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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代号“倍颐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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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渝江市市区东隅的一栋三层高的、外表普普通通的办公楼,楼体表面零零星星攀爬着褐绿相间的爬山虎,斑驳的水泥墙面显然已有一些年头。

    丁熵一行人的车缓缓停在了楼下狭窄的停车区,铺满草叶的、凹凸不平的瓷砖地面使停车的过程颇为颠簸。

    “下车吧,我们到了,这里就是江北区的联络点,原本是个居委会的办公楼,现在实际上也还是,不过里面都是我们的人。”老陈对丁熵说。

    丁熵有些好奇地四下观察着,这栋大楼四周都围绕着高大且茂盛的梧桐树,正是在这样宽大的树荫庇佑下,众人得以暂时摘下脸上的薄面纱。但空气中近乎燃烧的燥热仍然难以消弭。

    一行人随着走进大楼。大楼的层面积并不大,每层估计就四五个办公室,几人直接上到了三楼,老陈指了指走廊拐角的一间挂着破旧的“3004”招牌的办公室,说:“这是我的办公室,走廊尽头那间是二队的会议室,旁边就是张思源张队的办公室。你要有事可以来这里找我们。”

    丁熵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在办公室喝杯水再去报到吧?”老陈热情地问道。

    “不用了,我们先报到了再慢慢叙嘛,以后机会多的是。”丁熵推却道。

    “那行,先带你下楼报到。”老陈无奈地笑笑。

    二楼是江北区组织网络的指挥和调度中心,也是核心所在。

    几人下到二楼,二楼的房间布局显然要更宽敞,且配备了主副两个会议厅。几人经过第一间房门紧闭的办公室时,里面正传出面试官的提问的声音。

    “诶,小丁,我们现在到处都奇缺人手,你猜猜为啥?”老陈笑着向丁熵问道,见他摇头,又继续说:“人手匮缺,倒不是缺热情的加入者,而是组织审查越来越严格,导致能通过审查的人寥寥无几。你看这个新来的,看上去意气风发、根正苗红,但能不能进来到底还是个未知数。”

    丁熵看着老陈苦笑着叹息,心中也满是无奈。

    张思源在后面插上一嘴:“诶老陈,这小子你知道吗?怎么进的面试?”

    陈明回头看着他,眼神有些古怪,轻轻摇了摇头,只用几个字道:“不多,应该前线下来的。”

    张思源笑了笑,“你看你那德性,我就随口问问,又不和你打探什么,你要不要这么紧张的。”

    陈明哼了一声,对丁熵说:“你别听他的,人事工作上的事,马虎不得,走,前面就是区领导的办公室。”

    几人走进办公室,紧接着就是陈明响亮的一声“首长好!”

    区领导化名孙济新,看上去四五十岁,他很客气地让几人赶快坐下,并看着丁熵问道:“小同志,你就是丁熵?”

    丁熵点点头,开口道:“是的,刚从西联dm因紧急情况撤回。”

    孙济新微笑着,并不急着研究事件经过,而是问道:“怎么样,这几年在那里的研究生活环境还好吧?我看你外遣已经有五六年了。”

    丁熵微微挺直了上身,说:“还好,因为我平时一贯低调行动,遇到敌特的怀疑和攻击较少,生活和研究总体上都能平稳进行。”

    孙济新慢慢地点了点头,又问道:“你这几年的学术研究有什么成果吗?和组织工作有没有产生冲突甚至造成危险呢?”

    丁熵一愣,他沉思片刻,说道:“成果有一些,而且马上就可以进入实地考察检验,但正是由于我的专业方向可能对某些势力的利益产生了威胁,所以我遭到了对方的设计,在风波影响下不得已暂时返回。”

    孙济新赞许地点了点头,对一旁的张思源说:“盖章吧,和那边传过来的信息基本上是一致的。”接着,他又看向丁熵,目光里多了几分前辈的慈爱与威严,向他伸出右手:“小丁啊,你的情况我们基本上了解,你的回调也是双边沟通的结果,欢迎你回到本部,希望你在国内继续保持良好的作风和职业素养,我很期待你承担起这边的工作。”

    丁熵郑重地同孙济新握住手,他很好奇这位老练的首长会给自己安排什么任务。

    孙济新与丁熵握完手,却直接说:“好了,希望你们工作顺利,陈明,张思源,你们送他回去吧。”

    丁熵有些疑惑,孙济新看见了他表情的异样,呵呵笑了笑,说:“不用担心,我手下可没有闲人,你的任务我已经发到你的个人邮箱里了,邮件秘钥和你之前用的一样。”

    张思源拍拍他的肩,说:“走吧,都安排好了。”

    只是丁熵又朝孙济新敬了一礼,坚定地说:“保证完成任务!”

