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暖阁召对
崇祯皇帝当年自缢于煤山之时，虽然有陈演、魏藻德、王德化等人主动投降了李自成，但也还是有一些忠臣的。
比如，时任户部尚书，参兵部谋的倪元璐。
此人书法一绝，且富有韬略，最重要的是忠心！
李自成攻入北京之时，倪元璐整肃衣冠，面南而坐，自缢而死。
后南明朝廷将其追赠少保、吏部尚书，谥号“文正”。
另一个，是时任兵部右侍郎，协理京营军队政务的王家彦！
此人也是文采出众，且廉洁奉公，一心为民。外任时，百姓称其为“神君”，擅长军队的后勤和军务！
北京城破之时，他悲然跳下城楼，结果没有摔死，后又上吊自尽，死不投降！
此二人虽没有扭转乾坤之才，但气节至此，已足够大多数人汗颜。
崇祯现在缺的，就是这类死节之人。
移驾进入东暖阁，崇祯坐在龙案后的宝座上，等待着这两位臣子的到来。
昨夜下了小雪，整个皇城湿漉漉的，透露着一股索冬肃杀之气。
此刻，王承恩已经领着东厂和锦衣卫的人马，开始了如火如荼的内宫清洗行动！
方法是栽赃！
王承恩毕竟是崇祯身边的老人了，锦衣卫和东厂中也有不少他的人，所以上手很快！
同时，乾清门外，一个身穿红色圆领官袍，内叠素白盘领上襦的官员，正匆匆走在御道上。
金线缘边的乌纱帽，和胸前精致的锦鸡纹补子，都显示着他显赫的官职。
倪元璐有些神色匆匆，兵部刚刚传来闯贼最新的情报，他还没来得及上报，就被告知去乾清宫东暖阁面圣！
昨日全体京官集体迟到，崇祯皇帝可能还在气头上，也不知宣他觐见所为何事。
刚走到乾清门口，倪元璐一抬头，就看见一个身穿红色三品官服的官员，正肃立在那里。
“王大人，你怎么在这里？”
倪元璐抱拳施礼道。
虽然他的官职比王家彦要大，但二人同为天启二年进士，王家彦又年长他几岁，且素有贤明，所以倪元璐对王家彦很是尊敬。
“倪大人？！你……咳咳。”
王家彦也惊奇地看过来，没想到在此处见到倪元璐，但他似乎是惹了风寒，有些咳嗽：
“倪大人，陛下今早命我巳时觐见，所以再此等候，你是？”
“哎呀，那看来我们是一件事情呀。”倪元璐笑道：
“陛下也命我巳时在东暖阁觐见！”
“现下大约还有一柱香的时间，想不到王大人已经在等候了，在下真是汗颜呢！”
王家彦忙摆了摆手：
“陛下劳于政事，老夫只愿为陛下分担一些，都是我们臣子应该做的……”
王家彦说了一番大道理，忽然又问道：
“倪大人可知，陛下叫我二人来到底所为何事？”
倪元璐摇摇头：
“我也不知，但或许可以猜到。”
“哦？”王家彦一脸疑惑地看过来，倪元璐继续道：
“王大人，您这几天在外面督办军务，可能还不知道，前段时间闯贼在西安称帝了！”
“什么？”王家彦闻言大吃一惊。
“不仅如此，他还集结了几十万大军，号称百万，发布了八字檄言，必然有所动作！”
“什么八字檄言？”王家彦眼中含怒，开口问道。
倪元璐谨慎地看了看四周，又靠近了王家彦几分，小声说道：
“大概意思是说，咱们大明朝气数已尽，他欲取而代之。”
王家彦当即瞳孔瞪大，怒哼一声道：“狼子野心，痴心妄想！”
“他李自成虽然纵横西北，但要是敢到京城的地界来撒野。”
“老夫定叫他有来无回！”
倪元璐被他的慷慨陈词感染，虽然知晓形势的危急，但也动容道：
“王大人所言甚合我意，若闯贼兵锋敢至，我必与他们死战到底！”
浑厚的钟声悠然传来，崇祯正百无聊赖地思索着什么，一个小黄门走过来奏道：
“主子，倪大人和王大人到了。”
“哦？”崇祯眉头一挑：
“快宣快宣！”
……来的还挺准时，竟分毫不差。
须臾，两位大人联秧而来，跨进了乾清宫东暖阁。
崇祯眼神一亮，仔细地打量了他们一番。
只见倪元璐体态清瘦、面骨分明，颌下胡须稀疏。
王家彦样貌清癯、面长额宽，颌下三缕长髯，黑白参半。
虽然都已年过五旬，但精神抖擞，显然宝刀未老！
“陛下！”
两人行跪拜礼。
“爱卿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崇祯激动地站了起来，对一旁的小黄门道：
“快，给两位爱卿赐座！”
倪元璐与王家彦目光一碰，都是一愣。
陛下今天精神似乎不错。
热情饱满的。
但两人都知道，崇祯皇帝经常喜怒无常，且生性多疑。
前一秒跟你笑嘻嘻，下一秒就可能让你人头落地！
若是让他知道，李自成已经在西安称帝，并准备率领几十万大军挥师北上的话……
那必然又是一场怒火。
须臾，小黄门搬来两个有靠背的椅子来，崇祯道：
“我和爱卿要议事，你先退下吧。”
等小黄门躬身退下，崇祯又看向倪、王两人，笑道：“爱卿快坐呀，还等什么呢？”
这笑容，两人看在眼里，怎么看怎么瘆人……
“谢、谢陛下。”
他俩都不知道皇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心里虚晃晃的，只坐了个屁股沿。
万一等会皇帝变脸，方便直接滑下来，行云流水地下跪……
看两人坐定，崇祯才微微一笑，淡淡开口：
“两位爱卿，闯贼已经在西安称帝，定国号大顺。”
“且发出‘嗟尔明朝、气数已尽’的八字檄言，近期必然会有动作！”
“两位爱卿怎么看？”
崇祯话音未落，倪、王二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平时听到这些消息，崇祯早该气炸了才对！
可今天，竟然自己心平气和地说了出来！
尤其是倪元璐，他才刚刚从兵部得到八百里加急的消息，兵部还没有递给内阁，陛下是怎么知道的？！
“陛下，您、您都知道了。”倪元璐期期艾艾道。
“那当然，朕自有自己的情报来源，且消息绝对确切！”
他熟读明史，这些自然知道。
但听到倪、王二人耳中，两人都是心中一动！
自有情报来源？比兵部的消息还要快？
若是隐秘消息，那兵部的情报工作可能确实不如东厂和锦衣卫！
但李自成称帝，那是昭告天下的事，兵部八百里加急送来的！今天凌晨才刚到！
而且东厂和锦衣卫不是都衰落好多年了吗？
近几年来一直被文官牢牢压制！
但陛下却已经知晓西安发生的事了，这是事实！
难道陛下又组建了新的情报组织？！
实力还这么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