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Chapter5影帝在民间
“安生,你爷爷走了,你回来一趟吧。”一大清早就接到我妈从家里打来的电话。
前段时间就听我妈说我爷爷这几天状态不太好,送到医院人家说身体什么问题都没有。只是也不怎么吃饭。人一旦不吃饭,可不就……
爷爷今年85岁,年轻时候身子骨还算硬朗,年纪上来了体力越来越不支。两间房子正好对着,一日三餐都有妈妈给他送。生死乃人之常情,虽然早已做好了准备,但还是没有预料这么突然。
我准备去找导师请假,绕了一大圈总算来到了导师闫斌的办公室。
导师办公室——
咚咚咚~
“进来。”得到应答,我推门而入。
导师闫斌正背对着我,站在窗口抽烟,我看不清他的脸,只见到窗前云雾缭绕。闫斌正45度角仰望远处的天空。看着他的背影,不禁想:这是什么文学?抽个烟还抽的这么文艺。
导师没有转身看我,俨然像是个敬业不受外界干扰的男模,搁那摆着pose。
“我想请假!”闻言,导师闫斌这才转过身来看着我。然后慢慢回到了老板椅上,顺手将烟灰掸到办公桌上的烟灰缸里,掐灭烟。
“为什么请假呀?”
“我家爷爷去世了,我得回去一趟。”
导师看了我一眼,“哼”了一声,嗤笑道:“你爷爷不是年前就去世了吗?怎么又去世了?什么人能死两回啊?”
我看着导师很认真地说:“之前去世的是我亲爷爷,而这一次是我亲爷爷的哥哥,他没有结过婚,膝下无儿无女,一直是由我们家照顾他,我亲爷爷则是由我叔叔照顾的,年前因病去世,现如今他也跟着走了,兄弟俩一前一后。”说着说着,我低下了头。
导师闫斌盯着我,隔了两秒,面有愧色道:“哦,是这样啊,我这就给你批假。”语气“肉眼可见”的一下子软了下来,脸上努力堆起善意的笑看着我,转而一想又觉得不太合适,于是又换了副面孔哀愁的看着我,短短两秒,脸上风云变化让我摸不着头脑。
我看着他似笑非笑,待哭不哭的表情,心想:这家伙年轻时候莫不是唱戏的?竟有这么多面孔呢!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闫斌又问:“你怎么回家?飞回去还是坐火车?”
我说:“飞机吧,快些。耽误不了。”
“那行,路途遥远,你要注意安全!需要我送你吗?”
我一下子受宠若惊,吓得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我自己能行。”
“我送你吧,送你到机场。”
“不用,我真的能行。”我有点着急了,一想到导师亲自送我,我哪敢有这么大的脸!我是去送爷爷的,我可不想顺带把我也送走——
闫斌突然笑了,说:“你确定你能找得到机场吗?别忘了开学的时候,你找我们办公室的门就找了三天!即便是现在,我也经常看到你在这附近转来转去找不到门。你敢说,你这次来是一下子找到的?”
我被导师一连串问句哽住了,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冲着闫斌嘿嘿的傻笑。
我心想:我是方向感差了点,可这真不怪我!这教学楼是个u形闭环设计,内部设计也很复杂。刚开始找办公室一直鬼打墙!跟导师第一次见面就迟到半小时,急得我满头大汗!直到现在有时候还是会原地打转。我一直觉得这个学校的磁场跟我不符,克我!
“走吧!我送你。”说着导师闫斌霸总上身似的,起身拉开了办公椅由不得我多言就要推着我出门。
我不好意思的微微欠着身子给导师让开路,导师边走边说:“该学习学习,该回家回家,你要好好努力,你可是我最得意的学生!”
闻言,我跟个鸵鸟似的背一下子挺了起来,瞬间感觉血液一下子涌上了天灵盖,就像喝了一瓶二锅头一样,真上头!我竟然是导师最得意的学生!哎呀,万万没想到哇。心中窃喜万分。
一出门,迎面走来中文系老师吴倩。
“吴老师好!”我的声音比平时嘹亮了几分,面上也是热情洋溢。吴老师闻言向我颔首点头,又冲着闫斌说了声“闫教授好。”
我心想,学生的表现那可都是导师的脸面,这下导师就在身边,可不得变现的懂礼貌,热情点。
两位导师又寒暄了几句就分开了。
这时恰逢比我大一届的学长也拿着稿子走了过来。
“导师,您要出门啊?”学长问。
“奥!有点事儿出去一下。你有事吗?”
