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东林党的困境
精致的青花瓷茶盏上热气袅袅,沁人心脾的清香缭绕着整个厅堂,然而再安神的香茗,也无法让在场大人们的内心安定半分。
陈府前厅此刻颇有些人满为患的意思,由于座位不够,一些朝廷大员甚至坐在角落的小凳子上,脸上却丝毫没有受到怠慢的愠怒,反而透露着焦虑。
“陈阁老怎么还不来呀,我们都等了这么长时间了!”
户部侍郎王坤来的早,分了他一个座位,此刻烦躁地喝了一口茶水,发牢骚道。
连他都不耐烦了,更别提那些坐硬板凳的老大人们了,几人纷纷附和,最后都将目光看向坐在阔背靠椅上的魏藻德。
“王大人,你们不用着急,阁老没准正在里面想着办法呢,你们都知道陈阁老他不喜吵闹,我们就静静的等着就是了。”
魏藻德平静地说道,维持着他东林党二把手的体面,但其实他的内心也早已跟被油煎过一般,焦灼无比了。
王坤也是东林党的骨干成员,但平时并不怎么抛头露面,他七十岁的高龄,胡子已经白花花一片了。
听了魏藻德的话,王坤长叹一声道:“现在局势对我们东林人士十分不利呀!”
“永定门誓师刚刚过了才几天呀,崇祯竟然把京师内大大小小的勋贵都清理了一个遍!这些勋贵祖上可都是立有不世之功的呀,崇祯竟然说杀就杀了,寡恩如此,实乃亘古未闻!”
他说的是实话,在李自成下定最后的决心进攻北京,吴三桂、左良玉还在打着自己的小算盘的时候,崇祯在京城把勋贵一个个送进了诏狱,最后送他们去见心心念念的祖宗去了。
王坤此言一落,满堂的官员表情都沮丧了起来,一个个眼神中满是担忧。
这么多年,崇祯都没有动过勋贵一根手指头,为何短短的几天时间,勋贵就被赶尽杀绝?
因为他们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倚仗:权力!
手握京营兵权,崇祯自然不敢拿他们怎么样,逍遥法外无人敢管。可权力一失,崇祯便立马露出了他的獠牙。
勋贵如此,东林党又何尝不是呢?
崇祯想平荡天下必须要有充足的钱粮,而钱粮只有三个来源:取之于民、取之于商、取之于官。
百姓手里哪里还有钱,商人已经被搜刮完了,显然还不够,那接下来的矛头必然会指向官吏。
首当其冲的,便是他们东林党。
而军机处的建立,和清流派的倒戈,已经大大削弱了他们东林党在朝野的权力。
当权力被军机处和崇祯完全夺去的时候,勋贵的下场就是他们的前车之鉴。
可以说,崇祯的一步步策略已经成功地把东林党逼到了墙角。
所以,他们东林党的大部分骨干才破天荒地齐聚陈演府邸,商量对策。
就在这时,一个轻微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官员们俱都眉眼一跳,随后就看见表情难看、身穿便装的陈演缓步走了进来。
看见的身影,全场官员立马起身,纷纷躬身道:
“阁老。”
陈演眼睛直视着前方,只是轻轻挥了挥手,旁若无人一般做到了主位,随后环顾了一圈厅堂,开口道:
“各位同僚,都坐下吧。”
他的声音清冷,表情憔悴,身躯也显的很是单薄,给人一种不太安心的感觉。
官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是该坐还是该站。
“都先坐下吧。”魏藻德说了一句,率先坐了下来。
官员们这才坐回了各自的座位,但看着憔悴的陈演,他们眼神中的担忧之色更深了。
当然不是担心陈演的身体,而是担心自己的钱程……
“阁老,如今我们东林党的局势,跟十几年前对抗阉党已经没什么区别了,都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
“以前魏忠贤对我们赶尽杀绝,现在崇祯更是磨刀霍霍,阁老,我们该如何是好啊?!”
王坤急切地问道。
陈演苦笑一声,说道:“我们还能怎么办?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我们作为大明的朝臣,命运就全凭陛下的圣裁吧。”
陈演的话如同落入了平静湖面的一颗小石子,顿时激起了全场官员的不满。
眼见陈演如此悲观,官员们顿时躁动了起来,一个个表情悲苦道:
“阁老,这可不行呀!”
“阁老,我还年轻啊……”
“阁老,我上有小下有老……不是,上有老下有小啊!”
魏藻德还算正常点的,委婉地说道:“阁老,我们做臣子的,除了听君命之外,还有匡扶陛下过失的责任啊!”
“这些年来,从袁崇焕到熊廷弼,陛下杀了多少的忠良啊,我们不能看着陛下一条道走到黑啊!”
其余官员立马出言附和。
陈演挥了挥手,说道:
“好了,我知道你们的想法!崇祯折腾出一个军机处,处心积虑地布局,不就是想要钱嘛,你们把这些年贪污的钱给他不就完了吗?”
“一个个辞官回家,当个闲散地主,不也很好吗?”
王坤摇了摇头,立马接道:“不行啊,阁老!我都七十岁的年纪了,家里林林总总一百多口人,若是能辞官回乡,当个闲散乡绅,我今日还会在此地吗?”
“且不说现在天下乱世,京师外一片糜烂。若是崇祯真的只想要钱,他查出勋贵的罪状后勒索一通便是了,为何要赶尽杀绝?”
“勋贵是有祖上萌阴的,他说杀就杀了!显然他不止想要钱,更想要我们的命啊!”
“不然他为何疏散全城的百姓,又唯独不许官员离京呢?”
魏藻德也道:“王大人此言有理!崇祯明显是要我们的命!我们万不可坐以待毙!”
王坤将局势清晰地说出,厅堂内顿时弥漫了一股压抑的气氛,因为这事关着在场所有人的生死。
而陈演这样做的目的,正是让他们都切实感受到生命的威胁,这样他们才会在最后的时刻孤独一掷。
陈演眼中突然迸发出两道精光,灼灼地看向所有人,一字一句道:
“诸位,我们东林党存在了这么多年,魏忠贤的阉党都没能把我们赶尽杀绝!任何的难关,只要诸位同心,孤独一掷,我们都能跨过去!”
魏藻德眼神一亮,“阁老,您有办法了?”
陈演微微一笑,幽幽说道:
“你们忘了十几年前,我们是怎么在逆境中扳倒魏忠贤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