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年轻人不要太气盛
“年轻人，北京卧虎藏龙，千万不要太气盛！”
这道声音响如洪钟，音色清越，同时又带着沧桑的感觉。
众人回头，便见一个头发黑白参半、颌下三缕长髯，身穿锦缎暗纹长袍，面容清癯，但容光焕发的老人。
正是刚从南方回来没几天，此刻又乔装打扮了的卢九德。
太监本是没有胡须的，他又直接加了三缕，几乎吧下颌都遮住。再加上他离京多年，所以旁人根本认不出，眼前这位老人就是勇卫营和四卫营的顶头上司，御马监掌印大太监卢九德。
但他的气质还是在的，人群自发地给他让出一个道路，卢九德缓步上前，看都不看那山羊胡一眼，直接面向粮铺掌柜，不卑不亢地道：
“掌柜的，我买粮食。”
店掌柜忽然意味深长地眯了眯眼，随后便恢复神色，不好意思地道：
“这位爷，实在不好意思，所有的粮食都已经被那位买完了。”说着，朝后面的山羊胡努了努嘴。
卢九德微微一笑道：“那简单，这不是还没付钱吗？您直接卖给我不就成了吗？”
山羊胡一听顿时就来气了，他刚刚便对卢九德的语气很是不满，毕竟已经很多年没人称呼他‘年轻人’了。
他十分清楚，对方不是在夸他年轻，而是以长辈的姿态在教训小辈。
山羊胡冷笑连连道：“老人家，你不会是来找茬的吧！我可排在你前面呢。”
卢九德这才转过眼，简单的一瞥，淡淡道：“这些百姓刚刚不都排在你前面吗？那时你怎么不说！”
众人一听，内心的怨气再次被勾引出来。
“对呀，我们都比你来的早，刚才你怎么不说呀！”
“好一个善变的小人！”
“老先生说得好哇，这人根本就没有廉耻心！打他一顿就老实了。”
“……”
眼见民怨再次沸腾，山羊胡也有些遭不住了，他一改往日笑眯眯的面容，眼神冷冷地盯着卢九德，恶狠狠道：
“老家伙，我看你是存心找茬呀！现在物价飞涨，一口棺材可要不少钱呢！”
他身旁的那群大汉也配合着摩拳擦掌，一个个凶神恶煞的，手指关节被压的‘咯咯’直响，看的周围人都暗自为这老人家捏了一把汗。
见此情景，卢九德嘴角不禁嗤笑一声。他以前可是勇卫营的提督，是历经战场，亲自挥舞马刀砍过建奴的狠人，这点小场面在他眼里就如同小孩过家家一般可笑。
他以一种十分平静的目光注视着山羊胡，也不说话，嘴角挂着淡淡的冷笑，看的对方心里直发毛，随即缓缓开口道：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这刁民！是要当街斗殴吗？”
卢九德将这句话原原本本地回了过去，直说的山羊胡张口结舌、目瞪口呆，听的周围百姓内心一阵解气，纷纷拍手称快。
“勇卫营的士兵就在街口，要不要老夫帮你喊来？再说了，用你的话，我与粮铺掌柜的做生意，与你何干！”
山羊胡完全哑口无言了，因为对方说的话全是自己刚刚说过的，根本无法辩驳。
在口头上，他已经输了。
在武力上，他也输了。因为无论他如何威胁，对方都是那一副淡然的模样。他明白，眼前这个人不会为武力所屈服。
况且，真的有勇卫营的士兵正在街口张望。
现在他唯一能倚仗的，只有自己的财力了。
山羊胡长出一口气，咬牙上前一步，与卢九德对面而站，一瞬间，他在气势上又输了几分。
“老先生！我买的可是店铺里所有的粮食！”山羊胡咬牙切齿道。
“巧了，我也买所有的粮食。”卢九德淡淡回道。
山羊明显诧异了一下，旋即又带着戏谑的语气说道：“老头，我可是以现在市价的两倍买，你有我的出价高吗？”
“哦，是吗？那我出四倍的价格。”
“你……”
山羊胡顿时泄了气，‘噔噔噔’后退了三步，气势上完全输了。
他眯着眼瞅着卢九德，心中惊诧不已，同时暗暗猜测着对方到底是何方神圣。
这等人物，绝对不是一般人。
他也在京城混了许多年了，此刻细细端详，也没有看出眼前这人到底是谁。
难道是扮虎吃猪，故弄玄虚？
