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凤凰与梧桐
沈凤明第一次遇见高招娣时, 正是人生的至暗时期。
那时的她每天以笑脸示人,在师生眼里,她是个和善、乐观、自信的女孩, 只有她自己清楚, 不是的。
夜深人静,孤身一人时, 白日里积累的压抑和负担便如潮水般向她袭来,将她淹没。
自卑、痛苦、无助, 才是真实的她。
很多年后, 她知道有一个词, 叫做“微笑抑郁症”,可那时的她不懂。
她感觉自己置身于悬崖峭壁之上,被藤蔓缠绕。
藤蔓的尖刺日益长大,让她血肉模糊。可她又不敢挣脱开藤蔓, 因为下方便是万丈深渊, 会让她粉身碎骨。
遇见高招娣那天,沈凤明获取的校奖, 被发通告取消,理由是复核后不符合评奖要求。
聪慧如她, 隐约猜到了原因, 她得罪了那个躲在镜子后的镜神, 不,魔鬼。
可她无能为力。
也求助无门。
她听到了周遭人的议论, 她感觉自己成了话题中心,她觉得她走在校园何处, 都有指指点点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她害怕。
她彷徨。
她第一次翘了晚自习, 狂奔到凤梧女高的凤凰木林哭泣。
那天星月无光, 天色很暗。凉风袭来,枯叶被卸了筋骨般飘散,如同坟头漫天飘舞的纸钱。一地踩碎得稀烂的凤凰落花,铺成了通往地狱的黄泉路。
有那么一刻,沈凤明想,死了会不会比较好,一了百了,再无烦恼。
“你哭很久了,不累吗?”
在沈凤明哭到泪腺再也分泌不出液体时,一个女声飘来。
她抬头,举目四望,只有树影绰绰。
那忽如其来的声音如同鬼魅。
“我在上面。”那女声又道。
这次,沈凤明终于看清,在她身旁两米远的凤凰木树杈上,一个女生正盘腿坐在上方。
学校的凤凰木林历史悠久,树龄很长,树身都有十五六七米。
女生所在的树应该是新栽,仅有七八米,但树干分叉处也有四五米,沈凤明不敢相信有人能爬上去。
那女孩似乎看出沈凤明的疑惑,手脚麻利地抱着树干,几下灵巧的盘树,便从树上落到地面。
见沈凤明一脸目瞪口呆,女孩解释:“我在农村经常爬上爬下,爬个树轻轻松松。我就来树林找个清静,你大晚上跑树林里哭,吓得我以为遇到魑魅魍魉了。”
“不……不好意思啊。”
沈凤明表情呆滞地道歉,也不知道触动了女生哪根神经,让对方笑得前仰后合。
笑够之后,女孩道:“我叫高招娣,你呢?”
“我?沈凤明,高一九班。”
“哦。”女孩的声音忽然有几分怅然。
沈凤明总觉对方长得眼熟,她并不擅长社交,除了同班同学外,大多面孔对她都很陌生。
一阵凉风袭来,沈凤明忽然灵光,终于想起在何处见过对方——
小卖部。
这女孩并不是女高的学生,而是小卖部店主的女儿,经常帮忙看店。
沈凤明很少去小卖部,会对这张脸有印象,是这女孩经常趴在班级窗台听课。
她曾听班里八卦的女生说起这女孩,据说其成绩完全可以上女高,但家里不让,连初中能完成课业,都是她初中班主任百般争取,说服其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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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晚凤凰木林偶遇,两个人生里各有失意的女孩,成为了好朋友。
她们愈发了解彼此,也愈发觉得灵魂契合。
两人各自有不幸的家庭。
一个母亲早亡,继母作恶,父亲远行,徒留她孤身一人面对一切;
一个身在性别是原罪的家庭,别说平等之爱,父母自小恨不得榨干女儿,补贴智障儿子;
两人各自有面对苦难的姿态。
一个将学海无涯作为座右铭,用读书以及读书能换得的未来,来抵抗生活的苦;
一个在举步维艰中挣扎出一条狭路,用尽一切可能的办法来保全自身。
逐日逐月的相处中,沈凤明对高招娣愈发欣赏。
对方的处境比她还困难,可对方身上透着一股坚忍不拔,对生活的百折不挠,以及让沈凤明艳羡的乐观。
