清都山庄做客的。”
出了花萼楼,穿过一条弯曲铺着奇石的小径,映入眼帘的是荷池曲径,那池一路蜿蜒至望江亭,两人至于长廊雕栏之上赏之,青色的幔帐随风浮动,一阵奇香阵阵,忽有忽无的侵入鼻内。
令崔明浚称奇的是,已经入了秋,那荷花却开的别样的好。小桥流水的叮咚声,悦耳动听,池里的鱼儿更是肥硕。此景交织成一曲动人的夏诗秋曲,令人心驰神往。
无一不别致,无一不难看出闻仲恺心中向往山水之乐。
“只是已经入了秋,这荷花怎么还能开的这样好?”崔明浚问道。
“只因我这里特殊,有温泉之水,温暖如春,荷花自然可开。”
走过了两侧的抄手游廊,过了穿堂,两人进了正房,两人入座品茶,透过绿烟罗窗,能看见外面翠绿的芭蕉。
“这哪是清都山庄啊?分明是静室高斋,桂殿兰宫。仲恺的阿兄当真疼爱你。”
“那是自然,我兄长虽然不与我是同母所出,但从小到大,却对我始终如同母所出一般教诲疼爱,所以我自然敬他重他。兄友弟恭大致是我们这般。”
“一会可说好了,你要帮我劝劝你那小徒弟,免得我担心来担心去的。”崔明浚道。
闻仲恺一边给他斟茶一边道。
“我小徒弟那样的性子,天下谁能管得了她?你敢管你来管,我怕挨骂。”闻仲恺笑着说。
“好啊,趁着我不在,你们两个说我的坏话!”
说曹操曹操到。
崔明浚看见徐子衿来了,赶紧站了起来。
“子衿,你来了。”
“我来了,这清都山庄真是个躲清闲的好地方啊,照我看,若论雅致,要比那天月相辉楼还强上许多。”
“天月相辉楼也是我的。”闻仲恺此言一出,惊掉了两人的下巴。
“什么!师父?天月相辉楼?是你的?”徐子衿吃惊。
“闻兄,你太不够意思了!我回回去都付好些银两来结账!算来算去,这银子都让你赚去了!”崔明浚道。
“这原本是我兄长的,但他看我又不愿入朝为官,实在无所事事,就让我替他经营,至于所出的银两,一半交于闻家银库,一半留给我自己作为私房钱。”
徐子衿这才知道,原来闻家真正的大佬竟然是闻仲恺的大哥闻修冉,她本朝堂见过一面,只见他谦谦君子,说话也谈吐不凡。没想到对自家兄弟更是出手阔绰大方。着实令人羡慕。
“下回我们定要去天月相辉楼好好吃上一顿,都记在你的账上!”
“这有何不可,你们想去随时去就是。行了,今日叫你来,是有正事相商,子诚。”
闻仲恺给崔明浚使眼色,示意让他开口。
“子衿,那我就说了。你问我文宣王行程一事,我心里想了一下,他实在不是我们能攀附之人,但你来问我,我也不能不帮你。只是,我想知道,你去找他,究竟为了何事?你能否告知于我,免得让我担心太过。”
崔明浚吞吞吐吐,闻仲恺一看他以后就是惧内,不免喝茶憋笑。
“如果我告诉你,我求文宣王,帮我救下谢峥呢?”
崔明浚一听激动的站了起来。
“这万万不可!你与他打交道,无非是与虎谋皮,有去无回!况且他似乎对阿峥颇有敌意,你去求他,他也不能答应。”
“他应下了,且他帮不了的,会帮我去同萧贵妃传达,我想此事应该会有转机。”
见着徐子衿胸有成竹的样子,闻仲恺才看出,比起徐子衿,崔明浚的城府简直不值一提。两人差的实在太远。
“可他为什么会帮我们呢!”
“我允了他,进宫,伴读。”
“什么!!”
这下闻仲恺和崔明浚都坐不住了,皆激动的站了起来。
“你不能去!文宣王此人心狠手辣,你跟着他不是羊入虎口吗!”
“子诚说的对。你以此为筹码救他,如若能救成自然是最好。可若救不成,岂不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得不偿失啊小徒弟!”
