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孤人梦（十）
没人会爱一个人很久，这个是顾己很小就知道的事情，她的妈妈就是这样，今天口口声声爱这个男人，明天就是另一个，再几天又换了一个。
在她母亲刘卉娟的眼里，哪里有什么爱啊，喜欢啊，都是浮云。
所以，在顾己这里，她也冷漠地不爱别人。
什么是爱呢？
爱是包容，是给予，是奉献，是得到，是与其他人分享自己的人生。
顾己并不愿意。
然而，自己和陆新然的关系——她很喜欢，相隔千山万水，但是却可以偶尔向对方倾诉，她甚至并不在意陆新然现实当中是否爱她，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无论隔多远的距离，只要偶尔联系，就有关系，陆新然在顾己这里的太阳明媚的光就不会灭。
“你说，是不是每个富二代都是花心的？”蒯凌凌将顾己从自己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她将身上的裙子脱了换了一身睡衣，此刻正在刷牙，所以是一边说话一边喷泡沫的状态。
顾己摇摇头：“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且不说那个富二代到底喜不喜欢你，他就这样总是来找你，你就不心动？”蒯凌凌漱口，唰唰唰的声音很响，顾己依旧摇摇头，她这次是很确定的——不心动。
她开始觉得宋时郁是纨绔的富二代，后来接触下来，发现他内心并非表面的那么无畏，他有惧怕的东西，甚至会因为要得到什么而伤害自己。
在他们心理医生这里，这或许是个病态的行为，但是这个对于宋时郁而言，是什么呢？
顾己开始思考宋时郁说的话，做的一些事儿。
他……是不是之前经历过什么呢？
“到底心不心动啊？”蒯凌凌这个时候已经敷了一张面膜在脸上，她凑到顾己面前，吓了顾己一跳。
“副教授！”顾己看着蒯凌凌这张老虎脸面膜，哭笑不得：“你这张面膜好别致啊！”
“可不是！”蒯凌凌钻进被子里，“问你呢？到底心动没有？”
蒯凌凌一副吃瓜群众的好奇模样，从见到宋时郁开始就没停止，她实在好奇，到底顾己的心是什么做的，宋时郁这么帅这么有钱，还喜欢她，一副倒贴她的模样。
她有哪里不心动的？
“不心动。”顾己认真说道。
“你认真的？”
“嗯，最近接触下来发现他是好人，但是确实不心动。”
“送你一个字！”
“什么字？”顾己好奇。
“绝！”蒯凌凌懊恼，“你知道我来三亚在和谁接触吗？”
“谁？”
“是一个心理学很有建树的教授，但是他有婚姻，可这不影响我们在交流会第一天首次见面就电光火石！”
顾己想到交流会第一天，蒯凌凌确实坐着一辆豪车走了，并且彻夜未归。
“那你心动吗？”顾己并不想评价蒯凌凌这种行为的好坏，他们的关系还没那么好，甚至，只是一个普通同事关系，尚且是亲人，也是干涉不到那么多的，所以她避重就轻，也问她，是否心动。
“不心动。”蒯凌凌认真的说，手机里正在玩的小游戏正好输了，她将手机放在被子上，直接仰躺下来。
她闭上眼睛，似乎是对顾己说，又似乎自言自语：“我今年四十二了，我谈过那么多的男朋友，就是不想结婚，这其中不乏有让我心动的，二十多岁，三十五岁往后这几年，我发现哪怕我恋爱，也不容易心动了，和对方拥抱，接吻，甚至做，我都没有心脏砰砰的感觉了，只是男女感官触碰的麻木刺激。所以我只看他们帅不帅，有没有钱，会不会送我礼物，其他，真的觉得无所求。我都不爱他们，怎么能奢求他们爱我呢？今年年初的时候，我的大学同学三婚了，她告诉我，她很爱她现在的老公，当时我就在想，是什么，能够让她哪怕经历了三次破碎的婚姻依旧能够卸下所有防备去爱一个人呢？于是今年我恋爱慎重了，也想要去找一找心动的感觉，可是……好难啊……所以我觉得，能够恋爱，能够心动有多么美好……”
蒯凌凌说着声音便越来越轻，似乎是睡着了。
顾己没有回答她的话，她也在思考，是什么样的人可以永远热烈，永可以毫不防备的去爱人，又是什么样的人，永远怕爱人？
这个放到研究生生涯中，必定是要做调研，做研究，好好地写上个五万字的论文的。
而如今，她根本不想去思考，毕竟，人是变量，之前是这样的，之后又变那样。
会有一个触发点，蒯凌凌是同学的再婚让她觉得人是可以一直爱人的，自己呢？会有触发点改变自己吗？
自己和蒯凌凌似乎又不同，蒯凌凌似乎是不要爱，只要物质，而自己呢？
是什么都不想要了。
如果她的生命里，没有陆新然……
那么，她是不是可能永远消失在了五年前的英国呢？
如果没有陆新然，五年前，世上就不会有顾己。
她这样想着，便打开了电脑，和陆新然的邮件往来中，依旧只有她的信件，没有回信。
她打开，又写了一封。
……
陆新然：
展信悦，我很想知道最近你在干什么？并不是想干涉你，而是，有点想你了。
我们有四年没见了。
对不对？
有人要追我，我说我有男朋友了。