“奥。这是修改后的文章,想让您看一下。”
闻言,闫斌接过稿子,一目十行粗略的翻了翻,说道:
“哎呀!行,不愧是我最得意的学生!先放我办公室桌上吧,回来我再仔细看看。”
只见学长眼睛一下子发光,说道:“好的,导儿,您先忙。那我走了。”转身离去,楼梯上蹦蹦跳跳的两条大长腿,杂乱无章的步伐暴露了他的兴奋。
我盯着导师,眼神呆呆的。心想:最得意的学生不是我吗?
导师看着我,好似洞察了我的心思,说:“他是上届我最得意的学生,你是这届的!”
我恍然大悟。
去机场的路上,地铁上——
“喂?小苏,你在办公室吗?你看着何雯在不在办公室?你给我盯好她,让她就在办公室老老实实的坐在电脑前面看文献,不要到处乱跑,不要让她离开你的视线,我有事儿出去一趟。”闫斌给师姐打着电话。
我问他:“学姐怎么了?”
只见导师闫斌叹了口气,说:“没什么,你这个何雯师姐有抑郁症。我看过她的朋友圈,发现朋友圈里和她现实中的画风简直就是两种人!朋友圈儿里玩的可疯,可是她妈早前给我打电话告诉我说她有抑郁症,经常想不开。”
我说:“啊!真是没想到,那老师您岂不是会很有压力!”
导师闫斌继续道:“现在我要做的就是让她呆在我的身边,起码在我的视线里,保证她不会出现任何事情。
我想:很多导师一听到学生心理有问题,基本上都拒收了,万万没想到导师闫斌还专门接收这样的“问题”学生。心中不禁佩服并赞叹起来,导师闫斌在我心中的形象一下子高大了许多!真庆幸自己能有这样的导师!我想着想着,嘴角不禁扬起。
闫斌又道:“哎!要说你的这批学长学姐里,她可是我最得意的学生!”
我:“……”
说完,闫斌意识到什么,眼睛斜下瞅了一眼坐在一旁的尬住的我,扬起的嘴角仿若定住了一般。
四目相对——
我想:短短半天,就有三个最得意的学生了。这“最得意的学生”称号莫不是在拼夕夕批发来的,属实多了些,用起来一点不心疼。
很快经过多次辗转,我们终于顺利抵达了机场。
导师闫斌说:“行,那我就回校了。”
我说:“好的,老师再见。”我摆着手,转身走进了安检口。
“今天是个好日子~”闫斌的手机响了。
“哟,江雪,怎么是你呀?什么?你要来学校!好呀!你什么时候来?”
“我现在准备出发,大概中午11点到吧。老师您最近好吗?”那边的江诗意听到闫斌洪亮的声音就知道,他心情不错。
“当然好啦!你能来我更开心啦!行,那我们中午就在学校见。”
“现在学校疫情防控没那么严了吧,我能进去是吧。”
“能能能。现在x市这边基本已经放开管制啦!欢迎你回到母校啊记得带着48小时核酸阴性证明来啊,不然把你堵门口,不让你进来。”闫斌假装严肃道。
“好嘞!准备好啦。我还以为您很忙,就怕耽误您工作呢?”
“怎么会呢?你现在是大明星了,给学校长脸呀!你现在是我最得意的学生呢!”
葬礼——
中国有个传统,正所谓“落叶归根”。爷爷死后,我们回到老家举行厚葬仪式。
在那个我生活了接近二十年的偏僻村庄里,浩浩荡荡的二三十人开始举行了葬礼仪式。
农村的葬礼有它独特的习俗,我早就听说现在有个职业——殡葬师。据说职业殡葬师除了完成常规的入殓仪式,还会跟在队伍后面哭丧。听说还有代人哭丧的!想起前几年“线上远程烧纸”,“送虚拟花圈、冥币”的新闻,不禁感叹:没有需求就没有市场。世界之大,无奇不有,真令人啧啧称奇!
在农村,哪家有红白事,招呼一声。村里的大爷大妈,叔叔伯伯,年轻的男人女人自是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反倒用不着专门请人来做那些仪式了。
婶婶和舅妈都从大老远赶来,到了就问候我妈妈,安抚着她。大家表情凝重,一副哀愁的样子。我站在一旁没有太多感触。
其实按照风俗,老人若是高龄去世,且无病无灾、寿终正寝并不算是件令人悲伤的事儿,应该算得上是“喜丧”。毕竟生老病死本就人之常情,世人都难保自己到头来就能落得个体体面面。
然后,慢慢的气氛就开始变的活泛起来。
“哎哟!你也来了!好久不见好久不见~”老邻居家的大娘给刚到的婶婶搭起了讪。
两人畅快地说起了家长里短。
“萍萍妈,听说你都有二胎啦!男娃女娃啊?”
