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跨越那道看不见的鸿沟（一）
“一天？！”
“我的老天爷！！”
朱家乔又纠正：“不是一天啊，晚上不开工……你们不用回家煮饭啦？不用睡觉啦？我们又不是旧社会了，闹半夜鸡叫那套。晚上干到七点，天全黑了就收工。明天上午八点继续干，也就是比八小时工作制长一点点时间……”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大家伙斗志盎然，无数拳头凌空扬起，几十张嘴巴异口同声：“那就开工吧！！”
……
“你西尾村的夫乸（妇女）们这些天搞乜卵啊？怎么变成了男人收工还煮饭，女人天天聚在河边锯木捆索的？”
“哈！她们在修桥啊！”
“修桥？女人？那可真的是一百岁不死都有新闻看啊？”
“六叔，也不用这么说。大清都灭亡了几十年啦！今时不同往日了！”
“修桥铺路离不开大掌，那谁做这个娘子军党代表啊？”
“也是个女人啊！从朝鲜回来的女排长，厉害！”
闲谈的人里比了个大拇哥，满脸敬佩，倒是把旁边人给惊到了一片：“女大掌？！古往今来没听过！当年的姑婆桥就算大逆不道的啦，现在的女人已厉害到这地步了？”
比大拇哥那人竟是个百晓生般人物，摇头晃脑地，又抛出一句：“嘿，你又说中了。那位女排长啊，就是当年那姑婆冰玉桥的掌造。专门造桥那朱家村如今唯一的后人，朱有道朱大掌的嫡亲大女儿朱家乔！”
在一大片啧啧称奇中，那百晓生俨然成了话题中心，索性打开了话匣子，把朱家的来路去脉说了一遍。直到上工的钟声响起，大家才停止了摆龙门阵，各自上工。
三三两两走向高大厂房的时候，有人就嘀咕开了：“五伯，没理由我们大男人的，比女人还差吧？同样都是西尾村的人，女人工余时间可以去修桥，难道我们就是二百斤的寿桃——废物点心？”
五伯说：“老六，你意思我懂，就是想要去帮忙。我也正有此意啊。下了工就过去。”
“那就一起咯。”
此后再无二话，直接到五点半收工时候，工厂门口，默契地站了三四个身影。也就是如同寻常日子收了工之后喝一杯般，只是这一次并不是到镇上某个散装酒馆或者某个人家里叨扰，而是径直来到了西尾涌桥头。
恰逢安全距离上拉了红绳，梁二婶和她的三媳妇就跟两尊门神似的，守在那里。一看到有人来，就鼓起眼睛亮起大嗓门吆喝：“别过来别过来！”
“炸桥呢！”
男人们只得听从她们指挥，站在了红绳外。远远地看着头戴草笠的朱家乔一溜小跑从桥面上跑下来，手里红绿旗帜翻飞，“隐蔽！全部隐蔽！！不要站在直线，要拐弯！！脑袋手脚身子不许一点暴露！！”
她鼓起腮帮子，嘴里哨子呜呜直响，直到所有人都隐蔽好了，才一脚踩下了长长的引线。伴随着沉闷的轰隆响动，地上隐约震感，那横亘在河面上十年的旧桥就跟被锤子猛锤了一记的蛋糕般，轰然坍塌。
等尘土散尽，河浪平息，朱家乔的哨音又响了。
梁二婶和她三媳妇“嗖”是一收红绳，就跟两根弹簧似的原地跳起：“走！去帮忙去！”
帮工的妇女们推起早就准备好的推车，朝着河边旧桥残骸冲过去，另一队人马早就扛着铲子就位，搬土扛石，装车运走……离原桥约莫二三十米的地方，放工的人们、放学的学生，井然有序地通过由五条艇仔建成的浮桥。潘邮差骑着他的自行车，车位装了俩干瘪了大半的邮差袋子，一溜蛇行骑了过河，自行车铃声清脆回响：“叮铃铃……”
“漂亮！
“干脆利落！”
迎面看到了从村委方向来的梁星等人，六叔五伯等都意味深长地微笑：“阿星，你也是来帮忙的？”
“必须的啊！”梁星说，“人家朱大掌日夜驻在工地上了，不要钱不要工分的，给我们义务劳动。这上阵能杀敌，归乡和荷锄，我们男人再不争气点，风头就被女人们抢光了。”
梁阿东对着朱家乔喊：“家乔！来，快给我们分任务！是不是要运砂砾石了？”
朱家乔说：“对！麻溜利索上——”
梁星看着已经井然有序地把砂砾石运到事先指定的建筑废料区里，再看了一圈那工地，不是第一次看了，还是每次都同样惊讶：“真是厉害，这帮女人，我们做一天的工作量，她们也是一天完成。”
“那当然！”朱家乔走了过来，嗓门很大，“我跟我爹学艺的时候就说过，我做得不会比我弟弟们少，不比我爹差，甚至比大部分人都要强！我们只以质量说话！”
那股气势，刚刚的，就跟出鞘的长剑似的！
说话间，梁二叔披着蓑衣划船回了，对着岸上帮三儿媳打下手的梁二婶吆喝：“老太婆，回去煮饭啦！”
梁二婶道：“早就煮好了，饭在锅里，汤在煲中，你回去带几个孙先吃！我们天黑了就回！”
梁二叔顿时歪了嘴：“几十岁老太婆了，还学人来修桥。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的。解放前啊，新修起的桥，还不让女人上，怕女人身上不干净，不吉利呢！现在真的是……”
“我都看了你一辈子了。现在临老了想要做些事，难道还不行？”梁二婶不以为然，说，“去去去。当时我叫你来，你不来。现在我自己来！你回去带孙！”
眼看着梁二叔脸上过不去，梁星一箭步过去，劝说：“二叔啊，分工不一样，同工不同酬。要不然你就先回去。都是为了村集体。”
其实，不光只有梁二叔一家。此时工余学后，家家户户的炊烟照常升起。只不过在炊烟过后，就有女人自动自觉地带着工具，从家门口走出来，来到河边，加入到工程来。也就是短短半小时不到的功夫，工地上的劳动力比之前多了一倍有余！
别问，问就是好些人利用业余时间，见缝插针的来帮忙。对这些热心帮忙的乡亲们，朱家乔一律两个大字：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