山羊胡心下一横，想着就算对面是个大人物，那又怎样？！他的背后可是京城粮市的大佬张发，张发的背后是北京商业圈的大佬蒋家，蒋家的背后……
如此想来，他瞬间又有自信了，慢慢直起了身子，从腰间取下一个锦缎钱袋，扔给了粮铺掌柜的，说道：
“老家伙，做买卖可是要拿出真金白银的，不拿出一点诚意来，你让掌柜怎么相信你。”
卢九德瞥了一眼掌柜手中拿着的钱袋，袋口打开，几锭白银挤在其中，不禁一声嗤笑。
他摇摇头，也从腰间拿出一个钱袋，只见这钱袋通体以苏绣织成，上面绣着一条活灵活现的金鱼，金线沿边，一看就是不俗之物。
那掌柜的接过苏绣钱袋，眼神异彩连连，打开一看，只见里面满满的都是金叶子。
金光灿灿，把掌柜的脸庞笑成了一个金元宝。
山羊胡也是内心一惊，看来对方不是故弄玄虚，是真的有实力跟他拼一拼。
不过他也不怂，说道：“我昨天洗澡穿错了衣服，钱袋拿错了，这才让你这老头逞了威风。”
“不过，凭着这点钱，也买不了粮铺所有的粮食。要拼家财，我未必就输了你！我愿意以市价五倍的价格，来买粮铺的粮食！”
看着这两位大佬神仙打架，已经将粮价又抬高了五倍，都苦闷地摇摇头，暗暗离开了。
就算砸锅卖铁，他们也买不起了。
但更多的人都围着看热闹，并且不嫌事大。
“老人家，不能让这混蛋嚣张！加价，拼死他！”
“对对对，我早看他不顺眼了。”
“老人家，让他看看我们北京人的厉害，压他。”
卢九德微微一愣，这个气氛，怎么越来越像赌场了……
不过万岁爷交给自己的任务，本来也是哄抬粮价，将粮价抬高到不能再高的地步，让这些屯粮居奇的人狠狠赔上一笔，然后再用手中剩余的大量的粮食抛到市场，平衡市价。
简单来说，就是把粮价抬高，然后把手中的粮食高价卖出，等对方实在吃不下的时候，再拉低粮价，低价买入。
高价卖出、低价买入，与对面的策略完全相反，谁能笑到最后，就看目前谁手中的粮食多……
卢九德没有辜负周围百姓的期待，直接将粮价提高到了目前市价的六倍。
山羊胡的额头已经沁出了一层细汗，价格越往上加，他就越发心虚。
本来粮价就比往年高了二十倍，现在又在这个基础上加了六倍，这就已经很离谱了。
他拿出手帕擦了擦汗，上面那掌柜的也是宫里的人，见状，看向山羊胡道：“这位爷，您是不打算往上加了吗？那这样的话，粮食可就卖给这位老先生了。”
山羊胡一听急道：“先等等！先等等……”
他眼珠子咕噜一转，突然想起一件事情还未确认，便问道：“掌柜的，你的库存里到底有多少存粮，也得给我们透个底吧。”
这个问题很是关键，刚刚与那个老头争辩，倒把这茬给忘了。
他的任务，就是防止市场上出现大量的粮食，对自己上面大人物的计划形成威胁。
如果只是少量粮食，那舍了就舍了，让给这死老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只听掌柜春光满面道：“嘿，也算我落着了。去年有很多粮食没有卖出去，都快发霉了，本来还在发愁，谁道这粮食价格升的这么快。我这糟米倒成稀罕物了，库存里还有四万石呢！”
山羊胡闻言顿时吃了一惊，这几天时间，他们加班加点、使用996工作模式，一共才收了三十万石粮食，结果竟漏了这么一个，一家就有四万石！
他忙道：“我明白了，掌柜的，你等着，我这就回去问我家老爷！你先别卖，我一定还能再往上加价的！”
说完，他又看向旁边的彪形大汉，说道：“你们几个在这里看好了，不能让这老东西偷着把粮食买了，我去去就来！”
说完，警惕地看了卢九德一眼，见对方依旧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他暗暗一咬牙，急匆匆地离开了人群，朝着张氏粮铺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