    几人相谈的时候,几个不速之客已经悄然到达了渝江北国际机场。

    丁熵告别了两位前辈,独自走在黄昏的街道上,一旁的喇叭里不停传来嘈杂不清的声音:“请各位市民尽快回到居所,宵禁还有一小时三十分钟开始,时至未归者将按照《战时治安管理办法》追究相关责任”

    人群渐渐稀落下去,与白日穿梭不息的车水马龙形成了鲜明对比。在昏黄天幕的掩映下,丁熵眼前终于出现了那片水泥地,只是水泥地前的那片小楼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轻工业制造工棚,而原本的楼群出现在了马路的另一侧。

    丁熵脸色有些低沉地走进舅舅在电话中所说的小楼,从外观上看,这里的建筑整体的确要更新一些。他慢慢地踏进楼梯间,由于平均楼高只有五层的缘故,这里的楼房普遍没有配备电梯,在昏暗的楼梯间拾级而上,丁熵脑中不停闪过从前那些早已模糊的片段和画面。在他眼中,这条楼梯仿佛咫尺即至,尽头就是他昼思夜想的地方和人;它却又像一条无尽的天梯,仿佛又一股发自内心的力量阻止着他抵达终点。

    终于,他面前还是出现了那道铁门。

    丁熵站在门口,想了很久,深吸一口气后,终于抬手敲响了门。

    “咚,咚,咚。”空灵的脆响回荡在楼梯间。

    但没有人回应。

    丁熵有些惊愕,他不知道该不该继续敲下去。他的心脏狂跳,全身热的厉害。

    过了半分钟,他咽一口口水,还是鼓起勇气,再次敲响了屋子的门。

    仍然没有回应。

    难道没人在家?丁熵正疑惑,要拨通舅舅的电话时,门锁喀嚓一下响了,露出一条缝。

    门缝里透出一只眼睛,丁熵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自己的舅舅。

    门终于打开,舅舅如释重负地长舒一口气,看了看四周,这才打开了外层的铁门说:“快进来。”

    见丁熵还踌躇不定,舅舅直接用细瘦有力的胳膊将他拽了进来。

    舅舅望着他,先关上了门,接着有些气愤地说:“愣啥呢?马上宵禁了,这里的治安可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好。”

    反应过来的丁熵低着头,也不敢张望家里的模样。

    舅舅本还要说什么,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了。他似有似无地叹了一口气,说:“去看看你妈吧。”

    丁熵左脚动了动,但仅仅是动了动,又移回了原处,他说:“我去倒杯水。”

    舅舅有些生气,但并没有想象中的破口大骂,他只是淡淡道:“喝完水,还是去看看你妈,她最近状况不太好。”

    丁熵诧异地看向舅舅:“我妈怎么了?”

    舅舅耸了耸鼻子,忿忿道:“自己去问,自己去看。”

    丁熵脸色一白,向着内室走去。急急忙忙地推开门,才发现进错了房间。他赶忙退出,又进另一间卧室,这次,他看见了一个安安静静卧床的妇人。

    那分明是他的母亲。

    一幕幕过往的场景空前激烈地冲击着丁熵的思维,他几乎是懵懵懂懂地跨进房间,走到了母亲床前。

    听见有人来,妇人慢慢地转过身,这一刻,她也愣住了,脸上的鱼尾纹不住地颤抖起来。

    丁熵想象过,在这个时代,母亲有可能会罹患太阳病,有可能会患癌,甚至是其他的更凶险的超级菌群感染。但看样子母亲表面上的精神状态还不错,脸色仍保持着淡淡的红色,丁熵立即排除了那些糟糕的预想。

    妇人尖叫起来,丁熵早已准备好接受一顿暴风骤雨般的责骂,但他做好了一切准备,自他走进这栋小楼开始,他就料到这个流程是无可避免的。

    但妇人没有一句骂詈,这位可怜的妇人直到这时仍保持着礼貌性的克制,她大叫道:“小蔚!救命啊!”