高招娣说,她最感谢的人是她的初中班主任。是对方帮她争取了继续读书的机会,帮她申请了奖金和免学杂费,更重要的,是给了她关于未来无限的可能性;
高招娣说,她的未来规划是学医,因为她的班主任在她中考前,因过度劳累心肌梗塞而亡,她连报答对方的机会都没有,成为她这一生最大遗憾;
高招娣说,父母重男轻女和不让她读书既已成事实,怨天尤人没有用。还好她可以呆在学校,有途径接触知识。她靠蹭课和自学也能勉强跟上进度;
高招娣说,她其实偷偷存了一笔钱,她知道以后要摆脱原生家庭,远走高飞只能靠自己。因而她从初中开始便偷偷积蓄,奖学金、打零工的钱、以及小卖部盈利的小部分。储蓄给了她未来可能的保障。
高招娣对沈凤明无话不说,沈凤明却对其有所保留。
不是她不够诚心,而是她学不来高招娣的坦荡赤诚。
她自己都想逃避生活里难以启齿的苦,人性里不为人知的恶,更莫说将其置放于青天白日之下。
沈凤明汲取着高招娣的乐观和自强,如溺水之人遇到浮木。
作为回馈,她会把自己的学习资料分享给对方,在对方无法旁听时,为其讲解课堂上的难点疑点。
沈凤明是被折了翼的凤凰,高招娣是无人问津的梧桐,她们互相依偎,彼此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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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堪比伯牙子期的关系忽然间支离破碎,是在高一最后一次期末考。
为了这次期末考,沈凤明几乎是通宵达旦的背书做题,只为了能遏制住不断下滑的成绩。
然而成绩出来,她崩溃了。
班里第三十名。
她有史以来最差的成绩。
沈凤明压根无法面对。
那种无力感,就好像深陷于沼泽地,越挣扎,越下坠。
暑假的沈凤明无家可归,依然呆在学校。高招娣偷跑来无人的宿舍找她。
这是她和高招娣第一次在白天相遇。
高招娣说,因为暑假小卖部基本没生意,她找了一份零工,收入尚可,最重要是可以忙里偷闲读书。
状态很差的沈凤明强打起精神祝福对方。
高招娣又说,这次高一的期末考卷,年段长也偷给了她一份,让她自己掐时间做,并且和普通学生一样参与改卷。
高招娣拿出试卷,很兴奋地说,年段长把批阅完的试卷给她,还夸她保持下去,完全可以考上非常理想的学校。
沈凤明看着对方试卷上的分数,不可思议。
因为除了英语,对方所有分数都比自己高了不少。而英语,是因为对方没有作答听力题。
沈凤明本就濒临失控的情绪彻底溃不成军。
凭什么?
明明是我给她讲题!我借给她笔记!为什么她考得比我好!
她撕掉了日记里关于高招娣的所有。
她开始对高招娣不搭理,冷暴力。
她知道自己不该将负面情绪转嫁给高招娣,可她无法自控。
对方每次打工回来,给她带街头的小吃,讲述今天遇到的奇怪客人,她都以读书很累,想早休息为由拒接对方。
几次下来,高招娣也察觉出异常,热情开始退散。
高二开学,两人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沈凤明陷入了彻底的自我厌弃。
她觉得自己活得像个笑话。一事无成,嫉贤妒能,伤害对自己真心以待的人。
高二上学期,沈凤明接受了魔鬼的契约。
她放弃了尊严和清白,得到了她曾经梦寐以求的东西,成绩、荣誉、师长的偏爱。
可她并没有得到她想象中的释然和快乐。
她只是挣脱了一种痛苦,却重新被另一种更无路可逃的痛苦束缚。
又一个晚自习,她被刘毅成以“告知参赛事项”的名义叫到办公室,在那间覆盖厚重窗帘又灯火明亮的办公室一次次折辱。
她没有回宿舍,头发凌乱,脚步虚浮地来到凤凰木林,蜷在一棵树下痛哭。
有脚步声靠近,她抬头,是高招娣。
那晚月光很亮,对方的脸也如同月亮般皎洁。
两人对视,许久,高招娣转身离去。
沈凤明心底失落,笑自己自作自受,将头埋在膝盖里,以此逃避世界的恶意。
大约十多分钟后,她又听到脚步声,这次她不想搭理,但脚步声向她走近,停在她身前。