如果有女生追你，你会说你有女朋友吗？
……
顾己并没有将这封邮件发出去，她按了删除键。
她记得，陆新然之前说他的梦想是将自己在世界各国拍的照片做个摄影展。
他现在还在为这个梦想努力吗？
顾己懊恼地躺在床上，她懊恼地不想去承认。
她和陆新然，似乎是断了联系。
……
交流会又继续了两天，最后一天是庆功宴，顾己依旧一身制服去参加庆功宴。
好巧不巧，宋时郁他们今天也是在三亚的最后一天。
早在上午的时候，宋时郁就开始微信呼炸她。
“想不想我？”
“要不要一起晚餐……”
“要不要一起玩？”
“晚上放烟火，要不要一起？”
烟火？自从城市开始禁止燃放烟火之后，似乎，真的没有再看过烟火了。
电视剧里的不算，电视剧里没有真实感。
上一次看烟火是什么时候呢？
是初中的时候在顾爸爸那里，过年顾爸爸买了烟火在老房子里放的。
那个时候呢，妈妈已经出轨了，跟其他男人在不知名的地方潇洒。
顾爸爸担起了父亲的责任，照顾她的起居，照顾她的学业。
他是一个称职的爸爸，却没有得到一个称职的妻子，只得到了一个没有能力，也没有见到他最后一面的所谓女儿。
顾己回宋时郁：“好的，一起看烟花。”
她甚至都没有说自己在哪里，宋时郁就在他们宴会酒店门口等了。
“我到了，你出来吧，我们过去正好放！”
“好。”
顾己出来，看到宋时郁在暮色里对她笑。
他的外形确实是可以让很多女孩子心动的类型，不羁却温柔。
所以，心动吗？
顾己摸了摸心脏，没有变快。所以，依旧是没有心动。
到底，她还是那个冷漠的顾己。
但是宋时郁呢？
是花心？还是心动？
顾己忘记了一个变量，花心也是可以心动的，因为会不断喜欢人，不断心动，再不心动。
这类人的心动就像是韭菜一样，割也割不完，割了一批，又快速长出另一批。
这样的心动，也是廉价的，无意义的。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个酒店？”
宋时郁开车，看了顾己一眼，然后就笑：“之前去你们交流会，拿了宣传册，册上写了今天的交流会在这边。”
“哦。”顾己觉得是白问了，他知道，不是很正常。
“你经常做这些事，不累吗？”
宋时郁歪头思索了一下，他觉得自己最近变聪明了，他能够从顾己说的这些话里猜出其他的意思出来了。
“我就谈过一个女朋友，而且还是人女生追的我，我这是第一次追人。”宋时郁专注地开车，没再看顾己神色。
“哦。”
顾己有些踌躇，是心思被看透的窘迫，也有问这个的尴尬。
他去解释，而她是想知道吗？
自己是越来越奇怪了。
车子很快就到达了海边。
三亚有太多的海，顾己并不知道这是什么海，反正是漂亮的海。
这边人不太多，都是宋时郁的属下。
他们见到宋时郁和顾己来了，便叫他们：“快过来啊，我们都布置好了！”
小徐向顾己跑过来，一把牵住她的手就往海边跑，她拿出一小把烟花给顾己，“要玩吗？”
“好啊！”
小徐将顾己手里的烟花点燃，自己也点燃了一把。
“就像这样，转它，”
身边陆续有人点燃了手里的小把烟花，放在手里旋转，奔跑，小徐拿着烟花跑远了。
宋时郁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顾己的身边，他手里拿了一根略长的烟火。
“喜欢吗？”
“嗯。”
“待会放那些大的！”
“能放吗？”
“都安排好了！”
“哦！”
没过一会，等大家手里的烟火都燃尽了，有人开始点放在沙滩上的那些大的烟火。
一束束炫目的火花直升半空，海边的人的视线均被这些星河泪似的光束吸引。
“还记得之前在英国，你用鞭炮炸我的事情吗？”
“对不起……”
“这个你说过了。”
宋时郁和顾己并排站着，他比顾己高将近二十公分，虽然顾己也要一米七的身高，但是宋时郁一米八八的身高，还是将顾己衬得很娇小。
“我耳朵后的疤！”宋时郁又将他的脖子凑到顾己面前，“现在这一刻，我突然觉得这个疤还挺浪漫的。”
“为什么？”
“因为五年前，你也是这么‘嘭’一下，在我耳后留下这个印记的。”
顾己疑惑地看着他。
他继续说：“我开始一直想，为什么会喜欢你……”
宋时郁微笑地看着她，“我现在知道了。”
“……”
“一见到你，心里就像这个烟花一样‘嘭’地炸一下。”
宋时郁略弯腰，低头朝着顾己说话，他温热的气息扑地她满面。
宋时郁额前的碎花遮了点眼睛，她不自觉地用手将她拨开。
两个人四目相对。
刚刚的烟火已经放完，有人又点燃了另外的几个，不同形状的星火在半空肆虐张扬。
顾己有些懵，宋时郁对她笑了笑，缓解尴尬般地揉了揉她的头发。
然后一把将他拥入怀中，顾己挣脱不得，可能，似乎，也不想挣脱。
她用手按住心房的位置。
那里跳的似乎有些快了。
这个就是心动吗？
她不想去理会，她有些乱。
只是耳边传来宋时郁的声音：“我说过，不会冒犯你，除非你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