“既然已经穷途末路,不如破釜沉舟一试。总之,我不可能坐以待毙,亲眼看着谢峥上刑场,而无动于衷。”
徐子衿眼中的坚定,令两人没了法子。
此时大家一时僵住,看着崔明浚又急又气的样子,闻仲恺知崔明浚有心里话同小徒弟说,于是很自觉的给两人留出独处的空间来。
“那个…我昨夜宿醉,现在疲累的很,你们聊,我去休息一下。”
闻仲恺虽然酸溜溜的,但是他知道,无论如何以她高兴为主。
成全,这是他唯一能为她做的。
闻仲恺走后,崔明浚站起身来,站在她面前,拉起她的双手,仔仔细细的端详她的面庞。
“子衿,你能不能同我交个底,你是不是心里有阿峥?”崔明浚红着眼睛,眼睛里噙着些许泪水,一双深情款款的眼睛望着徐子衿。
徐子衿见他如此,心里也揪心的很。着急的同他解释。
“明浚,既然如此,我也不想瞒你…”
只这一句话,崔明浚便将手攥紧,生怕下一秒她就要和自己说她喜欢阿峥。
“其实谢峥同我说过,他问我想不想嫁给你,他说可以帮我…我那日只当他是玩笑,没有理会。没想到他真的杀了沈家人…”
崔明浚听到这才放心些。
“所以你心里觉得愧疚,才着急救他,是吗?”
徐子衿点了点头。
“好,既如此,我随你一起救出阿峥。你需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嗯!”
如此,两个人的心结才算解开。
崔明浚温柔地将徐子衿揽进怀中,那种温暖的,柔软的感觉让他留恋,他不舍得松开她。
崔明浚身上有种淡雅好闻的杜衡香,让徐子衿放松下来,平心静气。
“子衿,若不是有此事发生,恐怕父亲母亲也不会同意,但若不是这件事,阿峥也不会出事。我同你一样挂怀他的安危。不论如何,我会尽全力将他出来,你放心。”
闻仲恺一人在花萼楼里的榻上辗转反侧,睡不着只好起来弹琴。抚起一首《高山流水》来。
此时此刻,闻仲恺端坐,神情闲适放松弹他那把。初闻琴曲余音绕梁,如绵绵高山空灵,如潺潺流水叮咚,抑扬顿挫,空旷而悠远。
他的神情从初始的放松变为难过,眉头紧锁。
他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小徒弟的明艳活泼的脸来,指下的琴弦从轻松变为紧绷,他不可否认,他心乱了。
小徒弟如此危险之举,他要怎么破局才好。
琴声传至主屋,两人也察觉到了他的不对。
“闻兄此琴音原本还悦耳动听,怎么彼时如同乱了心神般的靡靡起来了?”崔明浚道。
“师父可能也有他的心事…”
徐子衿回家后,晚饭时同父亲兄长暗暗试探。
“阿父,阿兄,如果我久不在家,你们会想我吗?”
此话让父子俩摸不着头脑,又忽然想起婚事,便故作轻松。
“不会啊,不会不会。你要是以后成婚了,还是我徐家女儿,反正都在京中,离得又近,不怕。”徐父道。
“就是,我和子诚那么好的朋友,他要是上午欺负你了,我午饭前就能去给你撑腰。你莫怕。”徐啸道。
徐子衿无奈,他们只认为自己是快要嫁人才说此言,殊不知自己是进宫。但事情太繁杂,她不敢多说一句,怕他们知道过度担心自己。
次日清晨。
徐子衿梳洗完毕,便在院子里石凳上坐着读书,团圆却过来稀奇新闻似的说话。
“姑娘,你猜我方才瞧见谁了?”
“谁啊?”
“闻小公爷!我还以为是来找姑娘你的,没想到他去了隔壁院,来的急,走的也急。”
“已经走了?”
“是啊。”
徐子衿却是奇怪,他来府上怎么也不来找她,急匆匆的就走了。
只见徐家父子下朝后,匆忙回家,急哄哄的直奔后院来找徐子衿。
“卿卿,有一事阿父同你说!”
“阿父,何事?”
“今日上朝,陛下特意提及,为能令皇子们辅助国事,更为招揽人才,故而特设东宫管辖内的崇文馆,让东宫高官子弟及朝中三品以上的学士子孙入学。一共就招录二十人!”
徐子衿心里想这个萧珩动作真的快,前几日同他说,这么快就向陛下禀明了。
“哦。然后呢?”
“然后今晨下朝之后,司马祭酒特来将我拦住,给了我份内定的单子,我看了一眼,那单子里有你!而且二十人里,只有你和丞相家的崔二姑娘两名女郎!”
徐子衿反倒有些惊喜,没想到令姝姊姊也在名单之内。却不知这是被谁举荐的还是崔家所为。
“哦。”
徐子衿波澜不惊。
“哦?卿卿啊,那皇宫是什么地方啊!在那里一举一动都要被监视啊!为父都替你捏了把汗啊!我得想想,怎么才能让司马祭酒把你从名单上剔除。”徐父道。
而徐啸却看出了一些端倪。
“卿卿,你是不是知道此事啊?我看你怎么一点也不意外呢?”徐啸道。
“阿父,阿兄,你们放心吧,我进宫不会给你们惹麻烦的。”徐子衿合上书,安慰他们道。
徐荣徐啸对视,觉得徐子衿甚不对劲。原本这元京城里住着的权贵就多,多少人挤破头塞银钱都进不去的地方,却为何偏偏徐子衿被选上了?太蹊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