    舅舅急促的脚步声迅速传来:“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啊啊啊……有个人在我这里!”

    “没事没事,那是……客人!别担心!”

    说罢,舅舅在门口默默地停住了脚步,他慢慢转头看向呆滞的丁熵,目光一怔,接下来一句话也不敢再说。

    只那一声叫喊,无需多言,丁熵心里猛地一沉,所有事情都瞬间已了然。

    舅舅静静地在门口立了两分钟,丁熵也低头默默地坐着,昏暗的房间里,只剩下老妇人惊惶的大口呼吸声。

    “我妈……什么时候开始的?”丁熵弱弱问道。

    舅舅干咽了一口,说:“就你走后的第一年。”

    丁熵欲言又止,舅舅继续道:“丁熵啊,你看到了,情况……也就是这样,你妈现在能记得的人不多,就我和你爸,但是……但是啊,你不要慌,我一直在给她吃着多奈哌齐,每周也都预约着医生搞音乐治疗……至少你妈妈目前的状况维持正常的生活是没有问题的。”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丁熵低垂着头。

    舅舅苦笑着说:“你还好意思问?你当年不辞而别,连个音讯都没留,我们去哪里找你?人间蒸发了四年,才有人告诉我们你正在西联攻读研究生。我们有办法吗?”

    “而且……你知道,你爹走的时候,你都没给个信,你现在问我们为什么不找你?”

    这一番话,丁熵无法回答,他内心最深重的愧疚莫过于此。

    父忧子不在,乃大不孝;母病子不扶,亦失孝义。六年在外,杳无音信,本乃大过;家逢难世,只身外逃,弃家负国。

    丁熵不是什么思想传统的人,但这样的民族道德的责任感使他一句话也说不出。

    舅舅也不打算追究下去,他说:“你妈还清醒的时候,那时你爸还在,她存了一份你爸的东西,说原本要亲自交给你的;但现在她已经记忆断层,这个东西只能由我来转交,你小子好好看看啊。”

    丁熵咬咬牙,把眼角的泪水憋回去,抬头看着舅舅,后者则转身走向另一间房间,过了一会儿,他抬着一个长方体檀木盒子走进来。

    缩在被子里的母亲看见这一幕,本来已经冷静下来的她又爬起来,唤道:“阿蔚,不能动!那是老头子留给我儿子的!”

    舅舅尴尬地笑笑,说:“好好,不给,不给。我把它收好,有时间一定踏踏实实交到你那儿子手里!”

    母亲这才又平静下来,只是仍警惕地打量着丁熵。

    丁熵无奈地摇摇头。见舅舅让自己出来,便起身跟上。

    舅舅把盒子递到了丁熵手里,“收好了,这可是你老爹留下来的最后一样东西,而且指名道姓留给你的。你再不争气,也不能弄丢了它!”

    丁熵点了点头,将木盒轻轻放在桌上,又轻轻开启了盒子的盒盖,赫然映入眼帘的是一份微微褶皱的报纸,但由于保存良好,仍像新的一般。

    丁熵有些疑惑,自己老爹留下来一份报纸干嘛?

    他取下报纸上的胶圈,将报纸展开,日期是2046年7月28号,报纸上刊登了西联大规模军演的虎视眈眈之势,整张报纸都透露着当时紧张的气息。

    其他的,有冬奥会筹办事宜,有一些社会简讯,还有少部分国内外的尖端科研成果。

    丁熵终于发现了异常点。

    在报纸第三版的右下角,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刊登了一条新闻,讲述了国内新战略计划的开启。这条小小的报道被用红笔画上了一个圈。旁边还写着“pyb”三个字母。

    计划的名字,叫做“倍颐鸟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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