她从膝盖里抬头,还是高招娣,不一样的是,这回对方递给她一壶装满热水的塑料杯,和一块小卖部最常见的虎皮蛋糕。
“不开心就哭一哭,哭累了补充□□力,别虚脱了。”高招娣没好气道。
沈凤明再也忍不住,扑上前抱住对方的双腿嚎啕大哭。高招娣的指尖轻柔地抓着沈凤明的发缝,仿佛在帮她把生活里不如意的跳蚤抓出。
两人冰释前嫌,回到从前。
每个晚自习结束后的凤凰木林,两人交流学习,规划人生,畅谈未来。
沈凤明对高招娣知无不言,除了关于刘毅成的事情。
那些事太难以启齿,她说不出口,也忧虑高招娣知晓后,会如何看待自己。
高二的尾巴,沈凤明整理出期末复习重点给高招娣时,对方却告诉她,她不能参加期末考了,她的北上逃离计划要提前了。
北上逃离计划,是高招娣准备在成年时改名换姓,参加自主高考,考取北方大学,拿着这些年攒下的私房钱北上,从此和原生家庭彻底划清界限。
如今离高考还有一年,离成年还有半年,高招娣将计划提前,是因其父母要将其嫁给老家村里一丧偶的中年土豪,对方愿意给百万嫁妆。高父高母见钱眼开,更想用嫁妆给高招娣那弱智弟弟娶媳妇。
沈凤明义愤填膺,差点想跑去当面对高父破口大骂,被高招娣拦住。
她表示忍一时风平浪静,没必要暴露两人关系。否则届时她远走高飞,发现煮熟鸭子飞掉的高父高母,也会让沈凤明不得安宁。
高招娣是很有筹划之人。
之前打工时,她便发现打工街道上一间院落长久闲置,透过大铁门的缝隙,能看到庭院内积满了厚重的落叶和灰尘。
她打听之下得知,这家原本住着一对退休教师,一年前被女儿接到海外享清福。庭院没有挂牌出售,估计是等着再过几年落叶归根。
高招娣擅长爬树,翻个院落对她而言再简单不过。她惊喜的发现,屋内的自用水电没有停缴,仍然可以使用。在确定屋内的确长久没有人迹后,她打算暂时借居此地。
她买了完全不透光的布,将要暂住的房间遮裹得严严实实,防止有人夜半看见灯火,察觉出异样。若有人因发现水电使用察觉异常上门,她便称自己是这户人家的远房侄女,过来借住。
住有着落,剩下的便是吃饭和学习。
吃饭方面,她需要减少外出,以免被人撞见。因而只能每周寻一天时间,趁天色未亮翻墙而出,去早市采购一周的食物,并且尽量选些好储备的食材。
学习方面,朝凤中学在高二时便已经教授完高三的书本,这似乎是所有名校的约定俗成。到了高三,便是对前两年所学知识一轮又一轮的复习。
高招娣的自学能力很强,再加上沈凤明帮忙,隔几天便将整理好的复习资料包裹在垃圾袋内,通过小院石墙上的镂空雕花窗投入院内,高招娣在夜半时再出来拿取。
确定一切可行后,高招娣先是假意被父母的“晓之以情”说动,做出妥协姿态,但表现出精神不振、郁郁寡欢的模样。
紧接着,她又表演出和弟弟一样的“精神问题”,将弟弟“时不时发疯”模仿得惟妙惟肖,并配以轻生、自残的假象,让父母信以为真。
最后趁父母不注意,连夜离开了其居住的小卖部,造成疯癫后走失的假象。
为了更显真实,她除了自己的私房钱,所有东西都没有带走。至于书本、复习资料,她早在最初萌生计划时,便逐步替换。
高招娣如愿以偿的“人间蒸发”。
其父母也报过警,寻过人,但那个年代,并没有如今无处不在的“天眼”,以及普及的联网,寻人的最高手段无非是电线杆上贴寻人启事。
高招娣失踪和大多失踪案件一样,最后不了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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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招娣“失踪”后,沈凤明每周都会抽时间来看她。送资料,送物资,一起复习。
高招娣总笑说,他们两个好似一个人,沈凤明是生活在白天里的,自己是生活在黑夜里的。
高招娣“失踪”的第三个月,她神秘兮兮地拿出一张百家姓,要沈凤明挑选。
沈凤明不解,但最后选了“上官”。没什么特殊意义,纯粹就是觉得这复姓好听又独特。