“女孩儿。”萍萍妈笑着,脸上堆满了幸福和甜蜜。
葬礼现场俨然变成大型唠嗑,吃瓜现场。
“奥!奥!妮儿也好,小棉袄,疼人哩。”大娘的声音像是那胀破的气球,慢慢泄了气。继续道:“你有福哇,两个女娃。别灰心,听说现在国家让生仨了。你还年轻,来年生个大胖小子!”闻言,萍萍妈的脸变得扭曲起来,笑的越来越丑了。大娘见状,赶紧闭了嘴转身布置上供的东西。
“哎呀!你们这些年轻人,你看看!你们怎么把筷子插在米饭上了?”大娘指着一年轻人手里上供的米饭。
“啊?不能这样吗?”
“你当这是上香啊?这筷子能当香上吗?哈哈哈哈哈——”只见大娘笑的前仰后合,腰弯成了虾状。一个没站稳,差点一头扣在那碗饭上。得亏旁边的婶子有眼力见儿,一下子勾住了她的胳膊,堪堪躲过了这场灾祸。另一旁的萍萍妈先是一惊,后捂了嘴,仿佛在憋着笑。
人年纪大了,或许就看淡生死了吧。我在一旁看着乐不可支的大娘。心想:幸好扶住了!大娘好歹也是八十几的人了,大老远好心来操办,一个不小心,怕是旁边桌子上一个盒变成两个盒了。想着我又看了看旁边爷爷的骨灰盒。
接下来丧葬仪式正式开始——
我也算见到了什么才是真正的影后!
队伍里,有人沉默如我,有人低声抽泣,唯有一人嚎啕大哭。哭得真真切切,仿若要震塌这个破破烂烂已经没人住的小村子。此时,我唯一担心的就是那人的嗓子——
我心想,我爷爷平时在家,我也没见有人和他这么亲近啊!竟然能哭的惊天地、泣鬼神。或许是我在外地上学,不知道哪门子的亲戚吧!
我爷爷泉下有知,应当欣慰了。
那人哭了一路,我也听了一路。等她终于哭完,我整个脑袋瓜子嗡嗡的,我想队伍里的人应该大都像我一样。毕竟,随着路越走越远,队伍里抽泣的声音都没了,全被那人高亢的,沙哑的,撕心裂肺的哭声盖了过去。大家反倒觉得自己哭着没劲了,都闭了嘴。
终于,仪式完成。就等下葬了。此时无关人员都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刚刚是谁在哭?”我妈冷不丁问了一句。
“不知道哇!”
“没见过呢。”
“我也没见。”
周围的婶婶,姑姑,邻里街坊都来附和。
我心下生疑,怎么我妈也没见过啊!
只见远远地那人走了过来,那妇人看样子应当五十出头。
“指不定是我爷爷的哪个外甥女。”我想着。我往下望去,见她膝盖上都是尘,“感情深厚呐!有这样的外甥女儿,爷爷不枉此生。”我心里感叹。
“请问一下,谁结账呀。”她开口道。
大家大眼瞪小眼,都蒙了。
还是我妈先反应过来,“结什么、什么账呐?”
见状,那大妈急了:“不是想玩儿赖吧!看你家也不像这种人呐!一个个穿的体体面面的!”大妈说着张望了下四周的人群。
“你谁啊?”
“没见过你呐?”
大家都开始七嘴八舌道。
“这是谢家村不?”大妈气的脸都红了。
“是啊。怎么啦?”此时人聚的越来越多。
“是谢家就得给钱!可是你们请我来的!不给钱我就报警!别想欺负我一个妇道人家!俺出来赚分钱也不容易,都是正儿八经的,俺也不怕你们。”大妈开始急了,拔高了声调。
这时候,我开始有点明白了。
我走过去对大妈说道:“这确实是xie家,不过是这个‘解’,不是隔壁村那个‘谢’。”说着我掏出手机缓缓打出了“解”字,给大妈递了过去。
此时周围安安静静的,不远处隐隐传来唢呐的声音,仿佛有人和我们一样正在举办葬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