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绿衬衫
“我能搬一部分书放你宿舍吗？”章玦转头问同桌顾景涵。顾景涵是高个子的男生，班上有促狭爱起外号的同学戏称为“习坎柏原崇”，他本人确实和《白线流》的男二长谷部优介神似，同样带着半框的细黑边眼镜，爱穿白衣黑裤，眉眼间似有远山，鼻梁高挺，加之性格温和，也会说笑，是年级里人气很高的男生。
“你过去吧，跟宿管阿姨说你来放书，马上就走，阿姨应该不会拦你，我过会就来。”顾景涵点点头。
章玦所在的习坎高中，高一升高二理科班要换教室，从临近大门的一号教学楼搬去最靠里的二号教学楼，这么一来，许多喜欢踩点到校的同学叫苦不迭。但新教室的钥匙还没有移交到班主任手上，而现在又要抓紧腾出旧教室，章玦不想把几摞书从家到学校搬来搬去，于是决定征用住读同桌的宿舍。
习坎中学的学生宿舍和章玦所在的高一三班教室只隔一个操场，因为放暑假，学校里没什么人，只有高三学生还在拼命背书。此时正是七月头，书上的蝉滋啦滋啦地叫着，太阳照得人睁不开眼，章玦贪恋最后一点空调慢慢从教室抱着书堆走出来。
“阿玦，你记得周一下午两点去沙江广场旁边的飞歌ktv，我们不见不散！”走远了的同学回头见着章玦，赶紧大声提醒她。
章玦点头，意识到朋友的距离不足以发现自己的动作，便大声回了一句：“好！”言毕，懒洋洋地拖着书走向操场。
乔泽杨第一次见到的便是这样的章玦，2009年的夏季，十六七岁的少女，上身穿着一件嫩绿色衬衫，因为屋外温度高，袖口松松挽起，直筒牛仔裤里露出半截小腿，脚穿一双匡威的黑色帆布鞋，整个人挺拔瘦削，线条感引人驻足。再看她本人，皮肤白皙，在夏日骄阳的照耀下显出透明的质感，这样白的姑娘往往发色偏浅，但章玦显然不是，她头发漆黑乌亮，有那么一丝不学无术的茂盛，软软地搭在肩头。是非常清爽的女生，也只有她才能穿得了种绿，乔泽杨心里默默感叹。
“她看起来真不错。”乔泽杨被身边一个声音打断了思绪。
“既然你觉得不错，那我可要抢先一步下手了。”乔泽杨拿肩膀撞了撞身旁比自己高出一个肩头的小混混大澜，在对方“什么？这他妈可是姑娘”的抱怨声中冲着不知名目的少女大叫了一声：“喂！”
章玦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循声望去，看到一群人坐在操场上晒太阳喝啤酒。
什么毛病，坐操场上晒七月的太阳，还聚众喝酒，她在心里默默吐槽，然后听到一个悦耳的女声：“对，就是你，你几班的？”
章玦有一两百度的近视，不由得眯了眯眼睛，看到中间坐着个非常漂亮的姑娘，如果要按班上男生的标准说，那叫女神，她被美色所惑，愣了一下，老老实实地回答：“三班。”美女的周围传来起哄声，几个人推推搡搡间传来“实验班的”、“别耽误别人学习”、“你一女的凑什么热闹”，有个男声怪里怪气地问：“你叫什么名啊学霸？”
章玦抿了抿嘴，没有回答，又看了美女一眼，转身要走的时候，那个女声又说：“你□□号多少啊？加一个？”
章玦充耳不闻，决心把声音甩在后面，正要加快步伐往前走的时候，听到了最后一句：“我叫乔泽杨，□□号是475xxxxxx！”紧接着是另外几个人的声音“就这么硬舔？大乔！行啊你！”
放完书，章玦没有再经过操场，她有点胆怯，不想再遇到操场上看起来有点痞里痞气的男孩子，决定从侧门走去公交站搭车。章玦作为理科班的文科尖子生，良好的记忆力使她不可避免地记住了“大乔”的□□号。回到家，她拿出手机搜了一下，此人名为“森林小龙虾”，头像不出所料用的是自拍头像，她伸手点开图像放大：长发姑娘背对镜头坐在海边，远处是一望无际的蓝。
章玦盯着照片看了许久，最终点开了顾景涵的对话框。
“我们年级有什么姓乔的女生吗？长头发，肤色有点深。”她小心翼翼地问。
“乔泽杨？”顾景涵回得很快。
那应该就是她。
“怎么问起这个？”对面又发来消息。
“一个朋友遇到了托我问问，说听到有人叫她大乔。”章玦胡乱编了个理由。
“想追她？但她好像对交男朋友不感兴趣。”顾景涵反应很快，看来和他打听过乔泽杨的人应该不少。
然后，章玦得知，这个受人欢迎的姑娘意外地油盐不进，只在初三的时候和现在理科的年级第四谈过恋爱，且非常短暂，分手的原因也惊人地简略，“没意思。”说完这句话，年级第四就眼睁睁看着女孩转身离开，长发扫了他一脸，此后尽管追乔泽杨的人成群结队，乔泽杨也再没恋爱过。