高招娣则取了“一梦”的名字,人生走一遭,或许都是黄粱一梦。
高招娣找到了黑市“□□”的途径,一张崭新的“上官一梦”的身份证便诞生了。
高招娣笑着说:“以后,这个世界上就没有高招娣了。”
沈凤明由衷地为高招娣开心。
高招娣说,她已经找好了要北上的城市和大学,她要在高考前,提前三个月去准备和落脚。
沈凤明很失落,这意味着最后半年,两人不能在一起了。
高招娣察觉出对方的情绪,安抚道:“我先去寻找自由的天空,等你高考结束,就能来投奔我了。”
两人互相许下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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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招娣离开那天,沈凤明如约要去送行,却被刘毅成叫住。
他要沈凤明晚上到西翼楼的舞蹈教室,他要给对方进行舞蹈“补习”。可想而知,对方又要做什么龌龊事。
沈凤明送别高招娣时,满脸心思,被高招娣察觉了。
高招娣百般询问,沈凤明却始终摇头。
在高招娣要登上火车的前一刻,沈凤明终于没忍住,泪如雨下。
她唯一的依靠就要走了,从此之后,凤凰无处寻梧桐,她要独自面对这个世界的恶意。
高招娣拥抱住哭成泪人的沈凤明。
眼泪一泻千里下,沈凤明也终于说出了埋藏于心底的秘密。
高招娣万般震惊。
她不可思议,沈凤明能对此一字未提。
她怒气冲霄,刘毅成竟如此人面兽心。
她没有登上火车,她要和沈凤明讨回说法。
沈凤明制止了高招娣。
一来高招娣身份敏感,若露脸,恐怕会被抓回去嫁给丧偶老男人;
二来刘毅成不说位高权重,其背景势力手段,都不是他们两个小女生能够匹敌的。
高招娣垂眸不语。
就在沈凤明以为对方要从长计议时,高招娣却说,“那就一不做、二不休,彻底解决人渣。”
起初沈凤明没理解,直到高招娣在回程途经的市场上买了一条麻绳。
沈凤明吓得失言,只能抱住高招娣不让其做糊涂事。
高招娣却说,唯有人渣彻底消失,她才能安心离开。况且解决完人渣后,她便远走高飞,警方查不到痕迹。
为了不让沈凤明事后被牵扯其中,她让沈凤明呆在宿舍,不要外出。她则穿着沈凤明的校服,打扮成沈凤明模样,亲自去会那只禽兽。等她办完事后,她会在操场的路灯下挂一块红绸,然后搭乘凌晨的火车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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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毅成约的是晚上十一点。
沈凤明在宿舍床上辗转反侧。
她时不时蹑手蹑脚下床,走到窗边,遥望操场,却始终没有看到红绸挂起。
等到半夜两点,沈凤明终于按捺不住。
她摸找出水果刀,悄悄走出宿舍,去往西翼楼。
深夜的校园静悄悄的,仅有几盏通宵的路灯。
沈凤明凭借走道安全提示牌的幽光,摸到了舞蹈教室。
她从窗外向内探,看到了此生最惧怕的一幕。在今后的每个深夜,都出现在她的梦魇里。
高招娣被吊在了天花板上,尸体在夜风里轻轻摇晃。
挂着高招娣的麻绳,赫然是他们下午采购的那条。
沈凤明不顾一切冲进教室,抱住尸体,尸体早已冰凉。
她看着空无一人的教室,痛哭流涕。
她能想象发生了什么。
高招娣扮演成她,打算趁刘毅成不备,将其勒死。却没想最终被刘毅成反杀,并伪装成上吊自杀。
沈凤明呆坐在尸体下,整个人六神无主。她的思绪变成了一瓣瓣破碎的雪花,雪花里有她和高招娣的点点滴滴,却在落地时化成水消逝。
窗外,天际处泛起鱼肚白。
她一坐便是三个小时。
她听到门外有响动,她以为是刘毅成回来,抽出水果刀,躲在舞蹈室音响台下方,打算和刘毅成鱼死网破。
然而来的人并非刘毅成,沈凤明认识,是高招娣的弟弟高德,一个傻子。
高招娣曾说过,她的傻子弟弟喜欢在天黑和天亮时四处溜达,吓人一跳,却在正午时一睡四五个小时。
