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桥上桥下
疍家佬车头兵摇了摇头：“不是怕高！那樑架按规矩就容不得大个子上去。都知道，‘上好销钉千斤顶，没有销钉断折弯’。没有上销钉的樑架，就跟那大风里的树梢似的，一上去不就塌了，都得小个子上去！但，她总是第一个上的，还挑最难的部分！就这，问你服不服？”
旁边人道：“我一向最服大姐头的，只要能干活，男人女人都是人！”
从固定好的樑架上往回撤的时候，借着高度和角度优势，朱家乔再次往二号桥方向看了一眼，一车车的石料，开始往下倾倒，合龙在即。铸造车间里仿造好的铸铁车辙桥架准备好了。
铸造班班长拍着胸脯说，这些虽然是铸铁，经过千锤百打，韧性和强度足够支撑五吨重的卡车过桥！缺点就是长度满打满算也只能弄到1米2……所以，就只能在最后合龙的地方使用这些宝贝桥板。
第一批准备过河的卡车，正缓缓地从山地里各处隐蔽点开出来，准备过桥。随着二连战士们把铸铁桥板铺在了桥中央，完成了第一次合龙。大家纷纷直接往水里跳，给卡车让路，卡车开过去了。
“五、十、十五、二十……”朱家乔垂眼看着车队离开的滚滚烟尘，嘴角勾起，说：“测桥板！”
“排长！没有司机，怎么测？卡车直接上？”桥头的小唐石匠，或者说，大名唐小鹏，很是踌躇地开了口。
工程技术排唯一的一个司机是朱家樑。如今朱家樑被协调走了。但，在舌头石背后的隐蔽处，五辆卡车正等着过桥呢！
朱家乔一拍大腿：“我x，就觉得当初答应让家樑协调走的时候有点儿什么不对！！”
她叫来通讯员：“去看看三号桥那边情况怎么样！跟三连说，无论如何给我们协调一个司机过来！”
通讯员飞快地去了，要命的是，通讯员还没回来，飞机来了！！
天边那蜂群似的嗡嗡鸣叫，从来没有此时此刻那样叫人心烦。朱家乔晃了晃脑袋，道：“快，撤退！隐蔽！！”
随着她的令下，一号桥上走了个干干净净，只留下几个披了军装的木人桩在那儿耀武扬威的。二号桥的战士们也隐蔽起来了，第二批汽车离得远远的，扭头就扎进了林子里。开车的司机和跟车的战士们，习以为常地迅速拉起绳网来遮蔽汽车……
三号桥进度最慢，才堪堪备好了料。把木料往水里一推，人眨眼间就没了踪影，水漫过木料、石料，毫无痕迹。
防空工事里，唐小鹏趴在朱家乔身边，紧张地盯着那两架飞机，问：“大掌……排长……家乔大姐！您说他们能乖乖听话吗？”
朱家乔却是气定神闲的：“什么叫听话？”
唐小鹏舌头打结：“不是大家都说，我们这条一号桥，是个诱饵。要引敌机来炸了那舌头石吗？”
朱家乔说：“对啊。原本是这么计划的。但现在有了金梧山的石材，他们炸和不炸，对我们来说区别都不大了。隐蔽好咯——”
飞机骤然拉低了高度，却又明显地带着三分忌惮，朝着一号桥俯冲过来。老对手，彼此都知道对方实力如何。从绝对优势到如今需要忌讳，那飞机似乎带了一股怨气。朱家乔说：“看着吧，它们之前被我们的防空吃过亏了，不敢再拉低高度的。什么联合国军，就是一群胆小鬼！”
在她带着三分讥诮的冷笑中，飞机果真到了某个高度就不敢往下降落太低了，而是径直的扫射过来。干巴巴的枪声在山间回荡，打得山壁、石块、树木全都冒了烟。可那飞机到底没有投下炸弹，扫射了一圈之后，飞走了！
侦察兵再三确认过后，吹响了表示安全的哨子。
工地上再次人头耸动，战士们从各个隐蔽点现身出来，若无其事地抖落身上的灰尘沙土，开始继续施工。唐小鹏瞠目结舌：“怎、怎么不炸呢？不、不炸又、又怎么办呢？”
朱家乔拍了拍他肩膀，说：“凉拌炒鸡蛋！架好了的桥，自然就是过车啊！！就算我们这儿不能走大车，走小车是一点问题都没有，快，去指挥车过桥！”
“是！”
唐小鹏和伍帅桥头一个，桥尾一个，把一辆嘎斯-67吉普车指引安全过了桥，桥身稳稳当当，木制的樑架竟能承受车子碾压，也着实让那位汽车班的老司机比着大拇指赞不绝口：“厉害！我以为过不去……谁知也就是有点儿晃，还是你们朱家班的人厉害啊！”
伍帅羡慕地看着簇新的嘎斯67吉普车，摸了摸车头，说：“这车没见过，看着好新啊，也是从敌人手里抢过来的吗？”
那老司机哈哈大笑，拍了拍车门，道：“那可不是，这是老大哥给咱们的援助！啊哟，盼星星盼月亮的，可盼到老大哥掏腰包啦。新车，在东北磨合好了就送过来得！开着，就是得劲！好了，我得赶路了，前线还等着咱们！同志们再见！”
挥着手告别了那辆嘎斯-67吉普车，接连过去的好几辆车子，都是苏式吉普车了，车子上装得满满的武器。想到这些新到的家伙什将要送到三八线上去同志们换装，工兵技术排的战士们就忍不住眼红心发热，几乎是抢着上去桥面上去检查桥梁，使出十二分力气加固销钉、榫卯，恨不能拿出放大镜一寸一寸检查伸缩缝！
这一天飞机没有再来，很快，太阳下山了。
朱家乔看了看日头西沉的方向，看了一眼“上海牌”手表，黑水晶般的眸子底下，闪过一丝凝重。
“报告！工程技术排排长朱家乔！”
“家乔同志，请进。”
林朗清的石头洞内，点了油灯，照着地图和他案头堆积如山的各种文件，洞口用木板遮挡得严严实实的，一丝光亮也透不出去。再往里面深一点儿的子洞内，通讯员坐在电台旁边，紧张地收发电报。
给人的感觉，就是一切尽在掌握之中。