但章玦实在想不出任何理由让她这样殷勤地加自己好友，章玦看起来就跟这样招摇的美女不是一路人。作为省重点强校，习坎高中一班是特别培养的竞赛班，二、三班是筛选完竞赛班以后的中考年级前一百。章玦在三班算不得突出，她虽然在理科实验班，拿手的却是语文英语，其他科目只能说中等偏上，因此在班级和年级的排名总是视文科科目的难度而定，而美女大乔则在文科实验班十五班，和章玦的发小林城默同班。十五班是文科最好的两个文科班之一，但乔泽杨似乎对成绩并不上心，一直在班级中下游徘徊，每天乐于和年级的小混混游手好闲，拈花惹草。对自己和美女苦思冥想，客观评估了一番后，想不到原因的章玦决定不加乔泽杨。
她有点想问问林城默，乔泽杨是个什么样的人，翻开手机盖又忍住了，自己这样没头没脑的问一通，似乎也没什么用，不过是庸人自扰而已。
不过，她偷偷把□□号写在了错题集最后一页的角落，以免自己忘记。
章玦没想到的是，周一的ktv她又遇到了乔泽杨。
周一章玦很准时地两点出现在ktv大厅开始等人，到差不多两点半的时候，相约的五六个同学差不多已经到齐了。这时，门口又出现了一小队人，吵吵嚷嚷地进了大厅，章玦用近视的双眼一看，领头的正是前两天遇到的乔泽杨！她心里咯噔一下，顿时有些胆怯，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乔泽杨对自己如此主动，但出于不好的预感，她不想让对方发现，便偷偷对身边的顾景涵说：“我去下洗手间，你们定了包间给我发短信。”
不待顾景涵点头，她转身就走了。
顾景涵一边，几个人往包间走去，不料半路却被人拉住，顾景涵回头一看，是好久不见的乔泽杨，“怎么了？”
“不怎么，问问你们班一个齐肩发的小姑娘是谁，长得很秀气，刚刚还在这，一转眼就不见了。”乔泽杨说着放开了顾景涵。
“章玦，你找她？昨天她还和我问起你。”顾景涵一边整理被乔泽杨拉歪的领口，注意到乔泽杨听到最后一句时加深的笑容，“你怎么笑得这么瘆人？”
“她就是章玦？看起来很秀气。”
“嗯，有点内向。”顾景涵认真地冲乔泽杨道：“她是好学生，你别把人往沟里带。”
乔泽杨不置可否，问完顾景涵以后，转身向厕所走去，对自己的狐朋狗友招呼：“你们先去，我过会就来。”
在厕所蹲了半天，章玦估摸着两拨人已经各自去了包间，挽了挽肩上的帆布包，轻轻推开厕所门，刚走出女厕所，迎面就遇到了她避之不及的乔泽杨，章玦做贼心虚，身体后倾想要倒退一步，还没等她有更多动作，对面开口了：“咦，你是阿玦吗？刚刚顾景涵还在到处找你，问我有没有看到你。”
章玦心里痛哭顾景涵猪队友一百次，但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得讪讪地回答：“是。”说完抬头直视乔泽杨，这次，她那左眼150右眼150带100度散光不戴眼镜的眼睛终于看清了美女的样子。
虽然近视使章玦自带磨皮效果，但眼前人确实是货真价实的美女，她个子高挑，目测绝对有170以上，高出只有区区164的章玦一大截。她头发海藻一样浓密，却是浅栗色，在灯光下泛出光泽，随着她微微低头，轻轻地扫到章玦脸上，使章玦稍稍有些发痒。但让乔泽杨尤为夺目的是她的眼，眼梢有些微的下垂，显得一副可怜又可爱的情态，鼻梁挺直，嘴唇饱满而微张，稍显美中不足的是她略深的肤色，但这对章玦来说刚刚好，章玦尤为讨厌自己显眼的白。
这位被造物主偏心的生物，此时正目不转睛地看章玦，再一次提出交换□□的要求，并得寸进尺地要求附上手机号。
章玦感到自己无法拒绝。
两个人正在互相输入号码，头顶突然传来一个声音：“你们俩挤在女厕所门口干嘛，不是没排队？”
章玦顶着无形的身高压力，看清过来的人是一个穿着人字拖，小短裤，岔着腿走路一耸一耸的小混混，她没有和这种人打过交道。乔泽杨也注意到了章玦的尴尬，解围道：“她在给我输手机号呢。”回身给章玦介绍：“这是大澜，是我朋友。”
“你跟老花眼一样，看人还眯眼睛，”大澜很自来熟地接话，“那我也加个□□？”
“我是近视。”章玦又窘迫起来，但坚决地拒绝了大澜加□□的要求。
恰在此时，顾景涵的短信从天而降，“包厢605，速来。”章玦如获至宝，借口同学催促赶紧离开，留下大澜对乔泽杨软磨硬泡，要求推送名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