傻子疯疯癫癫地走进门,完全没有看到沈凤明,嘴里唱着不成曲调的歌。
沈凤明从音响台探出头,却见傻子正对着高招娣的尸体上下其手,嘴角带着淫邪的笑容。
沈凤明想到,女生宿舍曾有不少人向学校反映,傻子跟踪骚扰女生,从宿舍阳台外勾女生内衣。
这个年纪的男生,即便智商低下,荷尔蒙冲动却无法抑制。
只是沈凤明没想到,傻子连自己亲姐姐也下得去手。
那一刻,沈凤明有想先捅死眼前这个智障的冲动,毕竟高招娣人生的不幸,几乎都来自于她的原生家庭。
就在她要动手时,傻子却转身离去,唱着歌嘻嘻哈哈走出教室。
沈凤明没有追,因为她最想报复的人,必然是直接害死高招娣的刘毅成。
她从教室出来,下楼来到停车场。
她不能让高招娣的尸体再受侮辱。
她戴上手套,从垃圾场找了两个食堂废弃的食用油桶和一条管子,回到停车场,将学校两辆一直停放在车场的公务车撬开汽油盖,利用大气压和负压作用,盗取了内里的汽油。
她回到教室,拥抱了高招娣许久,阖上对方的眼,将汽油泼于上方,用打火机点燃。
火焰熊熊燃烧,沈凤明心底复仇的火焰也越来越旺。
她走出教室,看到了再度返回的傻子,她闪进对方视野盲区。
傻子看到燃烧的姐姐,举着地上沈凤明丢弃的打火机,吱吱呀呀地围着高招娣不停转圈。
沈凤明没再停留,她离开西翼楼,丢弃掉油桶,没敢回宿舍,最终选择回到高招娣藏居的无人小院。
她在房间内发呆了一周。几乎滴水未进,每天痴痴地看着地板。
看室外的光穿过门缝,在老式拼花地板上蔓延又缩回的光影。
那是这栋屋子唯一未被密封的光源。
可她连生命里最后一道光,也没有了。
一周后的傍晚,她如行尸走肉般走出屋子,连路灯昏暗的光,都让长居黑暗的眼感觉无比刺痛。
她蓬头垢面,乱发遮住了大半张脸。
她经过一处报刊亭,瞟到了正热卖的报纸,主版的标题让她心底一颤。
她急忙买下了最近几日的本市日报,回到小院。翻看报纸后,她才知道外面的世界变了天。
“她”死了!
是的,警方将被烧焦的尸体判定为沈凤明。
那个年代,dna检验技术还不普及,只用于大案要案。
高招娣的体型和她相似,血型和她一致。再加上舍友报告她当夜失踪,又连着几日没有上课,警方便判断被烧焦的死者是沈凤明。
知道真相的只有三个人。
沈凤明自己,傻子高德和凶手刘毅成。
傻子说不出真相,说了也无人相信。
刘毅成不可能会主动招供,也不会提供线索暴露自己。
至于她自己,她若要举证刘毅成,却没有实质性证据。
她该冒然“复活”,还是“顺势而死”?
沈凤明纠结了三天,最终选择抛弃掉沈凤明的身份。
她找出之前高招娣为了远行整理的行李,取出那张名为“上官一梦”的身份证,重新去到黑市,将身份证上的照片改成自己,将名字改成了“上官颐梦”。
我选的姓,你选的名,可惜人生一场大梦,你却无法体会,最终只能成为遗憾之梦。
梧桐已枯,凤凰也不必苟活。
沈凤明,就让她死了吧。
从今往后,只有上官颐梦,带着曾经美好的青葱岁月,深厚情谊和血海深仇,继续活在这荒唐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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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凤明北上,按照高招娣曾经预设的人生轨迹前行。
为了实现高招娣的梦想,她选择学医。
为了复仇大计,她开始逐步改变容貌。
十四年后,她重新考回了朝凤中学,以校医的身份。
她只想报复刘毅成,不曾想江尚午先跳了出来。
对方为非作歹、霸凌他人的模样,让她隐隐看到了刘毅成的身影。这样的人,将来只会比刘毅成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天,当江尚午来医务室,趾高气昂地表示要两盒感冒药时,她知道,机会来了。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